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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卿本佳人》作者:长着翅膀的大灰狼(正文完+第10页2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2
標題: 《卿本佳人》作者:长着翅膀的大灰狼(正文完+第10页2番外)
《卿本佳人》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著     卿本佳人

   奈何……男儿身?


第一卷、暗夜
    第一章、侯爵位,是祖上沿袭下来的荣光;将军功勋,是我纪家子孙命里的职责。只有这暗夜令,传接的是我自己这一生的骄傲。纪南,你是我纪霆选定的下一任白虎门主。

    天下奇人有十,七出暗夜谷。
    暗夜谷位于夜国境内。
    相传,第一任谷主原为夜国的开国大将,因功高震主而自请辞官,创立暗夜谷之后,为夜国培育不计其数的良材。
    一百多年过去了,夜国国运昌隆。暗夜谷则超然一方,如今不止夜国的将相名士半数出师于此,武林之中历任盟主掌门更是几乎都曾拜在暗夜门下。
    暗夜谷极大,谷内分为七七四十九个门别,术业专攻、各有所长,每门都以上古神兽为徽记。纪南如今腰间坠着的玄铁令牌上就纹着一只须发皆张的威武白虎。他的父亲——夜国第一神将、御封威武神勇大将军、镇南王纪霆,交予他这枚令牌时,单膝跪地,面容严肃,对时仅八岁的他缓缓道:“侯爵位,是祖上沿袭下来的荣光;将军功勋,是我纪家子孙命里的职责。只有这暗夜令,传承的是我自己这一生的骄傲。纪南,你是我纪霆选定的下一任白虎门主。”
    父亲这大半生从不曾夸人,他辅佐先皇与当今圣上两代雄才英主,尽心尽力之外,不曾有过一句佩服赞美,所以他那样的一席话对纪南来说,比纪南的命来的更重。
    一别五年,不知家中一切可还尚好。
    月下无风,夜澜湖面活似一大块琥珀,静谧绝美,纪南望着湖心那轮满月倒影,心里翻滚着一波又一波的烦躁意绪。
    噗通!
    一颗小石子飞过,投入湖心,将那月影敲了个碎。
    身后茂密低垂的柳树枝不易察觉的动了动。
    纪南一皱眉,脚尖勾了枚土块,一转身,往心里早判断好的方位踢去。一击即中,小小的少年从树枝的暗影里跌落地上,屁股着地,痛的哇哇叫。
    如画般沉静美好的夜色被打破,纪南不悦的抬步欲走,那少年却不依不饶,一骨碌的爬起,破口大骂:“臭老虎!暗算小爷!”
    纪南并不开口回嘴,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未曾。
    “喔喔喔……下个月是今年的‘破夜’了吧?有的人连输五年啦!不知道今年选的什么呀?”少年眉飞色舞的挤兑。他才十二三岁的样子,男子样貌还没有完全的长开,小脸生的粉雕玉琢,比谷里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美。
    暗夜门主以令牌为记,代代相传,每一任门主学成出谷时,皆须与谷主较量一场,文武不限、雅俗均可。赢了的方可以门主身份出谷,输了来年还可继续,主动放弃的则须将令牌交还门中。
    这样的比试每一年都有一场,不仅各门接任的门主会在这一天挑战谷主,其他对谷主手里的门派令牌感兴趣的人也可上前挑战。
    每一年比试开始的这一天被称为“破夜”,寓意着能破此夜,前方即是光明无限。
    纪南八岁入谷,五年来曾分别以兵法、阵法、机关、演算挑战过现任谷主,无一例外输的奇惨无比。
    那少年爱与纪南作对,却总是输,输了就总拿这个话来讽刺取笑。
    “还没想好呢,”纪南斜了他一眼,慢慢悠悠道:“不过我猜,要是你的话,一定第一年就能出谷。”
    少年闻言不解,歪了歪脑袋,黑葡萄一样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你去和谷主比男生女相,谷主一定甘拜下风。”
    黑葡萄一样的漂亮眼睛蓦地睁大,然后愤怒的眯起——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男、生、女、相、了!
    少年鼓了鼓腮帮子,装出凶狠表情来,同时脚下一点,腾空而起,半空之中他双腿闪电般剪来,气势惊人。
    纪南不慌不忙,随手折了根柳条,手腕狠狠一甩,“刷”的一下,隔着靴子不偏不倚的抽在了少年的脚趾上,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少年狼狈落地,抱着脚趾疼的单腿直转圈。
    纪南笑,提气欺近,少年慌神了,猴子一样跳上树躲避,却三两招就被逮住。纪南攀了根柳枝将他捆起,一扬手从树上推了下去。
    “哇……”少年吓的尖叫起来,“救命啊!”
    临水的柳枝柔韧,系着少年那重物也并不立刻折断,离水面却是更近,一点一点的,吓的那少年屏住呼吸不敢再乱叫。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还狂的很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你是不是连输了五年呐?”
    “你……”纪南气恼不已,注了内力在手里的柳条上,柳条顿时笔笔直,他伸长了,用那尖尖柳芽去挠那少年颈间的痒处,少年被逗的其痒无比,大力挣扎又怕腰间的柳枝会断裂,一时之间憋的涕泪相交而出,狼狈不堪。
    “道歉!”
    “对、对对、对不起啊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对不起……**********放开我啊哈哈哈哈哈……”少年发髻下披散着的头发已经浸到了水里,此时正是春寒料峭,夜澜湖水刺骨的寒意从他细嫩的后颈肉中丝丝的钻入,想着落入这冰凉水中的滋味,他忙不迭的软了骨头。
    纪南满意,正想收手拉他上来,却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困着少年的柳条不知怎么竟断了,水面于是又是一声“噗通”。
    “哎——”纪南傻眼,纵身欲跃,却被人从身后拉了一记。身形一滞他往后跌去,踉跄两步才站稳。
    只见一袭青影掠过,在水面一点就轻飘飘回到岸上,将水里扑腾的人轻轻巧巧的提了上来。
    那人身穿一袭月白色衣袍,衣带拖沓,繁复华贵,是夜国王公贵族的常服,纪南在家时常常被母亲逮去换上类似的一整套,可他常年习武,因而总嫌弃这衣服拖泥带水,甚为不喜。如今见这人穿在身上,动作之间毫无牵制,反倒那宽袖长袍衣带飘飘,说不出的清贵潇洒,一身风华。
    容岩,纪南认得他,暗夜谷里几乎每一个人都认得他。
    容岩是今年年初才入谷的,来时手持四十九门别中一向最为神秘的青龙令牌,引起了谷中好一阵的轰动。都说青龙令已经有数十年不见江湖,这气度卓越的年轻公子一定来头不小。
    眼下那趴在湖边瑟瑟发抖的落水少年,正是容岩来时随身跟着的小书童,听容岩唤他“阿松”。
    阿松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阵,痛苦不已的模样,容岩将他抱起来,反在膝盖上一阵拍打,他吐出了几口水来,才悠悠的回过神。
    只见容岩淡淡的笑着:“你又惹事。”
    少年顿时咬牙切齿,推开他一骨碌爬起来,指着纪南咬牙切齿道:“臭老虎!我咒你今年还输!输输输!”
    纪南本无意害他落水,心里本还有几分歉疚的,这下被他戳中痛脚,顿时脸一沉,威吓:“信不信我再把你踢下水去!”
    阿松对他扮了个奇丑的鬼脸,下巴一扬,示意现今一旁有容岩在呢,他有恃无恐,洋洋得意挑衅道:“你敢!”
    纪南气的脸色微变,双手窝成了拳,身影刚要动,就听容岩一声清咳:“纪公子——书童年纪尚小,还请小公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不敢!”纪南冷面,“但也还请公子约束好自家下人——在下实在是不堪其扰。”
    阿松一听又来劲了,从容岩身后冒出来又想挑衅,容岩伸手阻了阻,非但没见效,反倒被他“啪”的拍开了袖。
    纪南见他们主仆间完全是没大没小不成体统,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一纵离开。
    **
    回到门中,“徒弟”们正在院落前的习武场上排演最新的阵法。
    说是徒弟,其实他们中个个年纪都比纪南年长。
    这其中有夜国以及周边国家的王侯子弟,更多的则是武林中的名门之后,由他们的父辈送来暗夜学习,拜入以兵法布阵驰名于世的白虎门,暂时归于纪南辖管。
    一旦纪南久攻不下,放弃白虎令出谷,门主很可能就将在他们之中重新选出。
    “小四!”李河越兴冲冲的跑过来,赤着的上身因为演练多时而冒着腾腾热气。
    李河越年长了纪南五岁,已经是个英姿勃发的成年男子了。纪南站在他边上显得分外瘦弱白净,要不是那两道浓黑剑眉英气十足,要说男生女相,其实他也不遑多让。
    “在这里得叫我门主!”纪南皱眉,摆出气势来,压低声音喝斥。他家那三个庶出的异母哥哥与李河越是姨兄弟,自幼来往甚密,他与哥哥们进出操练同行,与李河越自然熟悉。
    “好——门、主!”李河越当真行礼做了个揖,脸上却还笑嘻嘻的,“你去哪儿了?我们已经把阵法练了好几遍都不见你人!来!我同你推敲几处小小不妥!”
    “不了。”纪南叹了口气,“有不妥你先改着,练完了告诉我。”
    李河越挠头咧嘴。纪家子弟排练兵法的天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何况纪南这五年来在暗夜谷里潜心修习,阵法推演更是一日千里,创出来的新阵让人拍手叫绝。这也是那么多门人心服口服受他约束的主因。李河越只不过仗着比他多了几年实战的眼界而已,要说改动,他还真不知怎么改。
    “你怎么又不高兴?”李河越见他眉间暗暗有忧愁之色,将他拉到一边,从腰间搭着的衣服里摸出一枚精致空心铜管,“给!家里来的信!刚到!”
    纪南顿时精神一振,连双眼眸色都亮了好几分。
    他一把夺过铜管捏开,取出里面小束的家书来,就着月光和习武场边火把的光亮,把那小小的纸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那微垂着头高兴的样子看在李河越眼里,让他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那高兴并不长久,片刻纪南飞扬的神色便黯淡下来,捏着家书,他微抬眼看向夜国的方向,嘴里极轻声的喃了一句:“这次,可一定要通过啊……”
    **
    暗夜谷这任的谷主是一个神话。
    暗夜四十九门中,标榜天下之事无所不知的白泽门门主曾经计算过,一百多年来,暗夜谷主至今共历四任,一百多场的“破夜”中,接受挑战的总次数浩瀚如同星海。
    从前三任谷主手中出得谷去的门主共一千零八人,匀下来,每位谷主在任一年,即有六名门主能从他手里胜出一场。
    而现任谷主自十四岁接任,主持暗夜谷距今已有十七年,从他手里出得谷去的门主一共——五人。
    前两人分别是白泽与睚眦门主,“胜出后”不约而同,当即拜在谷主足下,乞一生为奴。
    第三人是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神秘紫衣男子,某天私闯入谷,在暗夜谷名动天下的阵法机关中来去自如,取走了一百多年来一直由历任暗夜谷主保管、从未曾有人敢接任门主的朱雀令。
    此事已经过去了六年,六年来整个朱雀门的人都在上天入地的找他们的门主,至今毫无消息。
    第四人乃夜国现任国师,以八卦演算取胜,胜后因精思力竭,隐遁了一年才回到去夜国。
    最后那人,则是当今风头无两的武林盟主,“破夜”一战使得他从此扬名,也使得他当场力竭呕血不止。
    第三人无迹可寻不提。白泽与睚眦两门主,一知晓前后三百年天下事,一专修暗杀术睚眦必报,前者成为了谷主的耳目,后者使得朝堂与武林中再无一人敢对暗夜谷稍有不敬。他们二人是怎么得到那门主之位的,纪南了然于胸。
    夜国国师与武林盟主纪南没有见过,但家中时有消息来,谷中的武林子弟更是热衷谈论武林盟主的风采神骏,纪南听过太多。那两个人都是不世出的惊艳绝才啊,连那一朝一野两位顶尖绝才都是险胜,他又要凭什么才能赢过神话一般的谷主呢?
    这个已经困扰了纪南五年的问题,随着一年一度“破夜”的临近,越发让他愁的夜不能寐。
    **
    早春的水,实在太寒啦!
    饶是容岩半路就用内力烘干了阿松的湿衣服,小家伙还是不断的打喷嚏,回去后,他立刻就感冒了。容岩亲手给熬了草药,阿松怕苦,硬是不肯喝,最后容岩半武力威逼半哄骗劝诱的,捏着鼻子给他硬灌了下去。
    裹着三层棉被的漂亮少年坐在床上,耷拉着眉眼,瑟瑟的发着抖。他刚喝了药,嘴里含着去味的清甜果脯,津津有味的砸着,神情却还是极愤慨:“给我等着叭!我一定要——啊嚏!一定要剥了那只臭老虎的皮!”
    轩窗前的书桌旁,容岩正在练字,闻言微微的勾起了嘴角:“带你来是开眼界长见识的,怎么整天就知道招猫递狗。”
    “不是猫狗!是—臭—老—虎!”少年拖长了声音,瓮声瓮气的可爱。
    “是什么也好,你不要再招惹他了。他是纪大将军的嫡子,回去后总要与咱们见面的吧,到时成何体统?”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出来大半年,少年也想家了,听容岩提起,立刻歪了头问。
    “不是下个月比试么?比试完了就走。”
    “今年吗?!你确定今年走得了吗?”那只臭老虎武功那么厉害,不也五年都没能出去吗?
    容岩没回答,似乎正专注于笔端的字。
    而那少年问完,立刻自己心里就后悔了,不必要问的——要说在他眼里,当今世上除了远在夜国的那个大疯子不知深浅到底如何外,就属眼前背对着他正自如挥毫的人最厉害了。暗夜谷主也许真的如传言中的文韬武略当世天下第一,但是只要眼前这人想赢,这世上就不会有他的敌手。
    所以他才得了青龙令啊,那个人……一贯最看重的就是他。
    “恩,你一定能赢。”阿松托着下巴,肯定的说,转念想到了什么,又眉开眼笑:“不过那只臭老虎大概又赢不了的!哈哈——我们回去了,他可回不去!”
    容岩这时刚好临完了一幅字,赏了一番,他回过头来,随意的将笔端在指间,清俊的面容之上,表情似笑非笑,缓缓道:“不,这一次,他能赢。”
    阿松才不信:“怎么会?!”白虎门的专长技能是兵法设阵,两样纪南都已经比过,也都输过了。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2
“当然会啊,”容岩浅浅的笑起来,一双倾倒了上京万千闺中名媛的斜飞凤眼里,闪着莫测难喻的光亮,“因为我要帮他。”
第二章、容岩微微的笑,抬头看向那发令之人,只见纪南尘土斑斓的脸上唯有双目清澈,眼神不怒自威,有一股军中大将才惯有的浩然正气。虽年少瘦弱、虽眼下身形狼狈,却丝毫不减气势,一声口令就能勒住这群已被人惹怒的猛虎。
    果真是纪家子弟,大将之风。那么,大概真的就是他了吧。
    帮他?
    帮那只臭老虎?
    帮那只总让他看不顺眼的臭老虎?
    帮那只总让他看不顺眼、总欺负他、昨天还把他推下水的臭老虎?
    帮那只总让他看不顺眼、总欺负他、昨天还把他推下水、害他喝苦药的臭老虎?
    某人扬起恶劣而漂亮的笑容——做、梦、呐!
    正是晌午时分,白虎门的人吃过了午饭,眼下都在前边的练武场上排练,热火朝天的鬼吼鬼叫成一片。阿松捂着嘴猫着腰,足尖轻点,悄无声息的从院墙上翻了过去。
    翻过墙,他一溜烟的进了厨房,东翻翻西摸摸,厨下只剩一盘冷掉了的花卷,他啃了一个,味道挺不错——唔,那就别下药了。把剩下几个揣进怀里,他边吃边往外边逛。
    从厨房一路摸往内院,每间屋子的窗户纸都被他捅了个洞,挨个看进去,屋子里都是一模一样的急行军标准配备,半点多余摆件都没有,他一间间的搜了过去,到底没能找出那臭老虎是睡的哪个屋。
    咿——呀——气死人啦!
    少年吞下最后一口花卷,从回廊里蹿出去,当空猛翻了几个跟斗,在无人的院落里动作如闪电般窜来窜去,落脚时也不看,把好好的一个花圃糟蹋的一片狼藉。
    早春娇艳的花骨朵被蹂躏,连根拔起,连着根部的花泥一起无辜的被卷至半空,摔下来花和泥都碎了,零零洒洒弄的将原本整洁的院落弄的一团糟。少年觉得这情景有些有趣了,脚下更加勤快,故意的往花圃使坏,不一会儿便把整个花圃都给毁了。
    谁知那花坛竟然底下并不全是泥!少年不防,用力的蹬下去,脚底板被咯的生疼,他龇牙咧嘴的低头仔细看,发现那花泥下是一层紧挨紧的小花盆,看来花圃里原先的花草都是从这些花盆里长出来的,搬开花盆,底下是一块厚厚的石板。
    少年抱着脚趾蹦上去,用力踩跳了好几下,有叩、叩、叩的隐约空响——竟然是空的!
    这下他好奇心全来了,玩兴更浓,立刻蹲在花坛边上,挽了徒手伸去搬,可他试了十成的功力也没能挪动那块石板分毫。
    撇了撇嘴,他从腰间摸出把镶着红色宝石的精致小斧来,划豆腐一样在那石板四周划了一圈,然后一劈,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斧头□了那块厚石板去!接着他大叫一声,手上猛的一用力,一下子就把那块又厚又沉的石板给掀了开。
    底下果真的有一个密室啊!那只臭老虎仰着头站在里面,正又惊又惧的看着他啊!
    哈、哈、哈!!!
    “别下来!”纪南惊慌失措的叫出声,一拧腰,旋身飞上前来,试图截住大笑着往下来的少年。
    可为时晚矣,那磷石果真如同书上记载般,遇光则燃,蓝色的火焰先开始只是小小的一簇,不过一眨眼功夫,就“忽”的燃成了一片。原本只有一颗夜明珠幽幽照着的密室内,顿时蓝光大放,妖异而恐怖。
    纪南硬提一口气截住了少年,却被他往下的力道冲击的身形一坠,好在少年也是思维敏捷、机警过人,这时已经知道不妙,当即反手抱住纪南,不用多说,两人四足便同时在那石壁上狠狠一蹬,合力逃出生天。
    他们才刚刚从石板洞里脱身跳了上来,地底下便传来一声闷闷的巨响,瞬时地动天摇,热浪卷着泥石碎片从那个洞口喷涌出来,轻而易举的便把整个庭院都给毁了。
    纪南和少年两人抱团落地,滚了好几圈才狼狈停下。
    劫后余生。
    外间传来白虎门众人叠乱踏近的脚步声,两人耳里却“嗡嗡”响个不停,一时间只听得到对方就在耳边的粗喘呼吸之声……
    半晌,阿松颤颤的回头去看,只见刚才他撬开的那石板位置,如今地上被炸出了好大的一个洞,黑魆魆的,还冒着白色的烟,简直像张急欲噬人的可怕大嘴般……
    “呃……”他放开从刚才起一直紧紧抱着纪南的双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罕见的怯怯嗫嚅道:“好……好大一个洞啊,你快看啊……呵呵呵呵……”
    说着他边干笑着,边往后倒退着慢慢爬开。
    纪南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洞,这时却眯了眯眼,果断的向他扑了过去……只见纪南气的连招数武功都已经用不上,双手狠狠掐住那死孩子的脖子,一阵的猛摇……
    **
    容岩赶来时,就见白虎门一众汉子你看我我看你的,围成了一个圈,俱都手足无措的样子。
    圈的中心,他家男生女相的美貌小书童正被衣衫褴褛的白虎门主骑在身下。一个哭丧着脸扯着嗓子拼命的嚎叫,另一个愤怒的扭曲着面容挥舞着拳头,两人俱是一头一脸的土,狼狈不堪。
    李河越站在所有人的前头。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般失控的纪南。
    整个夜国都知道镇南王与王妃夫妇鹣鲽情深,纪南是王妃唯一嫡出的儿子,生下当日镇南王便宣布他就是纪家与纪府下一任的接班人。纪南顶着那样的光环与压力成长,八岁之前由夜国第一神将镇南王亲自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打从刚晓事起,他便是沉静稳重,少年老成的。李河越和他一同长大,却甚至没见他放肆大笑过一回。
    这般毫无章法的用拳脚泄愤,更是……绝无仅有!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解救那个可怜的美貌少年,眼角一滞,一个白衣身影分开众人,徐徐而来,也不见他是怎么动作的,正愤怒的要拆天毁地的纪南就被他拎了起来,轻轻放到了一边。
    阿松身上猛的一轻,斜眼一撇是救星到,顿时扁着嘴“哇”一声,差点没哭了出来。
    容岩把他扶了起来,只见他一身都是土,脸上手上都被飞溅的石子擦破了,血与爆炸后的黑灰混在一起,把那张原本堪称绝色的小脸蛋涂的鬼画符一样。
    容岩搭住他手腕,无奈的叹了口气,“伤到哪里了吗?有没有哪处特别疼的?”
    “……到处都疼!”少年眼底已经汪了眼泪,他从小调皮捣蛋不假,可身边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哪曾像今天这样当真死里逃生过?
    这下见到亲人了,后怕加委屈,差点真的哭出来。
    可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又立刻扭脸去看同样一脸黑灰的纪南,怯生生的:“你……没事吧?”
    纪南只当他是尘埃浮土,他板着脸对着容岩,双目直欲喷火:“容公子!昨天我才嘱咐过你看好你家下人!为何今天他又跑来我门中了!”
    容岩将真气探入少年体内,走了个周天,果然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听纪南那般气愤的责问,他眼都不抬,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是啊,真是抱歉。”
    这人!
    纪南一阵的晕眩。
    那些磷石是他这一整年的心血,也是他今年出谷的希望!这下全被毁了,一句“抱歉”能补偿得了吗?!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门中众人不知原委,可见门主被那主仆二人气的脸色发白、话都不说出了,顿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舞起了兵器包抄二人,大有不给说法不得离去之意。
    容岩竟不待他们靠近便先动了手,只见他轻甩了下袖子,云淡风轻的把一个握着双斧的壮汉连人带斧摔出去老远。
    众人均傻眼,片刻鸦雀无声之后,群情激愤,这下再无迟疑的纷纷冲了上去。
    “定!”只一声,所有人都原地顿住。
    容岩微微的笑,抬头看向那发令之人,只见纪南尘土斑斓的脸上唯有双目清澈,眼神不怒自威,有一股军中大将才惯有的浩然正气。虽年少瘦弱、虽眼下身形狼狈,却丝毫不减气势,一声口令就能勒住这群已被人惹怒的猛虎。
    果真是纪家子弟,大将之风。
    那么,大概真的就是他了吧。
    “还请容公子立即带走自家下人,好生约束,如再有下次——白虎门无意与青龙门敌对,只好去请谷主裁夺。”纪南已完全恢复了冷静,冷而客气的说。
    军人的天职是守护,今日这事至多只是私仇。他现在统领门人习武练阵,将来要带领千军万马上战场守护夜国,若为也如今日般因一己私怒而乱了军心,那么在他手下还有什么军规可言?
    容岩眼里这时添了一分的赞扬之色,不再故意挑衅,他向负着双手凝神静气的纪南微一点头,便扶着泪眼汪汪的美貌小书童离开了。
    **
    院子里,众门人正在收拾。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谷主竟然也没派个人来问问,倒是离的近的白泽门来了一大批的门人帮着打扫休整院落,当然,也从白虎门一干心直口快的汉子们嘴里打听去了所有的消息。
    地下密室的通道已经被炸塌了,估计短期之内不能再用。纪南索性从地面被炸出的坑跳下去查看。不出所料,他好不容易才瞒过所有人弄来的那些磷石,已经全军覆没。
    李河越等他上来,急忙拉住他问道:“小四,你受伤了没有?”
    纪南摇头,用力的抿了抿唇,低声道:“其实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密道弯弯曲曲的走那么长才进了密室,居然还就在院子的底下。”
    李河越大皱眉,恨恨的把那个捣蛋少年又骂了一通。纪南听的更加心烦,一转身出门去了。
    **
    是夜,月色极好,暗夜谷的景色一向不输给它的名号之响亮,谷内的远山近水在月色洗练之下安谧静好,端的如诗如画。
    磷石只能在树木遮蔽的深山背阴之处地下几丈挖得,光亮与稍大的碰撞都会让它燃烧直至爆炸,威力极大。纪南从谷里某本残破古书上看到之后,找了好久才聚了那么一些,本来他打算将之用在新创的阵法里,今年的“破夜”一战至少能有三成把握。
    如今,没了。
    纪南胸中说不出的气闷,一拔身使出轻功,在峭壁上几个腾挪,登上了夜澜山的山顶。放眼放去,目光所及最远之处,遥远的夜国上京仍只有虚无的影。
    五年了啊,他五年没有回过家了!
    身后传来故意踏断枯枝的脚步声,纪南敛下眼底情绪,侧脸冷声道:“容公子可真是无处不在!”
    容岩从山间树影里缓步而出,依旧是月白色的衣袍,袖摆等处俱都用金线绣着精致而奢华的四爪蟠龙,那样华贵的衣服下摆,缓缓拂过沾着山间晚露的枝叶藤蔓,在这春夜里莫名其妙的有种上京才惯有的奢靡暖意。
    那暖意让人更加思念上京了。
    **
    纪南扭过脸去。
    容岩站定,离他不到一丈远,缓缓开口道:“我来暗夜谷之前,曾见过纪大将军一面。”
    闻言纪南闪电般扭过脸来,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可他却并不再往下说,只笑吟吟的看着纪南。
    纪南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微的戏谑,一拧眉,冷了面色转身要走,容岩轻飘飘的移了两步便拦住他去路,这回他不再卖关子:“纪大将军很好,威武更胜从前。我与他略闲聊了两句,府上一切也都好。”
    纪南平平的“恩”了一声,“多谢容公子带来消息,那么您慢慢品赏这月色吧!在下先走一步了。”
    “纪南,我可以帮你。”容岩侧身让过他,却同时淡而笃定的抛出了一句。
    纪南并未停下脚步。
    “今日一事,你的底就已经被掀出来了,还妄想能用磷石压阵,出奇制胜吗?”容岩在他身后不急不缓的慢慢道。
    纪南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要怪谁?!”
    “呵……其实,不要说你人就在这暗夜谷内——当今天下之事,能瞒得过白泽门耳目的,不多。我想谷主九成九早就知道你的把戏了。如今在比试之前被阿松无意撞破,其实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见纪南闻言果然停下,容岩唇边的笑意更深,“纪南,我并无敌意。”
    “你们主仆再三再四与我过不去,难道还是好意不成吗?”纪南冷笑。
    “哦,”容岩一笑,“我觉得那大概是缘分吧?”
    纪南一向自律严肃的面容微变,嘴角隐约的抽搐了一下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3
“白虎乃上古守护神兽,门中最擅长的正是守御阵法的推演,只因历代白虎令都由纪家一脉传承,因而又渐渐融汇了兵法战术在其中。”容岩侃侃而谈,“纪南,你入谷已有五年了吧?我相信以你的天资聪颖,这谷里凡是与兵法结阵相关的奇书与技艺,你都已经习得**成。我相信你该比谁都了解,无论你将‘守’之一字发挥得如何臻至化境,没有‘攻’,你是赢不了谷主的。”
    这些纪南早就知道,在他内心深处,从无人与之探讨的位置上,他独自一人将这一点想的很清楚。如今被容岩说了出来,他不由得心内狠狠一震。
    “纪南,白虎身负乃‘守护’一职,而暗夜谷当初之所以存在,也是因为‘守护’二字,你想拿四十九分之一的‘守护’之法去赢谷主,根本行不通。历代白虎门主中也从未有人是以本门专长赢得白虎令的。”容岩不急不缓的说道,“你的父亲纪大将军也是如此,他赢上任谷主时,比的是你们纪家家传的武艺,用的是现今已传给你的方天戟。”
    纪南眼神微动,抿了抿唇,看着容岩,沉声问道:“你是夜国人?据我所知,夜国王侯大臣里并没有‘容’这个姓。”
    容岩点头,依旧笑吟吟的,“我的确是夜国人。”
    纪南见他回避了第二个问题,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沉吟片刻,他用力的一抿唇,淡淡开口,说道:“我知道……以白虎门内技艺的确赢不了谷主。但是我从小所学就是这些了,比起别的来,如果事关兵法布阵的话,我能更有把握些。”
    这番话说的好婉转。
    到底还是少年气性,要他亲口向别人低头求助,压根是不可能的。
    容岩微微点头,能让这骄傲的天才少年稍稍低头已是不易,如此便已甚好。
    纪南说出那暗意服软的话后,一直不敢抬头,良久他看着远处,忽的又开口问道:“你是为了什么要帮我?”
    容岩看上去并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
    听他问,容岩笑起来,不答而反问道:“你的轻功很好,今天你明明可以从地道里先撤走的,为什么冒着那么大的危险留下来救阿松?”
    “纪家祖训:一生所杀皆该死之人。”纪南简单的答。
    纪家为守护天下子民而存在,即便他今天再讨厌那少年,也绝不可能看着他无辜枉死。
    “很好,”月色如水,眸色如墨,容岩望着整谷的月光,微笑着缓缓点头,“我就是为了那些该死之人能早日见识到纪小将军风采。”
第三章、多年之后,纪南在战场与朝堂之上遇过许许多多的危急时刻,每一次,当他以为下一刻自己一定就要送命之时,他都会想起这一晚的夜澜山顶,如水般明亮月光之下,尘世一切浮埃纤毫毕现,白衣公子一身绝世风华,微微的对他笑着,笃定的说了那句话——
    他说可以,纪南就一定能赢。这句话,支撑了大夜国历史上最传奇的神武将军王如同流星般短暂而热烈的一生。
    之后的每一个月夜,纪南都与容岩都约在夜澜山顶。
    容岩教了纪南一套剑法,招式极其繁复,饶是纪南从小到大被众人夸为习武天才,也学的磕磕绊绊。
    “不对,此处应当先错手。”容岩轻拂袖断了纪南正在翻飞的剑招,轻飘飘的飞身前去,按住了他握剑的右手,抓着他的臂带着他演练了一遍。
    被他半拥着舞完了整套剑,纪南脸色不易察觉的一变,收了剑后立刻挣开他,气恼的沉声道:“这剑法根本徒有虚表!怎么可能赢得了谷主!”
    历任暗夜谷主虽皆为全才,却也各自有所专长。比如上任谷主最擅长琴棋书法,现任谷主则以武功修为臻至化境而闻名天下。要以这样花架子般的剑法同谷主比试吗?纪南那两道英气挺括的眉狠狠皱着,看向容岩的眼神颇为怀疑。
    容岩不为所动,负着手,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他的眼睛缓声道:“我说可以,你就一定能赢。”
    多年之后,纪南在战场与朝堂之上遇过许许多多的危急时刻,每一次,当他以为下一刻自己一定就要送命之时,他都会想起这一晚的夜澜山顶,如水般明亮月光之下,尘世一切浮埃纤毫毕现,白衣公子一身绝世风华,微微的对他笑着,笃定的说了那句话——
    他说可以,纪南就一定能赢。
    这句话,支撑了大夜国历史上最传奇的神武将军王如同流星般短暂而热烈的一生。
    “再来。”当即纪南垂着眼角,怏怏的挽了个剑花,闷头继续的练。
    **
    “破夜”之日终于到了!
    一大清早整个谷就醒了,天才蒙蒙亮,各处的侍女下人都开始忙活起来,叮铃哐啷笑语不断。那时纪南正好梦的人事不知,梦里他打着快马往家里赶,可到了家,门口的小厮却都不认识他了,纪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娘亲住的院落里站满了女眷,帕子掩了嘴一边低声笑话一边打量他……
    阿松刚跳上床,兴致勃勃的要掀他被子闹他,睡梦中的人却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猛的坐了起来。
    臭老虎的头——可真硬啊!!!阿松捂着被撞喷血的鼻子,泪眼汪汪的呜咽着滚了下去。
    容岩在旁负手大笑。
    纪南捂着额头茫然的看着两人,“你们……这么早?”
    容岩给小书童止了血,赶他下去自己洗脸,他则在纪南床边坐下,笑着问道:“梦见什么了?”
    纪南想起刚才被吓醒,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我梦到……我家里了。”
    此时他尚未梳洗,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脸上也无平日里刻意强装的严肃。拥着被坐着,他此刻更像一个离家已久的十三岁少年,醒时梦里都想着家中一切,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心生怜惜。
    容岩伸手在他脑袋上抚了抚,就像平时对阿松那样,声音也比原先更柔了些,“下个月此时,你就在家了。”
    下个月?
    上京离这里,快马加鞭的话,半个月就能到了!
    纪南想了想那时的光景,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容岩第一次见到这个倔强单薄的少年笑,竟然一时略微晃了神,手停留在他散着的发上,指间毛茸茸的有些刺,感觉可爱。
    阿松鼻子里塞着沾湿的绢帕,大咧咧的踢门进来,说话声音嗡嗡的:“外面的人都往夜澜湖那里去了,就要开始了啊!你们怎么还在磨蹭?”
    纪南听了就往床下跳,容岩却还是从从容容的,从桌上拿过他带来的一套衣饰,递给纪南:“今天,你穿这身。”
    纪南接过抖开,霍!这衣服和容岩教给他的剑法可真是绝配!
    外袍自不用说,繁复华丽到用“奢侈”都不足以形容,那布料是种介于丝绸与纱之间的奇怪东西,轻飘舒适却也不失垂坠,摸上去舒服极了。
    除了外袍与中衣,林林总总还有十几件小物散着,只腰带形状的条状物便有四五件。更让纪南瞠目结舌的是,这一整套的衣物从外袍至小衣皆是紫色,重重叠叠一色的深紫,简直让人觉得晕眩。
    容岩弹指一挑,扯开了纪南身上的外袍,旁若无人般自顾动手。
    纪南条件反射的双手抱住自己,“你、你、你!做什么!”
    “换衣服,”容岩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深紫色的中衣,又看向纪南,眸中毫不掩饰的带着笑意,“或者,你自己会换?”
    他的手指与那华丽的深紫色有某种共同的震撼视觉,让纪南硬生生的别开了目光不敢再看,“我……不会!”
    “我会!”阿松这时忍不住立刻出声,喜滋滋的迎上前来要动手。
    容岩在他扑上来时一伸手,略松了松他鼻子里的丝绢,血立即顺着那帕子渗下来,少年苦着脸捂住,老实的缩去一边墙角。
    纪南即将归家的好心情就在容岩规矩的替他除衣更衣中消散殆尽,最后他说什么也不肯当着容岩和书童的面换小衣,凛然正气的脸上写满了“宁死不从”四个字,容岩看时候已不早,当即不与他再多讲究,利落的替他系好那一身复杂的饰物,把纪南按在桌前坐好,他从袖里取出了几只精致的小盒。
    纪南在迎蝶粉扑鼻的香味中倏然变了脸色,一掌将伸手向他的容岩打开老远,立身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岩一手持着已拧开的粉盒,为防脂粉翻落,硬生生的被击中了胸口。虽只有几成力道,也是隐隐作痛,他不由得微一皱眉,“又怎么了?”
    “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绝不涂脂抹粉!”纪南梗着脖子,出乎寻常的愤怒。
    容岩面无表情,宽袖轻动,出指如风,点的他再动不了、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然后就着手边的迎蝶粉把纪南好好一张象牙色的俊脸涂的惨白惨白。
    “好了。”容岩收手,抬了他下巴细细端详。这小子生的实在不错,涂白了脸更像个姑娘家了。只是那两道剑眉英挺逼人,太过正气凌厉,他摸了眉笔来,就着抬着他下巴的姿势涂改了两笔,再一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记住:你手里的剑,能劈开你回家的路。”最后他在纪南耳边喃了一句,然后拎起怒目圆睁、犹自不能动作的纪南,赶往夜澜湖。
    **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3
夜阑湖边的小亭子里早已围满了人。
    谷主坐在亭子中央的石桌旁,只着了一身轻便青衫,却是掩不住的挺拔出众、尊贵不凡。要与阿松比男生女相的话的确是差了点,但要是比皮相英俊与男儿气概,这天下能赢他的恐怕没有几人。
    他们到时,一场比试刚完,以制毒解毒闻名天下的“玄蜂”门人带来了一百零八种奇毒,谷主一个时辰内全给解了不说,还随手混了其中几种反丢给那人,那人解不了,一气之下把那毒给吞了下去,谷主笑着又是随手便解了,引的一众旁观之人又是称赞佩服又是惧怕。
    那玄蜂门人十五年前手持玄蜂令入谷时正是好年纪,如今却已须发斑白,看着真是可惜又可怜。
    赢不了谷主,弃令出谷的话将被天下人耻笑,所以他在这里十五年,回不去。
    纪南能大致的理解他服毒时的心情。
    容岩这时抚开了纪南身上被点的穴道,人群喧哗声里,他扶着纪南肩膀的手轻拍了拍,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分开众人将他推了前去。
    谷主正低头饮茶,眼角一抹紫光一现,抬头见是纪南,他笑起来:“纪南,今年打算比什么?”
    纪南心里一凛,下意识的移开目光想找寻一张脸,可那人刚推了他一把之后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人群里纪南只看见李河越等白虎门众人,俱都一脸希翼的望着他。
    “我要同你比剑法。”纪南定了定心神,抬了头望着谷主,低而肯定的说。
    **
    纪南用惯的武器是方天戟,此时手里握着轻飘飘的剑,面对武功高深不可测的谷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
    谷主似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不惯,笑着对他说道:“你现在想更改的话,也是可以的。”
    纪南被他这话激的背脊一直,抿了唇挽出个起始招式的剑花,斩钉截铁:“我、不、改!”
    谷主听了这话,一笑,隔空抓了亭中石桌上的剑,“锵”一声剑出鞘——纪南再无退路。
    十招。
    第十招时纪南已经受不住,容岩教的破剑法,好看是万里挑一,无用也是万里挑一的!他全凭剑上内力与一口气才能支撑着。
    十招。
    第十招时谷主原本漫不经心的笑意更盛——就到这里吧!
    于是第十一招谷主手中剑芒大盛,斩向纪南持剑的手腕,纪南避无可避,要么弃剑认输,要么被砍断习武者惯用的右手。
    可就在这时,亭中一阵奇异的不平静,接着周围观战的谷中人竟不顾场上危急,纷纷交头接耳:“烟小姐来了!”
    谷主的剑势竟然缓了缓。
    纪南耳明目快,立刻足尖点地向后掠出去几丈远。
    避开了谷主的剑,他脸色被刚才那惊险一刻吓的愈加白了。
    谷主却并不急着追,眼神望向亭中石桌边刚落座的少女时,极温柔的笑了。
    那少女年纪不大,身量娇小,长的极美:眉如远黛,目如漆星,唇如三月桃花。
    最为出众的是她的肤色与一头长发,那长发显然平日里被养护的极好,柔顺的坠在腰间,奇特的是那色泽——在阳光之下竟然泛着明显的紫色!就像一匹华丽的紫色绸缎般,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体,美的炫目。
    而她的肤色是雪一样的颜色。不是美人常见的莹润白皙,而是当真如白雪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无暇,雪色衬的她眉眼眸的黑、嘴唇娇艳的嫣红都更加夺目。
    纪南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与一身浮躁的紫衣,在那绝色少女面前自觉难堪不已。
    再战,谷主的剑势便稍减了凌厉之气。纪南立刻敏锐察觉到这一点,毫不迟疑的全力以赴,一身紫衣飘带飞扬,一把银剑上下翻飞,行云流水般美不胜收。
    亭中那少女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纪南看,随着他的剑法施展开来,她竟渐渐站了起来。谷主原本因纪南气势大增而欲狠压,却因这少女的一站而迟疑下去,接着他就不再下狠手了,只是一味克着纪南,两厢缠斗,竟是在拿他喂招一般和缓。
    九十六招。
    再有四招不分胜负的话,纪南就赢了!
    九十六招。
    再有四招不拿下他,白虎门的新任门主就要诞生了。
    第九十七招,谷主轻巧拨开纪南的一剑来袭,剑尖斜刺,直指他右肩。
    电光火石之间,那少女大叫了一声:“梁飞凡!”
    暗夜谷主的名讳,天下之人即便尊贵如当今夜国国主,都不曾敢当面直呼。可此刻那少女张嘴便喊了出来,四周谷内之人的脸上却无一丝吃惊表情,俱都是司空见惯的模样。
    而随着那一声,谷主的剑便如被寒冰冻住般,不再往前。
    纪南在那一剑刺来时已攻守俱无门,当即他脑海里呼呼的只有风声,和一句话:“记住:你手中的剑,能劈开你回家的路。”
    容岩说,他一定能赢的!
    纪南毫无迟疑的合身而上,谷主的剑从他右肩入,三寸方止,而他手里的剑则划破了谷主的宽袖刺向他右手,谷主拂袖弃剑,轻飘后退,那剑沾着纪南的血,“锵”一声斜插在地上。
    纪南垂着右手,鲜红的血从他袖中漫延过手臂手腕,再沿着剑身汩汩而下,红了地上一小块的土。
    他手里仍旧牢牢的握着他的剑。
    四周无一点声响,众人皆被这场景震惊。
    不知何时,纪南身后悄无声息的掠来了容岩,挥指点了他几处穴道止住了血。
    “你赢了。”暗夜谷主卷了被刺破的袖,平静的扬声宣布。纪南闻言猛的抬头,却发现谷主那时的眼神竟是望着容岩的。
    见纪南抬头,谷主复又看向他,并笑起来:“你可以出谷了,白虎门主。”
    八岁入谷,五年时间习遍谷中兵法布阵、奇书异法,十三岁通过“破夜”之试,纪南成为了白虎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门主。
    这是他传奇一生的起点。
    可此时他尚来不及想到那些即将纷至沓来的荣誉,当下他心里只有一个狂喜的念头:我、要、回、家、了!
    **
    第二天。
    东方尚无光亮,天还是黑沉沉的,白虎门中到处都点上了灯,人声鼎沸。
    白虎门人一个不落,都聚在院子里,把纪南围在中间,送别。
    这些人都是名门子弟,心高气傲。当初刚进谷时,不服纪南这个年少门主的大有人在,一个个都是被纪南一拳一脚扎扎实实的给打服了,反抗不了才留下来跟他学兵法布阵的。
    这几年纪南自己边学边演练,同时也倾心教授,教了他们不少东西。他驯服了这群热血男儿,也与他们成了生死之交。眼下他就要离开了,谁都舍不得。
    “小四!”李河越替他装好干粮和水,递了过来,又拍了拍他肩,“你先回去,我……试试看能不能也弄个门主风光风光!一年为期,我一定回来!”
    “好!”纪南干脆的答应,把行李都扔上马背,自己一跃身也翻了上去。他单臂控缰绳,勒的那马直立起,围着他的众人不禁都后退。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没有这么扭捏的!”纪南昂首挺胸,看似豁达的朗声大笑道,可其实他眼里的不舍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来的少,“我走了!”
    言毕他暗暗狠咬牙,一夹马肚,头也不回的潇洒而去。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
    暗夜谷前,容岩带着小书童已经在等着了。
    见纪南纵马上前来,容岩笑着问道:“肩上伤口还疼不疼了?”
    “一点不疼了!”纪南单臂自如的控着缰绳,神采飞扬:“你的药可真管用!”
    容岩笑着点头。一旁的小书童却还是无精打采的。昨天纪南被容岩扶下去止血包扎,没一会儿小书童就哭丧着脸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只见他细皮嫩肉的绝色小脸蛋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指痕和胭脂印子,纪南好奇的问他怎么了,他捂着眼睛,呜呜咽咽的哭诉:“那些侍女手劲可真大!呜呜……还夸我漂亮可爱!可爱还下那么重的手捏我脸吗?!还亲我!每个都上来亲了!呸呸呸!臭死了——都怪你!你自己怎么不去引开她们!混蛋!”他指着容岩毫不客气的大骂。
    纪南这才知道那亭中的绝色少女是容岩有心引过来的,怪不得比试前就没见阿松跟来夜阑湖边,原来是牺牲色相引开那个烟小姐身边的侍女去了。
    “你今天穿这衣服可真是精神。”纪南心里感激他帮了忙,出言赞美他聊作安慰。
    果然,原本还垂头丧气的小书童立刻眼神亮了起来,在马背上挺腰坐的笔直,又学着容岩似的,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领口,傲然道:“那当然!”
    “是拿你家主人的衣服改的吧?”纪南笑眯眯的。那袖口衣摆俱都绣着四爪蟠龙,和容岩常穿的那些衣饰一个样。
    正搔首弄姿的小书童闻言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容岩则笑的扭过了脸。
    “臭、老、虎!我跟你势不两立!”怒红了脸的小书童挥着马鞭,追着纪南一口气跑出去好几里路。
    此时春光刚起,山河正待锦绣,容岩催着踏雪神驹在两个吵闹的小鬼后面不急不缓的跟着,嘴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夜国,我回来了,这一次,永不会再离开。
第四章、良久,只听对面的人温声说道:“出了暗夜谷后我就不是容岩了。以后在路上你和阿松一样,叫我二哥吧。”
    三人既然是同路,便约好了一起回上京去。
    这一路,花香鸟语,越往南走,春光越是明媚灿烂。
    两个年纪小的如今天天待在一起,越发熟悉了,日日的斗嘴打闹。阿松自然是本性就如此,纪南却是从小被约束不苟言笑的,这十多年来他还从未曾有过日子像现在这般自在惬意。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3
“你这吃货!”纪南强行从阿松嘴下夺过小半只烧鸡,愤愤踹了他一脚,皱着眉把残破的鸡腿扯下来,犹豫了一下,推到容岩面前。
    容岩笑起来,摆了摆手。
    阿松拍拍屁股爬上凳子,趁他们两人谦让,逮空把那鸡重又夺了回来,啊呜啊呜全包进嘴里。
    纪南气的又要揍他,却被容岩拦住。
    这一路来不仅行程路线由容岩带领,连吃饭歇息都是他亲自一手安排。阿松那臭小子不但不干活,吃住还都要挑最好的,否则就耍赖打滚大闹。
    奇怪的是容岩从来不训斥他,反而事事都替他打点妥帖,闯了祸还尽责的包善后。
    “你哪里是书童!你比你家主人还要过的逍遥舒坦!”纪南瞪那吃饱喝足正舔手指的无赖家伙。
    “我本来就不是书童啊!”阿松舔着香喷喷的手指心情极好,“喂!你见过哪家书童能长得像我这般英俊不凡?”
    “原来你是靠脸蛋吃饭的。”纪南冷冷的揶揄了一句。
    “你!”男生女相的美貌少年急跳了起来,又被容岩按下去,“好了,出门在外,安分些。”
    “二哥!你快告诉他!”少年不服气,扯着容岩的袖子要他证明身份。
    容岩将他油汪汪的手指弹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一眼镇的那少年不敢再多话,气鼓鼓要了钱,独自出门买糖葫芦吃去了。
    剩下容岩与纪南二人独对,可算清净了。容岩又要了几个精致小菜、一壶温酒,边酌边品,纪南则埋头扒饭。
    良久,只听对面的人温声说道:“出暗夜谷后我就不是容岩了。以后在路上你和阿松一样,叫我二哥吧。”
    **
    三个人都正是年少热血、兴致高昂,一路不乘车不坐轿,并肩打马快行,第七日下午便进到了灵州境内。
    这日风和日丽,天气极好,三人放缓了马,边行边赏那沿路春光明媚。百无聊赖间,纪南追问那日“破夜”的玄机,容岩心情甚好,也不故作神秘,微笑着反问他道:“你可知,那烟小姐是何人?”
    “谷主宠妾。”纪南干脆利落的答。刚入谷时便有人知会过他:谷主大度,只要不惹烟小姐,在谷内过日子是很逍遥的。
    容岩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宠妾二字可远远不足以形容——当初曾有人问过暗夜谷主:谷主您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何以竟甘心屈居在这小小暗夜谷内?”
    这个问题,纪南也曾私下揣度过数回,这时听容岩说起更是好奇不已,一眼不眨的望着他。
    “据说谷主闻言,扼腕一声长叹道:‘我倒是想过弄个皇帝来当当,可惜——你们烟小姐那脾气性子,如何能母仪得了天下呢?’”
    容岩学完,径自笑起来。
    “此事……当真?”纪南惊讶不已。
    “那当然只是坊间闲话,当不得真。”容岩望着远处风光美好,眉宇间都是笑意,“若换做纪小将军,会为了心上人放弃天下么?”
    “当然不会!”纪南斩钉截铁的大声答,“纪家子孙世代守卫夜国,绝不许为儿女私情所耽误!”
    他年纪小,声音清而脆,在空旷的官道之上飘出去老远,容岩笑着击掌赞道:“好啊,有气魄!果然是少年英雄。”
    纪南表完那番义正言辞,又觉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借闲聊来掩饰那份腼腆:“那二哥呢?会为了心上人放弃吗?”
    容岩笑而不语,纪南不断追问,他看着前方阿松搭弓打飞鸟的背影,低低一笑:“我的心上人,就是这天下。”
    纪南愣住,手里的缰绳都松了下来。阿松这时打了一只白色翅膀的大鸟(是鸟,不是狼),兴冲冲的回过头来,趁纪南发愣,偷偷的伸马鞭来勾缰绳想要作弄他,被容岩忽的一道指风弹痛了,笑嘻嘻的缩了回去。
    阿松放了那只受伤的大鸟,又骑着马横冲直撞的往前去了,纪南仍旧与容岩并肩闲聊那神奇的烟小姐。容岩有一肚子的坊间传说,个个都有趣无比,纪南听的入神不已。
    “她是千密族的吧?”纪南沉默了半晌,不确定的问道:“我看到她的头发是紫色的。”
    千密是一个族落的名字,原本位于夜国最北部,相传为上古神族遗脉。千密族中不论男女皆美貌无比,肌肤雪白、发色偏紫。他们全族以一种紫色花朵为图腾,花朵的名字就叫“千密”。
    “你小小年纪,居然也知道千密?”容岩有些诧异,略一想又了然:“是了,五年前你还在上京,那时顾明珠也还在。”
    “不,我没有见过千密使,”纪南笑起来,“但我见过大皇子——他的头发也是那样的紫色……好看极了。”
    那年他八岁,临去暗夜谷前,父亲带他进军营去挑快马,正巧遇上同来挑马的夜国大皇子。纪南亲眼目睹他用单手驯服了一匹桀骜的烈马,高大英俊的男子纵马奔驰在风里,紫衣肆意翻飞,那场景在年幼的他眼中简直如同天神一般神武。
    大皇子的头发也是泛着紫色的,阳光之下高贵鲜活。他的母妃是当今端密太后的亲外甥女,两人都是出自千密。
    “喂!”阿松不知何时跑了回来,听到这里,隔甩了一记响鞭,大声不满的叫道:“你既然认识大疯子,那怎么不认识……”
    他话还没说全,被容岩一个眼神制止,剩下的他只好怏怏都吞了下去。
    纪南疑惑的看向容岩,容岩面容平静,续着他俩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那顾烟确实是千密族人,她是顾明珠的胞妹。不过,如今的千密使已经不是顾明珠了。”
    纪南对那素未谋面的千密使并不感兴趣,可他转念又想到一事,问道:“你要我穿的那身紫衣上绣着千密花,你又把我脸抹那么白,就是为了让那烟小姐以为我是她的族人吗?”
    容岩含笑点头,“纪小将军很聪明。”
    “那为什么后来她又一言不发就走了?”谷主宣布纪南成为白虎门主时,刚才还一脸紧张的顾烟忽然起身离开,连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曾。
    “因为你的血,”容岩指指他右肩上的伤:“千密族人的血是带着深紫色的。”
    纪南恍然大悟,想了想,忽又歪头笑着问道:“那么你呢,你究竟和谷主比了什么?”
    那日安顿好受了伤的纪南,容岩重又返回夜阑湖畔,之后纪南听到门人回来说,容岩与谷主手谈了一局,尚不分胜负,谷主却忽然率先弃子,大笑声称青龙令主实至名归。
    他在这三月春风之中那般无心机的笑着,容岩在他那干净的笑容里不由自主的周身都觉得轻快,轻笑着,答了他两个字:“女、红。”
    ……
    纪南控着缰绳的左手狠狠一抖,差点没把马勒的停下。
    容岩大笑着扬鞭策马,一路领先而去,纪南高声“喂!”了一声,一夹马肚,不甘落后的奋起直追。
    **
    南国是夜国南面的邻国,多年来自恃正统皇族,一向以夜国的盟主国自居。
    南国以礼治邦,重文抑商,苛捐杂税极重。商人们为了逃避重税,很多离开了南国都城,将货物贩往边境,与别国人民做生意。
    灵州位于夜国最南面,与南国接壤,因而城里有着许许多多的南国商人。容岩一行进城时已是薄暮时分,街道两旁的小摊子正陆续摆起来,热闹极了。
    阿松最爱热闹,一进城火速扔了马扎进人堆,一会儿就不见了他身影。纪南看着他奔奔跳跳的跑远,默默的牵着马跟在容岩身后。
    容岩找了客栈安顿好行李与马,拍了拍纪南肩膀:“我们得去添置些干粮,出了灵州城,大概要走几天的山路。”
    纪南正喝茶,闻言一扬手把茶喝了个底朝天,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走吧!”
    街道两旁挤满了摊位,一半是吃的,一半是一些南国的奇巧小玩意,有女孩子喜欢的珠花胭脂,有子画古董,有各类小玩具。纪南八岁到现在都待在暗夜谷里,八岁之前不是纪府就是军营,这样无目的而热闹的逛,他是第一次。每一样吃食不管南国还是夜国的,在他看来都是香味诱人,才小一半逛过去,他的肚子已经撑的滴圆。
    “我……二哥——嗝!”他迟钝的叫起来,停下脚步。
    容岩回头,关切问道:“怎么了?”
    “走不动——嗝——了……”纪南表情开始有些痛苦,吃下去的东西太多了,在胃里涨开来了吗……好难受啊……
    容岩哭笑不得,牵住他手强制他继续走,“现在不能坐下,走几步消消食——你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纪南扭曲着脸一个接一个的打嗝,摇头说不出话来。容岩无法,并指按在他内关穴上缓缓的揉,边牵着他往前走。
    没走多远就看到阿松正在一个测字的摊子前面,果然又惹事。
    他周围围了一大圈的人,纪南眼尖,喊容岩快看,容岩摇了摇头,拉着他往那边去。
    那是个猜字谜的摊子。摊主桌上面前摆有笔墨纸砚,四周则是各式用竹篾编的小玩意儿: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憨头憨脑的小狗,圆咕噜度的风车在月亮初初爬上的夜空晚风里慢悠悠的转着。
    一枚铜板猜一个字谜,猜对就能挑一样小玩意儿带走。
    阿松在这里盘桓了已有一个时辰了,他想要那支弹弓。可那摊主是南国人,虽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但应付从小一看见书就打瞌睡的某人实在绰绰有余。
    阿松正抓耳挠腮,见容岩与纪南从人群里越身而来,一下子两眼放光,上来揪住容岩袖子,指着那弹弓大声说道:“二哥!我要那个!”
    容岩笑了笑,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给那摊主,指了指弹弓示意要买下。
    谁知那摊主兀自摇头晃脑,将那银子往外推了推,竟笑眯眯的拒绝道:“不合规矩。”
    容岩闻言点头,收了银子对阿松与纪南说道:“那我们走吧。”
    阿松拖着容岩的手蹲在了地上,“不走!”
    容岩微一皱眉,纪南这时却拉了拉他另一只手,迟疑而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句:“二哥……那个风车——”
    **
    如箭在弦……
    千言万语……
    人无信不立……
    斩草不除根……
    摊主面前的一张大纸上列着十多个谜面,容岩扫了几眼,叹了口气,看了带在身边这么多年的自家弟弟一眼,摇了摇头,一抬手取下他背上的弓,又抽了一支箭竖着放在弓旁边,然后他一指那“如箭在弦”的谜面。
    阿松立刻跳了起来:“是个‘引’字!弓加一竖是个‘引’字!”
    那摊主乐呵呵的点点头,摘了竹制的小弹弓递过来。阿松兴高采烈拿在手里,忽的撇了撇嘴,又叫道:“不对!箭在弓旁是‘引’字,箭在弦上才不是‘引’字!你的谜面是错的!”
    那摊主是个四十开外的小老头,闻言不屑的看了阿松一眼,“蛮夷小儿。”夜国人尚武,民风也开放,没有南国那么多的礼教条框,所以暗地里常被南国人讥讽为“蛮夷之邦”。
    阿松猛一下变了脸色,“嘭”一掌拍的那桌上事物都腾空跳起,“臭老头!找死吗!”
    “阿松!”容岩低声训斥,阿松瞪着眼睛愤愤转过身来,纪南第一次觉得这个像姑娘一样漂亮的少年目光竟是凶狠摄人的。
    容岩喝退了阿松,缓步向前捻了一支笔,漫不经心的舔了墨,“纪南,”他头也不回的叫道,“想要哪几个,看好了吗?”
    纪南最爱那风车奇巧,可风车两边的小猫小狗与后排那座竹屋子,俱都是活灵活现,稀罕极了,他看看这看看那,犹豫起来。
    容岩笑了笑,并不催他,提笔往那谜面后面写去:千言万语——够、人无信不立——言、斩草不除根——早……
    “这位——”摊主站了起来,阻止他往下写去。
    容岩放了笔,抬头微微的笑:“怎么?”
    “请这边来。”那小老头知道这位不好对付了,重又拿出纸来,凝神略想,写下:“欲话无言听流水——”
    容岩负着手,微微笑,“‘活’字可对?”
    小老头愣了愣,一咬牙刷刷刷又写道:“无头无尾一亩田——”
    “‘鱼’字可否?”
    “火烬炉冷平添意马心猿”
    “是个‘驴’字。”
    “你——”小老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要什么自己拿吧!”
    阿松拍手大笑,将那桌上的竹编小玩意一卷而空,拿不下的还分给了四周孩童。那摊主拉长着脸收拾摊位回家,他比划着弹弓上前,“喂!我二哥猜走你那么多的字谜呢,我白送一个如何?”
    小老儿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
    “谜底呢,是个‘相’字,”某人摇头晃脑得意道,“谜面嘛——休、要、丢、人、现、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南方才一个不慎将那竹屋摔在地,一角摔裂,容岩正替他重编好那处,耳边听到阿松那般调皮,不禁也笑了起来,却还是训斥了他一句:“不得无礼!”
    摊主小老儿面红耳赤,嘟囔了几句,甩袖便走了。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4
那竹弹弓并不牢固,阿松几下折腾就散了架,被他随手抛弃,他转身又来抢纪南的风车。
    路边的摊子这时都已收了,就快到宵禁的时辰了,路上只有几个匆忙往家里赶的人,一转就不见了身影。
    月正好,两边商铺檐下的灯笼影影绰绰,青砖路上只他们三人还不急不缓的走着。
    纪南拿竹屋痛惯阿松的脑袋,打的他不敢上前。他自己举着风车急行一阵又停下看它转动,快乐无忧。
    阿松在问容岩:“二哥,那老头儿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
    “哪句?”
    “风月无边……七八只眼!”
    “正二三月风月无边,七人八只眼。”
    “对对对!就是那句!”
    “七人八只眼——‘货’字。二三月正是春天,风无边为‘虫’,月无边为‘二’,合起来便是虫二,二虫加一春字,是何字?”
    阿松用力的想了想,“是个‘蠢’字!”
    “对,真聪明。”
    “货、蠢,蠢——货?!他他他、他个臭老头居然敢说我是蠢货!二哥我是蠢货吗?!”
    “恩,你是。”
    “你!你……我——呜呜呜呜……”
    身边一阵风一样卷过捂脸奔泣的美貌少年,纪南笑的肚子都疼了,抱着肚子弯下腰,不禁往后看去,身着华贵白袍的公子在月华如水之下,也正眉眼弯弯。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
    纪南自己也长了一双丹凤眼呐!家里母亲常常说他的眼睛最漂亮。
    可纪南自认他的眼睛远没有容岩的好看:斜飞入鬓、风流不羁……
    “在想什么呢?”容岩徐徐迎上来,轻捏了他手腕把住脉,“肚子还难受么?”
    纪南想起方才挺着大肚子的窘样,顿时红了脸,摇了摇头,脚下一点,也像阿松似的蹿出去老远。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在黑暗里遥遥淡去了身影,容岩站定,抬头在星空中仔细辨察了一阵,微微的一笑,默默往前去了。
第五章、早春的清晨日光刚亮,擦着四边屋檐而起,光芒万丈。院子里种了两颗的桃树,粉色的花娇娇弱弱的开了一树,有白色的身影从树下翩然而过,剑气所及之处,花瓣纷纷掩面跌下树去,羞答答的扑了他一身。
    按计划,第二日他们该出城,继续赶路回上京去。
    容岩一大早就起了,纪南朦胧之中听到他在院子里练剑的声响,尽管昨夜歇的很晚,还是立刻醒神爬了起来。
    他套了靴子,披着外衣蹬蹬蹬的跑出去,一推开门,反倒又像回到了梦中似的:早春的清晨日光擦着四边屋檐而起,光芒万丈。院子里种了两颗桃树,长的极好,粉色的花娇娇弱弱的开了一树。有白色的身影从那树下翩然而过,剑气所及之处,花瓣纷纷掩面跌下树去,羞答答的扑了他一身。
    练剑……怎么也不换身短褐呀?纪南迷迷糊糊的想,他那身衣裳好看是很好看的,可被树枝勾着的时候也不嫌累赘么?
    “这么早起了?”容岩收了剑,踱步过来,边走边拂袖,落了一地的桃花花瓣,“怎么不多睡儿?昨夜被阿松闹的那么晚。”
    纪南揉着眼睛笑,“也快到早起操练的时辰了。”
    容岩点头笑道:“早听闻纪家军风纪严明,果然名不虚传呵!”
    纪南困倦,正欲伸懒腰,被他这么一赞,立刻瞪大了眼睛挺直腰板,做清醒无比状。容岩忍了笑伸手拍了拍他,“我先进去了,你练完进来,等你一起用早点。”
    纪南耍完一整套的拳再进去,桌上果然已经摆了碗筷与热腾腾的早点,容岩正闭目静坐运气,纪南“咦?”了一声,问道:“阿松那臭小子呢?这时辰了还没起吗?”
    “他一向惫懒,就饶他多睡儿吧,我们下午再走也来得及。”容岩睁开了眼睛,走到桌前坐下,给纪南和自己盛了小米粥,“来,咱们先吃。”
    **
    后来想想,要是早知那天会发生那些事,哪怕阿松光着腚睡在被窝里,纪南也一定捂眼睛冲进去抗着他立刻上路。
    吃过午饭后,一切准备妥当了,三人牵着马往城外走,没走多远就见前方马蹄声与吆喝声同时大作,路上行人仿佛见鬼一般,纷纷迅速往路两边闪躲,有避之不及的几乎连滚带爬。
    容岩将两个小的护在身后,问身边一中年男子道:“大叔,请问这些是什么人?”
    “他们啊,是守边境的南国人,进城来抓逃税的南国商人的。”中年男子小声的答道,“你们三人这是出城去?那快走快走!他们最爱抓你们这种无根无据的外乡人充数。”
    “为什么?”阿松从容岩身后冒出脑袋来,“大叔,我们又不是商人!”
    “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大叔虚声吓唬他。
    纪南望着那十来个南**人不仅一路纵马而过,嬉笑间竟还拿了马鞭抽那路边百姓取乐,面上不由沉下阴霾之色,低声怒道:“这是我大夜境内,南国人居然敢如此嚣张!”
    闻言那大叔摇头,叹息不已,“他们是一贯如此的。每每都说是奉命来抓那些逃了南国税的商人,其实这里谁不知道呢,逃了税的南国大商人可都与咱们郡守是‘好友’!他们啊,不过抓些小商小贩、平头百姓回去交差罢了。”
    “郡守为了保护私友,放任南国人在城里为所欲为?!”纪南惊道,简直不敢相信有这等罔顾法纪之人。
    所谓“好友”,不过就是时时进贡罢了。那人没想纪南竟如此单纯,不由得用啼笑皆非的眼神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又看着容岩笑着说道:“这位公子还是带着两位小少爷赶快离开的好。”
    说完他自己也转身匆匆的走掉了。
    容岩谢过他,对身后两人道:“走吧,我们上路了。”
    纪南心里恼怒,却也无法,闷了一阵,恨声道:“等着罢!待我回去,一定请命将那些南国人赶走,再不敢踏足我大夜半步!”
    “威风!”容岩淡声道:“天下之大,纪小将军难道要将大夜版图拓展到天边去么。”
    纪南一愣,随即面容严肃起来,“不,我并无侵略他国之意。邻国间友洽和睦当然再好不过,只是方才那些南国人实在太可恨!他们既然是为抓犯人进我们的城池,已是借地而行,更该小心才是!如何竟当街纵马?!我大夜军队有明令:扰民者,军法从事!他们在我们的地方,就该遵守我们的法规,何以不仅不从,还敢那般嚣张跋扈!”
    “边境一带不比上京,本就如此杂乱。”容岩不欲再多说,“我们走吧。”
    纪南皱着眉翻身上马,却忽听耳边阿松大呼道:“是那个臭老头!臭老头被抓走了!”
    纪南与容岩同时转头看去,只见方才那群南**人已抓了人,正往回去,依旧是肆意高声吆喝着,一路惊扰百姓无数。
    他们的马后面用绳子栓了四五个人,跌跌撞撞的跟着跑着,看那衣饰都是贫苦百姓罢了,哪里是什么逃税商人。
    昨日摆摊猜字谜的那个小老头就在那中间,可怜他年老体弱,压根跟不上那匹高头大马,这一路青砖凹凸不平,他跑几步就摔一跤,已浑身都是伤,力气用尽,被那绳绑了硬拖着往前拽去,手腕处被那麻绳磨的鲜血淋漓,看起来可怜极了。
    阿松不待多说,反手抽了腰间的漂亮小斧,一跃而上,像只大鸟一般掠过去,干脆利落的挑断了那几根绳,又追上去将马上的人统统砍了下来,滚了一地。
    “哪里来的小贼!”那些南国人爬起来后大骂,边骂边“锵锵锵”拔出了佩刀,团团将阿松围住。
    “我才不是小贼,”阿松撇撇嘴,扭头向那摆字谜摊子的小老头,“臭老头,你真逃税了吗?”
    小老头连连摇头,“人头税是年年按时上缴,出来摆摊则有一日算一日,日日有官差大人来收,从不曾逃税。”
    “听到没有!”阿松手里转着他那把镶金嵌玉的小斧头,“你们也不问问清楚就抓人的吗?!何况就算当真是抓了逃税的商人,也不该如此粗暴对待,你们南国人不是最讲礼法仁义的吗?还不快给人赔礼!”
    “呸!”领头那南国人狠狠啐了口血唾沫,“老子说他逃税他就逃税了!他逃了四年的茶课税共计一百二十五俩银子!交不出钱就回去做苦力还!”
    “冤枉啊!”那小老头老泪纵横,“我在这灵州城住了快二十年,从未回过南国,哪里来的茶课税!”
    正争执间,围观人群里一阵拥挤,有人捏着嗓子起哄:“郡衙门的官差大人来了!”
    阿松闻言,叉腰冷笑,“来得正好!小爷我倒要看看,在我大夜国土之上,容不容得了你们这群南国人嚣张妄为!”
    官差一行数十人,不由分说将一干人等全都带回了衙门去。纪南见状,急拉容岩衣袖:“二哥?”
    容岩却并不着急的样子,与他一起随着看热闹的人群往衙门方向涌去。
    **
    阿松进了衙门就没能再自己出来。
    当日并没有立即升堂,人被押进去后就没了动静,看热闹的人把着郡衙的大门议论纷纷,不久出来两个提着杀威棍的官差,凶神恶煞般将人赶了个四散。
    这里离上京还有数十日的行程,搬救兵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纪南心想那只好硬闯,将阿松救出来再说。
    “跟我来。”容岩忽的低声开口说道,绕过了郡衙威武壮阔的前门,他一纵身轻飘飘的飞上了后院的高墙。
    纪南跟着他上去,只见底下站着的正是方才那些骑马抓人的南国人,一个身穿灰色袍子的男子正给那几人作揖:“明日恐怕还要劳烦几位来走一趟,过个场而已。不为别的,近日刺史大人出巡,就在咱们这里附近,若是此事闹大了,传他老人家耳朵里,以后咱们的日子都得难过,因此少不得烦请各位一同敷衍一番。”
    “明白!”那几个南国人似乎与灰袍人是相熟的,拍了拍他肩膀哈哈的笑,“这回被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碍了事,倒是给郡守大人添了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灰袍人笑的开怀,“穷山恶水多刁民,惊扰了各位,还望海涵、海涵!”
    彼此又客套了几句,那几个南国人上了一辆马车,眼看着出城去了。纪南看着那灰袍人熟门熟路的从郡衙后门回去,一路与几个官差言笑晏晏的打招呼,一瞬间他终于明了上午那中年大叔话里的意思!
    南国人为何在这灵州城内如此肆无忌惮、欺善怕恶?原来与郡守是“好友”的不止那逃了重税的富商巨贾,还有这奉命抓人的南**人!
    他们竟三方勾结,抓那无辜百姓去交差了事!
    简直混账!
    纪南气的咬紧牙关,双手都颤。容岩与他站的极近,见状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提醒道:“纪南?”
    “……啊?”纪南回过神来,“二哥!现在去救阿松出来么?”
    “怎么救?这可是郡衙,大夜律例有明文规定,硬闯官府是犯法的。”容岩笑道。
    “为什么!明明他们犯法在先!”
    “那又如何?”容岩依旧轻松的笑着,“难不成因为他们不遵纪守法,咱们就以暴制暴?”
    纪南语塞,愤愤皱眉,“那你说怎么办?!”
    容岩但笑不语。
    **
    第二日确实升堂了,只是阿松却是被人拖着上堂来的。
    郡守压根不见人影,主位空着,昨日那着灰袍的人竟是个师爷,此时站在堂前,咬文嚼字的问了一通姓名籍贯所犯何事。
    奇的是昨日差点被南国人抓走的那几人,一个两个的竟都跪下认罪,声称自己的确就是那逃了税的南国商人,并无抓错只说,他们心甘情愿补交数倍的罚款,只求青天大老爷能从轻发落。
    师爷捻着鼠须乐呵呵的笑,不由分说就扬手命人将阿松又打了顿,口称“刁民无良,竟敢妄图挑拨两国刑讼邦交”。
    阿松昨日已经吃了亏,腚上挨了两记杖责,疼的不得了,这时反抗起来便不甚猛烈,不多时就被众官差七手八脚的按住了。
    一仗下去,他“嗷”一声大叫,体内的护体真气猛的冲出来,众人皆被弹的飞出去,爬起来后又更下狠手去对付他,一时之间大堂之上混乱不堪。
    纪南昨日起就惴惴不安,怕阿松在里面吃闷亏。可想到容岩一贯对阿松可算是溺爱至极,看他一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想来应该已胸有成竹。
    况且如今容岩在纪南心目中几乎是无所不能,他也就姑且拭目以待,看阿松这事容岩到底如何替他讨回来。
    这边正混乱着,那厢却忽然传来隆隆鼓声——郡衙大门前设有一面喊冤鼓,供有冤屈之人击鼓告状,此时正有人用全身力气举了那鼓锤,猛击鼓面。
    不是别人,正是那拿字谜暗讽阿松“蠢货”的小老头儿。
    方才那几人众口一词说没有抓错没有被冤枉,他夹在里面还没说话就被一起释放,给赶了出来。
    其余几人都脚底抹油溜回家了,却不知他为何没有走,还大张旗鼓的击鼓喊冤。
    那鼓一响,按大夜律,郡守必须亲自升堂。
    可这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一直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才有一肥头大耳的男子着一身官服,大腹便便,姗姗而来。
    阿松没有帮错人,那小老儿十分讲义气,当着郡守大人的面将自己如何被抓、阿松路见不平如何救人、师爷如何将他们扣押却将南国人放走、又如何威吓他们几人认罪且反咬阿松,一一细细禀来。
    小老儿讲的仔细,那郡守侧耳听的认真,纪南心里总算松下一口气。
    谁知,末了那郡守听完,竟忽如其然的来了句:“这人可是疯了?”
    “回大人,这人确实疯了!”师爷立即一本正经的回禀,“不过也有装疯卖傻、与那刁民一道,妄图污蔑南国贵使之嫌!”
    “不错,”郡守点头,“这人逃了南国重税,回去少则充军流放、多则人头落地,因而想了这么一出。勾结这乳臭小儿拦街劫持不成,又反倒击鼓喊冤,倒打一耙,啧!实在有辱我夜国淳朴民风!”
    这郡守倒是好文采,出口便成章。
    这边他信口雌黄,那厢师爷运笔如神,刷刷刷几笔便写好了供词,往那小老头面前一扔,要他画押认罪。
    小老头以头怆地,顿时悲呼不止,连声喊冤枉,却被那虎背熊腰的衙役上前左右开弓,打的满嘴是血,昏头昏脑间被硬扯了手去按了手印。
    阿松那边的情况也差不离,不用郡守大人再多说,师爷便随便安了个罪名下来,依样要阿松在供词上面按手印,阿松已怒的眼底都红了,捂着腚猛的跳起来,小斧头和弓箭都被没收了去,他拼着一身细皮嫩肉就要与他们拼命。
    纪南早已热血沸腾,再不顾容岩到底有何计划,大喝一声就要往里跳去。容岩却已瞧见长街那头的尘土飞扬,伸手一带,他将纪南控在怀里,“别去,来了。”
    **
    来人只三骑,领头那人穿着便服却着了官靴,风尘仆仆,从马上跳下来还没站稳,便直扑衙内,有衙役上前阻拦,被他兜头一鞭子抽的捂脸倒地不起。
    “来者何人!”师爷装腔作势的威吓道,“竟然擅闯郡衙门!”
    那人脚步不停,从腰间摘了一块令牌拍向那鼠须师爷的门面,将他打的一声惨叫。
    可待他看清那块令牌,又发出另一声惊恐惨叫:“属、属、属下参见刺史大人!”
    来人竟是灵州刺史,只见他面色焦虑无比,走进大堂之内看都不看急忙迎上来的郡守,只四下到处找寻,终于寻到捂着屁股倚着大堂红柱的美貌少年时,他眼睛一亮,几步上前正欲跪下问安请罪,想想又不妥,退后一步行了个礼,又上前极为恭敬的低声问道:“还请移驾别处说话,可好?”
    阿松看了眼一地跪着的官员与门外探头探脑的百姓,见人群里容岩对他微点了头,他便扭头对那刺史哼了一声,然后由郡守在前引路,一道往内堂去了。
    容岩松开抱着纪南的手,纪南半天没说话,忽然冒出一句淡淡的:“没事了吗?”
    见如此情况之下他居然什么也没多追问,容岩便笑了起来,点头道:“没事。耍威风这种事,他最在行了。”说着他轻拍纪南肩头,“走吧,我们回客栈去等他,顺便也收拾一下——这已又多耽搁了两日,上京的桃花……恐怕都要落尽了。”
第六章、有人说这世上大概没有他不会的东西,更多人说这世上一定没有不喜爱他的人。他是大夜王朝上至皇帝至尊、下至百姓小儿众口称赞的二皇子殿下——慕容岩。
    好在他们回去时,上京的桃花并没有全落尽呢!
    身后马车的轮子与地面小石子相轧,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响声,那声音与清脆的马蹄声相交映,响在这宽阔畅通的官道之上。
    自从雇了这辆车,纪南的耳边终于清静了许多。
    他们刚从灵州城出来那几日,走的都是山路小道,阿松美貌柔嫩的臀因为挨了杖责,肿了老高。
    小路颠簸,他歪歪扭扭的骑着吗,马鞍上虽已绑了厚厚的棉絮垫着,可时不时碰着了一点,还是疼的他大大的惨叫一声。
    纪南与容岩尚算胆大,可怜阿松那匹坐骑,被那日日的怪声吓的实在忍受不住,竟趁他们夜晚歇息时,挣开了缰绳,逃跑了。
    接下去几日,阿松与容岩只得共乘一骑。几天赶路,不断的颠簸下来,他那伤口处不幸发了炎,这下更是痛的他天天哇哇的叫。
    好在那时他们也已经出了山区,在官道上行了不多时,碰见一处驿站,容岩立即花重金弄来了一辆马车让阿松躺着,他雇了个车夫驱车,自己则与纪南仍旧是日日骑马。
    这下那猴孩子更像个耀武扬威的娇主子了,一边一个保镖高头大马的随护,他则天天趴在舒适的车里,悠闲哼唱小调。容岩买了许多零嘴给他解闷。有时外面天下着细细蒙蒙的小雨,容岩与纪南闷在蓑衣里耐着,他却推开车上的小窗,就着甜津津的话梅赏着雨,兴致高昂了还狗屁不通的赋诗一首,那样子让人看了不禁牙都痒痒。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4
可自从出了灵州城,纪南就再没像往常那般与阿松打闹。
    一则他身上有伤,与他动手显得欺负残疾。二则……那日灵州刺史与阿松稍谈片刻之后,又恭恭敬敬的将他请了出来,随即当着众人的面升堂审案,将来龙去脉审了个清楚,当堂就把那个姓顾的灵州郡守给革职查办,投入了大牢。
    他们离开时,刺史亲自来送,并再三的说郡守一案已八百里加急上报了上京,一定从严从重法办,请他放心。
    阿松懒洋洋的一挥手,“随便啦——那小老头放了吧?”
    “当然!臣下——臣——咳咳,本官既为灵州百姓父母官,必不叫任一子民蒙受那不白之冤!那人已经放回去了,身上的伤也已请了大夫医治,请殿……请您放心!”
    “那好吧,那我就走了!你好好当你的父母官吧!”阿松笑嘻嘻的翻身上马,混若无事——那时他臀上的伤还没开始肿胀发炎,他在人前还是个装硬气的小男子汉。
    “二哥,二哥……二哥!”那厢哐啷哐啷又在敲窗子,纪南回神,皱了皱眉,这家伙真是烦人啊。
    容岩驱马过去,侧身俯首轻声问他怎么了。
    “还有多久才到下一个驿站啊?我饿了!”马车里少年嗓门响亮,中气十足。养了这一路,他臀上的伤已好的十之**了。
    “车里备有点心,饿了你自己先吃一点吧,很快就到了。”容岩笑着答道。少年不识路,其实他们这时都已到了上京郊外了。
    “我不要吃点心!我要喝肉粥!配那个什么什么记脆生生的酱菜!”阿松不满的大力敲窗户。
    “好,很快。”容岩继续耐心的安抚他。
    说实话,纪南真的很佩服容岩,这一路不管阿松闯什么祸、提多少不知廉耻的古怪过分要求,从来未见过他有一丁点的不耐烦。
    在灵州时容岩不同意硬闯郡衙救人,害阿松受了那皮肉之苦,起先纪南对此颇有些不解,后来少年换药时痛的呼天抢地,趴在容岩怀里一个劲的哀声后悔,纪南这才知道:原来那晚阿松被拘,夜里容岩一个人潜进了郡衙门见他。
    听阿松哭诉,竟是他自己不信谁敢无故对他下黑手,逞英雄不愿被容岩悄悄的救出去,后来才会挨了那顿打。
    哥哥当到这个份上,纪南第一次见。
    唔,当然,弟弟蠢到这个地步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心情可真好啊,纪南一面胡乱腹诽着那对兄弟,一面在这酥暖的春风里眯着眼扬起了嘴角。
    离家已经好近好近了呢!
    **
    这时的官道上,前方忽然尘土飞扬且马蹄声大作。纪南勒停了马,看向容岩,容岩点头示意他原地别动,他自己则一夹马肚迎了上去。
    来的是官兵,身着红底黑纹的大夜禁卫军服,个个鲜衣怒马,竟是一整队的大内禁军!
    “吁!”
    一声口令,所有马匹在容岩五丈开外被整齐划一的勒停,不见一丝一毫的紊乱。
    那群禁军纷纷从马上跳下来,健步如飞,奔至容岩面前,齐刷刷的跪下行礼:“臣等参见二皇子殿下!陛下与纪大将军已亲至城外,臣等奉陛下口谕,先行前来恭迎二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纪小将军!殿下一路辛苦!”
    大夜王朝无上尊贵的二皇子轻抚衣袖,袖口处的金色四爪龙纹耀目显眼,他的笑容比这春日正好的暖风更迷人和煦:“快请起来!好久不见了,各位师傅。”
    那些禁军依言起身,脸上个个洋溢着衷心的笑容,看起来绝非只是迎回了一位普通皇子那般。
    夜国重武,皇家子弟之间也常实打实的较量,他不仅是皇帝众多儿子之中武功修为顶尖的,就连整个皇室与朝廷上下的英勇男儿里,也无人能出他左右。
    骑马射箭、轻功硬拳、兵法律例,男子该学该会的文与武功他无一不精通,就连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些也不例外。朝中有南国文臣,最是清高骨头硬的,连皇帝的不是都敢参一本,可见了他的字与诗却都收了那刻薄嘴脸,个个额首称道。
    有人说这世上大概没有他不会的东西,更多人说这世上一定没有不喜爱他的人。
    他是大夜王朝上至皇帝至尊、下至百姓小儿众口称赞的二皇子殿下——慕容岩。
    慕容岩转身时,特意看向了纪南,那时纪南已下马,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也正看着他。
    出了暗夜谷,他就不是容岩了。
    他说过的,纪南记得。
    **
    往前又行了片刻,上京高耸巍峨的城墙已就在眼前了,放眼望去,城门之前乌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与马。
    正中间两匹马上的人气势出众,正是夜国英名盖世的皇帝慕容天下与骁勇善战的第一大将军纪霆。
    慕容岩放缓了速度,纪南亦然,后边马车里的少年却伸出了头来。一见父皇竟亲自来接,他高兴的立刻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想想还是要有意卖弄一番,于是隔了老远他就提气使出了轻功,轻佻的越过慕容岩与纪南,几个纵跃腾挪,第一个到达了皇帝面前。
    “父皇!”少年——慕容宋连跪拜行礼都未曾,高高兴兴的扑了过去。
    他名字里那个“宋”字,纵容他可以这般行为。皇帝有三千后宫佳丽,却只有一位皇后,这位皇后出自夜国最有威望的名门——宋家,她贤淑端庄、温柔纯善,母仪天下,皇帝为表对她的情深与感谢,以她的姓作为他们儿子的名,就是慕容宋。
    不是泼皮耍赖的无名少年,不是能任意调笑的美貌小书童,“阿松”和“容岩”一样只是在外行走时的低调化名而已,他是大夜的第六皇子——慕容宋。
    皇帝对这正宫所出的唯一嫡子从小起便无比宠溺,这时下了马,任他近身,伸手捏捏他粉润白嫩的小脸:“看你确实有长进,身手很不错——听说,受伤了?”
    “恩!”慕容宋兴高采烈的点头,“可疼了!”说完又拍拍胸,“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太后自从听闻你受伤,日夜担忧不已,你母后更是着急万分,差点就病了一场。你眼下就快些回宫去见上一见吧,让她们好放心。”
    “那儿臣先行告退!”慕容宋答应着,退后一步,总算行了个礼,“多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他也不等皇帝恕他起身,一蹦几丈高的就跑远了,在他后面慌忙跟上了一大队禁卫军,保护这娇贵的小皇子。
    容岩与纪南这时才到跟前,双双翻下马来,并肩跪在慕容天下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参拜。
    “起来!”慕容天下往前一步,一手一个,双双扶起。
    面前这两个都是翩翩美少年,双双长身玉立,一个腰间坠着青龙令,另一个则坠了白虎令。慕容天下各自端详了片刻,忽的转头对身旁的纪霆笑道:“纪大将军,依你看,是朕的二皇子风采出众呢,还是你的儿子更脱俗不凡?”
    “男儿家只论修为建树,外貌皮囊次次次之。”纪霆沉声道,还是一贯的不苟言笑。纪南被皇帝扶着,不便抬头,目光却牢牢盯在父亲朝服的下摆上,那式样他熟悉无比,此刻近在眼前,简直像真切的梦一般。
    皇帝闻言大笑,摇头不已,总算放了那二人的手。
    随后他上前,如同对平辈一般,在儿子肩上重重捶了一拳,神情不无得意,高声说道:“可朕却觉得朕的二皇子,无论是内外修为还是神采样貌,都当真万里挑一!”
    纪霆仍旧无丝毫动容,淡淡曰道:“二皇子谪仙转世,自然万里挑一。”
    “承蒙父皇与大将军谬赞,孩儿羞愧。”慕容岩微笑躬身。
    “朕为你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慕容天下携了儿子的手,有子若此,他志得意满:“所有人都在等着一睹青龙令主的风采!”
    **
    纪霆并没有像慕容天下一般,对儿子的归来有任何的赞许表示。他甚至连一句慰问都没有,上马扯了缰绳,一马当先,往纪府回去。
    他的骑姿和人一样威武刚正,腰背永远是铁板一样的直。纪南落后他一个马身跟着,一眼不眨的望着父亲的背影,面上纵使硬板着、一丝不苟,嘴角到底止不住的微微扬起了。
    他终于回来了,父亲心里是高兴的,他知道。
    镇南王纪霆今年整五十岁,除了养女小离外,纪南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
    纪南前面有三个哥哥——纪东、纪西、纪北。纪北比纪南大一岁,按说东、西、南、北轮下来,纪北才该叫那个“南”字的,但纪大将军执意不许——纪家袭的是镇南王的爵位,他要将这个“南”字留给镇南王妃所出的嫡子。
    那时候镇南王妃已经嫁给纪霆快十年了,一无所出。
    为了这个“南”字,刚生下纪北的艳阳公主连月子都没好好坐,发疯一样将整个纪府闹的人仰马翻,人人叫苦不迭。
    艳阳公主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先皇最疼爱的长公主,年轻的时候,她是整个大夜国最美的女子。嫁入纪家之后,她一口气给纪霆生了三个儿子。
    纪北出生时,正牌的王妃肚子依旧没有丝毫消息,纪霆却依旧固执的要把那个“南”字留着,就像那镇南王妃之位一样。
    这让堂堂的大夜长公主,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奶娘告诉纪南,那时候艳阳公主大闹,连皇帝都被惊动了,亲自过问。眼看母亲的正妃之位就要不保了,可恰恰就在这时,她有了纪南。
    “你母亲菩萨心肠,一辈子行善,你就是她最大的福报。”小时候,奶娘总是一边爱怜的摸着纪南的头,一边这样说道。
    奶娘是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从小时起,陪了母亲一辈子,对纪南更是如同亲生一般。
    纪南回家,第一个激动掉泪的也正是她。
    “倩姨别哭,我父亲就在后面。”纪南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她,悄声说道。
    “哎……哎哎!我不哭!”倩姨慌忙拭泪,谁都知道纪霆最讨厌女人家哭哭啼啼,“我去看看小厨房里弄好了没有,你和你母亲说说话吧!”
    她出去时带走了一屋子的下人,屋里顿时只留纪南与镇南王妃独处。王妃扶着纪南的手,还未说话,便是一阵的气急,纪南连忙站起来,轻拍她背,“娘,您别急,我都回来了!”
    “……路上都好吗?怎么一路都没有传信回来过呢?你父亲带来宫里的消息,说你和两个皇子结交了?据说还出了点小意外?你可有受伤?那六皇子听说净惹是生非!”王妃急的一口气问了许多话。
    纪南笑,四下无人,他便偎进母亲怀里,撒娇一样扭着,“路上不方便用信鸽……是发生了好多事,以后我再慢慢同您说……您身体这一向可好些了?”
    “好得很呢,你父亲从宫里请来了一位神医,我吃了一年多的药丸,今年春天连咳嗽都已经没了。对,等过几天神医来,也要请他为你把把脉,你这些年吃的那药,也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妨碍……”王妃搂着自己久未归家的孩子,满心欢喜,原本娇美的面庞之上,眼角眉梢更添了一番素婉温柔之意,恰巧推门进来的纪大将军一眼瞥见,连走路的步子都不由得小了许多。
    纪南见父亲进来,立刻从母亲怀里挣脱,习惯性的站了个军姿,硬声问安:“父亲。”
    “坐。”纪霆微点头,“你今晚就别去营里了,陪陪你母亲说话。”
    “那晚上也让他歇我这儿?”王妃忍不住开口,问完又似自觉不好,低头羞涩一笑。
    纪霆看着她,素来威严的脸上竟罕见了有了一丝温柔笑意,“好。”
    **
    晚上沐浴时,王妃命人将浴桶抬入了内室,往里注满了热水之后,她遣散了所有侍女,自己亲自与纪南擦背。
    长发沾饱了水,又黑又亮,顺服的蜿蜒在均匀细腻的腰背之上,虽还未到发育的年纪,可那赤身的柔美线条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
    王妃挽了袖,仔细替她周身抹上玫瑰香胰,那清雅幽香与白腻泡沫,让那水中懒懒泡着的女孩舒适的长叹了一口气:“好舒服呀……暗夜谷里的浴池引了山上的硫磺水,对身体和练功是极好的,可泡了后身上总是一股药味,真难闻!”
    堂堂暗夜谷白虎门令主,竟撅了嘴抱怨谷中引以为瑰宝的温池之水……难闻。
    是啊,的确是“她”。
    镇南王传以一生骄傲与“南”字的,是他的嫡女——纪南是个女孩子。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5
第七章、原来慕容岩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是随了他母妃姚氏的。
初华殿建筑开阔,依山傍水,是整个大夜皇宫风景最美的地方。以往只有友国君主来访,或是大夜哪位臣子立下足以记载入史册的大功,皇帝才会在初华殿设宴一场,以表隆重。
  可今天,慕容天下为他的儿子破了一回例——为了庆祝慕容岩的归来,他亲自打马出城迎接不说,更下令在这初华殿内大摆筵席,为他庆贺。
  所有的王公贵臣都收到了请柬,纷纷受邀前来瞻仰新任青龙令主的风采。
  此事早先宫中已有传闻,端密与慈孝两位太后对此俱都颇有微词:皇帝至今没有立太子,此次这番兴师动众,如此为二皇子殿下洗尘,恐怕显得有失偏颇
  朝中一向有一批这两位太后的心腹臣子,便纷纷上奏折进言劝诫,却都被皇帝一一给否决了回去。
  慕容天下是个明君,但不代表他脾气好,此次凡是借机会督促他立储的、编排二皇子极其母妃出身的、借题发挥诽谤二皇子居心叵测的,通通被他狠狠训斥并罚了俸禄,有严重者官降三级。
    这下朝上朝下、宫里宫外,流言一时纷乱起来。原本慕容岩去暗夜谷之前,朝中就有皇帝历练未来皇储的说法,这下见皇帝如此破例与格外袒护,众人更是言之凿凿,仿若那皇位明天就会落到慕容岩手里一般。
     初华殿上春意暖。.
 夜刚落下,宫内华灯已起,无数美貌婢女着了今年的第一套春装,轻纱飘飘、美若仙子,个个踮着脚在那廊檐阁楼之中,姿态优美的穿梭来往。
  殿前一支舞姬挽了长长的薄纱,在丝竹乐响之中,翩翩的旋转。桃花这时开的正是灿烂,身旁的侍女上前斟酒,袖间不意带下一片粉嫩的花瓣,飘飘转转落在慕容岩指边,他捻起,温柔一笑。
 皇帝已经有了醉意,正与在场的几名老臣话当年,说到战场之上惊险之处,堂下一片赞叹呼叹之声,慕容天下随即拍案大笑,“这些又算什么!比起那年青州之战时,朕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以一万兵马抵挡住贼子十万大军,最终与纪霆前后包抄夹击,将那十万贼子杀了一半、缴了一半!何其快哉!”说到这里他正神采飞扬,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黯然一叹,望向慕容岩,感慨道:“岩儿的母妃也就是那时病重的,朕未能赶得及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实乃朕这一生之一大憾事啊!”
    慕容岩闻言垂下了眼,“是母妃福薄。”
   慕容天下神伤,摇头一声长叹,“要是她今日在的话……该有多高兴。”
她会为她的儿子高兴的。就像纪霆将白虎令传给纪南时,说的话是一样的道理:江山与皇位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只有青龙令才代表了慕容天下自己,它传承的是一个父亲最大的骄傲。
  母妃,孩儿是父皇最大的骄傲呢,您若是在,该有多高兴?
  姚宫里很安静,正殿之前那一大片花开至盛艳的桃树林之中,慕容岩席地而坐,披了一身的桃花瓣,正仰着脸微微的笑。
 这是他母妃姚贵妃生前居住的宫殿,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母妃爱桃花,这片桃树林是父皇早年特意赐下给她的,母妃极喜欢。小的时候母妃常抱了他在这林子里玩,有时父皇下了早朝过来,蒙了眼陪他们母子俩捉迷藏,那时他已经开始学武,挽了袖子蹭蹭蹭爬上树,母妃吓的失声叫起来,父皇便连忙勾手将他抱在怀里交给母妃——谁敢真的蒙住皇帝的眼睛呢?
 下个月二十八,是母妃的生祭。
 不知不觉间,一转眼她已故去快十年了。
 母妃,快了。慕容岩望着满天摇摇欲坠的漂亮星斗,喃喃低语。

 出宫时已是深夜,慕容岩没坐车,因为去了趟姚宫的缘故,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带,一人一骑,不急不缓的往宫门方向去。
  不一会儿,身后响起另一阵的马蹄声,慕容岩没有回头就扬起了嘴角,等那人夹着几十年不变的药香赶上来,他侧头轻笑:“舅舅。”
  来人四十开外,神情沉静,目光坚毅柔和,有医者才有的慈悲宽容面相,他身着太医院的医正服,宽袖衣袍间药香萦绕不去。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与慕容岩有几分相像了——原来慕容岩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是随了他母妃姚氏的。
“刚才在宴上远远的看你,似是瘦了,也黑了一些。”姚远笑着说道。
“恩,这一路风吹日晒,可不好走。”慕容岩意有所指的低声调侃道,听的姚远眯了眼,一顿,接着便不由得嗤笑出声。
  甥舅俩说话间到了宫门,当值的见是二皇子殿下与国舅爷,殷勤不已的开了宫门放行。
   出了宫门那二人便打马快行,并肩疾驰,看起来似是许久不见切磋骑术——大夜的男儿都是在马上长大的,这样的切磋叙情,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那马上二人却在呼呼风声里,以内力不断传音入密,姚远问道:“剩下那人可是找到了?”
  “未曾。”
 “那位纪小将军,竟不是他吗?”
  “我也原以为就是他……路上多有不便,我未来得及仔细探究。舅舅可方便入纪府?这事,需得有他生辰八字才好仔细推算。”
“好。”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5
第二十章、三千骑最前方,年轻的纪小将军银甲白马,势如闪电,像一把利剑切开最猛烈的风,锋芒毕露。
  
  大军抵达时,夏城正岌岌可危。先行半日路程前去通报的沈副将,直接就上了城门抗敌。他遣了两名士兵回来,向还在三十里外的纪南报信:西里人兵分两路,猛攻夏城西、南两个城门。西门情况尚可,南门却已支撑不住,城破在即!危急!危急!
  
  纪南当即整军发令,挑了三千骑兵由她亲自带领,立即出发火速支援。剩下人马则由监军慕容岩辖制,按原计划全力赶赴前线。
  
  慕容岩接了军令,同时一扬手,放上天一枚玫红色烟弹,告诉纪南:“此为与暗夜谷之间标识,他们离夏城不远,见此信号,此刻定已集结赶来,”说着他从袖中又拿出两枚给她,“快到南门时,你再发讯,以便告知他们确切地点,与他们前后夹击,打西里人一个措手不及。”
  
  “知道了!”纪南这下心里更笃定了,将烟弹收入怀中,抿着唇对他略一点头,领兵飞驰而去。
  
  这三千骑兵是顶尖精锐,骑术一流,一路上行进迅速,却又有条不紊,队伍整齐。
  
  三千骑的最前方,年轻的纪小将军银甲白马,势如闪电,像一把利剑切开了最猛烈的风,锋芒毕露。
  
  **
  夏城南门。
  
  西里人已成功攻至城门之下,城门被巨大的攻城车撞的摇摇欲坠。城墙之上,所有夜国士兵都已绝望,抱着必死的心,他们纷纷从城墙上下去,举着刀守在城门边,只等那群蛮人撞开城门进来,能杀一个是一个,同归于尽亦在所不惜。
  
  可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震颤起来——那不是由门外而来、却是从东边逼近的、闷雷一般的密集的马蹄声,让这帮满身血污的大夜好儿郎集体一愣,然后欣喜若狂,一个个几乎就要抱头失声痛哭。
  
  纪南冲在最前面,阳光为她银色的铠甲渡了一层神圣的金边,她面容沉静,如同神兵天降,一眨眼间就已到了他们面前。
  
  她身后,是乌压压一大片的骑兵,与纪南一样,他们年轻而勇敢,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无畏。随着他们而来的,黑底金纹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夜”字,被高高的举在烈烈风中,随风舒展着,如同一只雄鹰展翅欲飞。
  
  这一刻,夜国英勇儿郎们的刀,不再为绝望而举起——纪家军来了!西里贼子死定了!
  
  这一刻,纪南于奔驰的马上狠狠一扬手,玫红色的信号弹尖啸着升空,在高出绽开一朵醒目的花,久久不落。
  
  这一刻,一声巨响,城门终于被攻破,西里人如同饿狼一般大声嚎叫着,潮水般的涌了进来。
  等待他们的,如同他们先前所想,是一群筋疲力尽、强弩之末的夜国人,但奇异的是,这群夜国人每一个都面放红光,虽满身伤残,却比之前交手时更要凶狠有力。
  
  很快,西里人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几乎是他们破门而入的一瞬间,迎面如同一丸流星般飞驰来一人一骑,那速度快到他们不能分辨,有人下意识的举起刀,刚要挥出,那银色流星已经划过他面前,刀劈空,人却被后方的夜国士兵刺穿,一命呜呼。
  
  纪南的目标并不在他们,除了挡道的,她未曾停下来恋战,而是飞骑出城,迎向了城外西里人的大军。
  
  南门城外,西里大军共有三万,这时见先头军终于攻破了城门,大军中一阵欢呼,正往这边移来,刚移动,就见城门中迎面飞奔出来一骑白马,马上之人银甲耀眼,手中挥舞着方天戟,破空而来!
  
  她身后,陆续有小队骑兵踏着破城的西里人的惨叫声奔出城,铁蹄踏踏往这边飞驰而来支援她。
  
  三万西里军队不由得一阵躁动,他们没有想到已经被攻破了城门的夜国人,居然还有如此气势惊人的兵将出城迎战,且后面源源不断有骑兵跟上,不知道城内到底还有多少人马。
  
  一时恐怕有诈,西里大军齐齐原地停下。
  
  纪南在抵达箭阵必杀距离之时,果断而漂亮的勒停了白马,手中方天戟挥舞有声,她傲然叫阵:“纪家军纪南在此!你方主将何在?!上、前、受、死!”
  
  她话音未落,一个年轻的西里人已经纵马越众而出,他是这三万人的最高将领。西里人是天生的战士,纪南这般阵前挑衅,他绝不能不回应。
  
  两人不由分说战在一处。
  
  两个回合下来,他们之间胜负未分,纪南身后的三千骑兵却已经陆续到齐。
  这意味着方才破城而入的西里军队已被全数歼灭。而城门处,利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已重新布防完毕。
  
  纪南心中大定,精神一振,一个回马枪狠而准,将那年轻西里将领逼的摔下了马。
  一时,纪家军中喝彩声如雷,西里军队则人人暴怒,那西里将领快速的从地上爬起,咬牙怒目而视,正欲发令大军进攻,却见纪南在马上笑了起来,眼睛则望着西里大军的右侧。
  
  那里,不知从何方又来了一大群的人马,并不是军队,却的确是夜国人装扮,那些人个个神采飞扬,骑术精湛,一看就都不是寻常之辈。
  
  领头那青年高大威猛,俊朗阳刚,行动迅猛如龙,离这边还有许多远的距离,他就从马上立了起来,足尖一点,竟使轻功纵身而来。后面的人纷纷效法他,一时之间这群人如鬼如魅,大鹰一般掠到了西里军队右翼,人当先不由分说杀了进去,他们的马群无人控制,竟也随后齐齐往这边冲了过来。
  
  这些马如同士兵一样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且每一匹马都身披一种奇异的铁板藜,刺人死,刺马惊,所到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混乱瞬间扩大开来,顿时右半面军队几乎溃散。
  
  那年轻将领见状不好,咬着牙疯了一般回击纪南,将她暂时逼的后退几步,他得以喘息,骑上马往后逃去,慌乱之中,大声的传令退兵。
  
  西里大军就这样留下一地尸体和伤兵,仓皇远去。纪南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才由右边奇袭的那青年,这时兴高采烈的飞过来,一把将她拉下马搂在怀里,大力的拍着她的背,激动不已的叫起来:“小四!小四!!!”
  
  即便隔着盔甲,纪南也差点被他拍的吐出肺来。
  “……李河越!在这里要叫我将、军!”
  
  **
  西里大军被惊走,南门得保。
  
  纪南回身略略清点了己方伤亡,顿时脸色发白:先行抵达夏城的沈副将,连同同行的五百人小队,几乎全部战死在这南门之上!
  
  “怎么会这样?!”她竭力的压低嗓音,为的是不被人听出其中的颤抖难己。沈副将是她父亲的老部下,打了许多年的仗,一路走来,不想最终竟埋骨于此……
  
  “报!”一名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年轻士兵,跌跌撞撞冲过来,单膝“噗通”跪在她面前,虽用尽力气,但他的声音嘶哑的几乎发不出:“吴将军……吴将军得知您与大军即将抵达的消息,立即就把他的人马通通从南门撤了回去!这里只剩下两百纪家军!沈副将阻拦无效,立即带领他带来的兄弟们,上城墙抗敌……就在小将军抵达前不久,他被流矢击中,我亲眼见他……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这人是纪家军出身,两年前随纪东来的夏城,在这南城门也驻扎了许多时日,因此对今日之事一清二楚。
  
  原来吴乾与纪东从出征之日起就意见不合,纪东一心在这战场之上,吴乾却只想着怎么削弱纪家军的实力。
  这两年里,吴乾凭手中帅印,任意指使纪东,凡消耗兵力的进攻之战都指派给了纪家军,他自己的亲信军队则养尊处优。
  比如今日之战,南门城墙年久失修,不堪一击,吴乾便将之交给纪家军,他自己带领一万大军坐守防势坚固的西门,不费吹灰之力。
  
  “我们将军就是如此被逼无奈,加上西里人夜袭,烧了大军不少粮草,吴将军却放话说只怪纪家军看管不力,所以这被烧掉的粮草,全都算我们头上!将军这才一怒之下带兵出城奇袭,擒贼先擒王,他想去抓那耶里……谁想到,再没回来……”那年轻士兵说到此,整个身体颤的止不住,因为压抑不住的愤怒,他的手指深深扣入了初冬坚硬的泥土中,十指俱伤,鲜血淋漓,“小将军,我们总算等来您了!”他满面血泪的趴在地上,“请为我们将军主持公道!请为死去的兄弟们主持公道!”
  
  忽然,他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伤重,被飞石击中的左腿已经扁的不成形,无法稳当站立,只能依托着纪南的手。
  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这位传说中的镇南王嫡子,只见“他”那张与纪东神似的面容之上,分明隐忍着巨大的痛苦。“他”紧抿着唇,眼里熊熊燃烧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火焰,让这个普通的士兵一时愣住,不由得心惊不已。
  
  “大哥他……你们将军,纪东,他是为大夜而战,”纪南轻声的开口对他也对所有人说,语气笃定而认真,“我也一样。还有所有的纪家军,所有夜国的军人,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敌、卫、国。方才那些话,休要再提。”
  
  说到这里,她招过打扫战场的两名士兵,将手里扶着的人交了出去,“将他送去军医处,好好医治。”
  
  那扁了左腿的年轻士兵,茫茫然的被抬走,直到远去,他的眼睛还一直死死的盯着纪南。他那充满疑惑、不解、愤怒、怨怼的眼神,久久的在纪南眼前徘徊着,令她心如刀割。
  
  李河越这时上前来,揽了久久不动的她,轻声的问:“小四?”
  
  “没事。”纪南立刻沉声答,“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打赢西里人要紧,救纪东要紧。”
  
  李河越面色凝重的点头,又对她说:“我带来了谷中所有的白虎门弟子,另外谷主派出的其他各个门派,共计一千人,谷主说了,如再有需要,立时联络谷中。”
  
  他们正说着,城门那边又飞驰出一骑往这边来,只见黑马神骏,马上之人月白衣袍随风翻卷——是慕容岩,他竟这么快就赶到了!
  
  “容岩?”李河越也认出那人来。
  
  “是慕容岩,宫中的二皇子殿下,‘容岩’是他在暗夜谷时用的化名。他带的那名书童名叫阿宋的,是六皇子殿下慕容宋。”纪南转头轻声的对他解释。李河越与她一样从小在军中长大,且少时随父出征多年,因而并不认得这位名动上京的二皇子殿下。
  
  说来他们还是亲戚——李河越的母亲骄阳公主,是艳阳公主的亲妹妹,皇帝慕容天下的二姐。追究起来,李河越得叫慕容岩一声“表哥”。
  
  可不知为何,李河越看这位表哥殿下好像有些不太顺眼——慕容岩一下马,急步走到纪南身边,低声关切的问道:“如何?”
  
  而纪南竟完全知道他这是在问什么,抬头轻声的对他答道:“我没有受伤。”
  
  李河越心里泛上一阵堵,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低头向慕容岩,淡淡的:“二皇子殿下。”
  
  慕容岩确认了纪南无事,这才心头大大一松,转脸对李河越亲切的笑了起来,“你是骄阳姑母的独子河越?骄阳姑母可还好,我父皇在宫中时常挂念着她。”
  
  李河越点头答道:“我母亲十分好……劳皇上与殿下挂心。”
  
  “这里不是上京城,你我兄弟之间不必拘束。”慕容岩笑的温和。
  
  他谦和而亲切,李河越却仍是淡淡的,心里也仍是对他说不出的不待见。
  
  纪南这时结束了清点,过来对他们俩说:“走吧,我们进城去见主帅。”
  
  李河越闻言立即翻身上马,却见纪南并不动,他回头看过来,纪南正从慕容岩身上收回眼神,扬声对他说:“你带着谷中子弟先行去城内安营,我与殿下还有事相商。”
  
  李河越一愣,只能点了点头,闷不作声的往前去了。
  
  好吧,他知道他为啥不喜欢这位表哥殿下了——小四对着他的表哥殿下时,那神情与对着谁的时候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第一次写古言,很多很多不足,多谢你们不仅包容,还热烈的留言夸我写得好,我的心很小的,一点点感动就很满足,一点点满足就够支撑很久,我一定以二百五的时速艰难勇敢的挺下去,做不了写得最好的那个,做你们最喜爱的骚包狼宝~~~~(>_<)~~~~ 谢谢你们鼓励
PS:明天又是去中医处复诊的日子,顺便外出放放风,买两件花衣服啥的,所以明天不更新~~~~(>_<)~~~~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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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第二十一章、“你想要完成的事,不管是打赢西里,还是救你大哥回去,凡是让你为难、让你难以两全的事情,我都替你完成。”他低头,贴着她额角轻轻蹭了蹭,亲昵而克制,心神俱都激荡,“你只要做你自己。”
  这是来自大夜国二皇子殿下慕容岩的承诺,一生有效。
  
  天色傍晚,满天都是火烧云,漂亮的红光将这极西之地笼罩,温柔的覆盖了每一样事物,使得夏城中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这时光太静谧,静谧到几乎无情的地步——就在片刻之前,这里还是火与血的战场,被深深的绝望所覆盖,仿佛没有明天一般。可现在,这些都已归于安宁,伤兵被送回营地治疗,乱箭流矢被打扫干净,地上的血迹和焦黑都被城中重新冒出来的百姓踩过,变得模糊不清。那些绝望与伤痛,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这让纪南忍不住的鼻酸:她的大哥在这里战斗了两年,如今他不在了,除了方才那扁腿的士兵,谁还记得他?
  这些挽着菜篮沿街叫卖的妇女知道他吗?
  路边捡了断箭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可晓得有一位叫做纪东的将军,为了保护他们纯真的笑容,他离家万里,如今身陷囹圄?
  这些纪东用热血与生命护卫的人,并不在乎纪东,他们只在乎有人保护着他们,而无论这个人是谁。
  
  “纪南。”慕容岩的声音在这样傍晚里这么近的响起,简直是慈悲的,因为他将她从无边的委屈中一把拉了出来。
  纪南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他,满目所见皆红光,满城红光里,只有他一身月白衣袍不沾分毫,纯正清明,如同依旧月下漫步一般。
  那姿态,瞬间就安定了纪南一颗正无着落的心。
  
  “殿下,”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喃喃出口:“我要去救纪东。”
  
  心头盘旋着的话,就这样说了出来。
  她是带领十万大军援助战场的将军,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对那扁腿士兵说着杀敌卫国,可走在这样的夏城里,她的心里只想着她的大哥。这话不能说也不该说,她却对他说出来了。
  
  纪南自己一定不知道,此刻的她看上去有多么的令人心疼——慕容岩帮过许许多多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而眼前的纪南,让他第一次有了“不惜代价”的想法。
  不惜任何他所拥有的一切,只要能够为她完成心愿。
  
  或许她是知道的,知道此刻的自己会让他多么的心疼,所以才这样无助的看着他——慕容岩在无可自拔的沉沦里,自暴自弃的这样想。
  
  “好。”他轻声的答应,怜惜不已,飞快而留恋的捧了捧她的脸颊。
  
  **
  吴乾的干爹吴彦宏吴大太监,是端密太后面前第一红人,因此吴乾眼里只有大皇子,对慕容岩并不买账,迎他与纪南时,不冷不淡的称呼他“监军大人”。
  
  纪南以为按慕容岩的秉性,一定是一笑而过,谁知他今日不知怎么,脸色一变,竟从身后侍从手中“锵”一声抽出御赐宝剑,回身不由分说架上了吴乾的脖子。
  不要说吴乾,连纪南都傻眼。
  
  “……二……二皇子殿下!” 吴乾脸色发白,仰着身体、歪着脖子一动不敢动,嘴里颤颤的求饶。
  
  只见二皇子殿下面如寒冰,那双平素温柔迷人的桃花眼,此时微微的往上吊着,布满了暴戾杀意,比他手中的剑锋还要更冷几分。刹那之间,他周身的气魄让人完全相信:若不顺他意,下一刻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挥剑杀了……随便谁!
  
  僵持片刻,吴乾额上已有汗珠滚滚而落。慕容岩眉峰不易察觉的一动,冷声开口:“吴乾!今日要不是纪将军飞马赶来,南门已破!若连丢两座城池,你还有何面目回去见我父皇!”
  
  吴乾闻言如释重负,立即大叫起来:“衡州是纪东丢的!与臣并无直接关系啊!殿下明察!”
  
  “哦?衡州一战是纪东打丢的?所以与你无关?你们军中的功过是非……是这样计算的?”
  
  “殿下!纪家军一向归纪家主帅调遣!衡州一战落败,臣至多被办个督察不力!”吴乾见他犹疑,立刻猛力推脱。
  
  “是这样啊,原来军中竟不是主帅一人做主……就像朝中一样,大臣各司其职,吴将军好比我父皇,统领全局。”慕容岩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潇洒收了剑,抱歉的对他微笑:“真是对不住吴将军!我第一次任这监军一职,诸事不了解。”
  
  “臣不敢!”吴乾刚缓过来,听得慕容岩居然拿他比作皇帝,又立刻“噗通”跪倒。趴在地上擦着额上冷汗,他腹内将这草包二皇子骂了个半死。
  
  “纪南!”草包二皇子终于放过他,一转头找起了新任副帅的麻烦,“吴将军如今已对我说清楚了,纪家军归你调遣。本监军奉旨而来,你们谁功谁过我看得清清楚楚,回去自当如实禀告父皇!”
  
  纪南如梦初醒,忙低头跪下,恭敬应了声“是”。
  
  **
  当晚,纪南与吴乾交接了军中事务,又马不停蹄的初步清点麾下人数,这一清点,她发现两年前纪东带出来的三万纪家军,如今竟只剩下了一半。而整支夜国军队在衡州与夏城的折损也不到两万人!
  
  吴乾这样的刻意消耗削弱纪家军兵力,难怪纪东会急的兵行险招了。若是她,必定也按耐不住的。
  
  纪南立在星涯山山顶,目光所及之处,西里军营中巡夜士兵的面容都依稀可辨。她不禁想:若是现在掠下去,拼着一己性命有去无回,杀了那西里主将里耶,如何?
  
  “里耶是西里第一猛将,武功与你父亲不相上下。况且他觊觎西里王之位已久,这些年笼络了不少奇人在身边,你若是下去,连他十步以内都不一定接近得了。”
  
  就像初识时在暗夜谷一样,她眺望着远方,而他从月色中怡然而出,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
  
  纪南早习惯,无谓的笑了笑,指着那西里军营,问他:“要是你去呢?”
  
  “五成把握。”他负手在身后,淡然回答。
  
  “那……我和你一起去呢?”纪南饶有兴趣的追问。
  
  慕容岩看了她一眼,脸上笑意全无,“我们也许能全身而退,但是西里会派别的大将来接替里耶,不死不休。还有,纪东必死。”
  
  纪南脸上本就极淡的笑,顿时丝毫都无。她不再说话,遥遥望着星空与地面相吻的远处,眼神分外落寞。
  
  “其实最开始时,我是为了我大哥才极力争取来这里的。出征时,我答应我二娘一定把大哥带回去。可就像殿下说的,到了军中我就不再是小四,变成了纪南。比如方才,要不是殿下提醒,我几乎忘了纪东还在西里人的手里。”她自嘲的笑笑,“下午还为大哥这两年的辛苦委屈,口口声声要救他的,一转眼,只想着怎么打赢这场仗。”
  
  在两个身份里挣扎出这番话,她很平静,“两万大夜男儿死在了这里,他们家中也有兄弟姊妹在盼望着他们回家,他们已为这场战争而死,如果最后大夜还是输给了西里,他们将死不瞑目。”
  
  “殿下,”她目光直直看进他眼睛里去,“我替自己选择了纪家军主帅这个身份,请您忘了我傍晚时对您说的话吧……我要打赢这场仗。”
  
  她只到他肩膀高,这样双目对视的对话时,必须微仰着脸看向他。月光柔和的洒在她年轻光洁的脸庞上,她神色平静,勇敢而无畏、一望到底的平静。
  她才十五岁啊,慕容岩这时心里只有这一句叹。
  
  他自己十五岁时,要说名气比如今的她只增不减,甚至他那时就已有了全盘的谋略,天下江山尽在心中。可那只是心计而已,说到底空想一场,白日梦谁不会?
  他没有她这般的勇敢,远没有。
  
  她在纪家军主帅与纪家小四之间选择了前者,这意味着她也替纪东做了选择——她替纪东选了名誉,而非生命。
  尽管那一定也是纪东求之不得的,但对纪南来说,多么残忍。
  
  慕容岩自问这一生都没有真正佩服过几个人,此刻的纪南却让他由衷钦佩——这样果决利落的勇敢,他做不到。
  
  “……”他喉头有些涩,迎风深吸气,猛的被呛到,顿时呛咳不止。他难得失态,纪南便多看了他两眼,慕容岩只觉得那眼神无辜的让他整颗心都剧疼,只想拥她入怀,怜惜一番。
  
  都怪月色,他竟着了魔一般,真的伸手将她揽了过来,紧紧扣在怀里……
  
  “小四……”他满足的低声叹息,闭着眼,天地之间瞬间只剩自己与怀里的她。
  
  纪南急推他,他却纹丝不动,双臂反收的更紧。她其实那么瘦小,贴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一般——此刻对慕容岩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需要他全心全意保护的孩子。
  
  纪南被他闷在怀里,又惊又羞,眼前一片月色,分不清是他的衣衫还是月光。
  她推他,反被按的更紧,一面脸颊贴着他胸口,体温隔着衣衫熨烫着她,另一面,他蹭着她额角,呼吸扑在她发间,两种来自他的最亲近的温度,困得她在劫难逃。
  
  “放开!”这温柔如同凌迟,她抵挡不了,小兽一般绝望而低声的叫起来。而他恍若未闻。
  
  在这噬人心魔的月色之下拥着她,前方是大敌阵营,后方是千万夜国子弟,天亮之后有一场以及以后更多场恶战在等着他,可他此刻什么都已忘了。
  
  “你想要完成的事,不管是打赢西里,还是救你大哥回去,凡是让你为难、让你难以两全的事情,我都替你完成。”他低头,贴着她额角轻轻蹭了蹭,亲昵而克制,心神俱都激荡,“你只要做你自己。”
  
  这是来自大夜国二皇子殿下慕容岩的承诺,一生有效。
  
  **
  他们回去时军营中灯火通明,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河越迎上来,故意隔着老远就大声的问:“纪将军方才去哪里了?!西里使者不见了!”
  
  纪南惊讶的回头看慕容岩,从山上下来一路他们都没有说过话,此时她情急之下与他对望,两人都是微一尴尬,目光刚相触就各自别了开去。
  
  李河越立刻机警的察觉到他们之间不对劲,顿时早先与慕容岩套好的词都不说了,转而低声问纪南:“小四,怎么了?”
  
  纪南怎么也忍不住的红了脸,为了掩饰低下了头去。
  
  慕容岩轻咳了一声,接过话去:“人怎么会不见了的?不是有专人看守他的么?”
  
  李河越只顾观察纪南神情中的异样,丢慕容岩一个人在那,慕容岩正欲提醒,那边吴乾已颠颠的跑了过来。
  
  “二皇子殿下!”经慕容岩早前下马威,他如今更加惶恐不已,“臣该死!”
  
  李河越意识到戏还没唱完,这时撇了撇嘴,懒洋洋的说道:“吴将军提审使者,送回去时未按照规矩交接,被那人逮空给逃了。”
  
  慕容岩听了,沉默不语。吴乾跪着,看不见他神情,顿时额上又开始冒冷汗。
  
  良久,只听二皇子殿下淡淡说道:“那人身份未明,我本是要亲自审理的……大战在即,吴将军,我且记你一过,来日再算。”
  
  吴乾心中懊恼不已,却也只能磕头谢恩。
  
  **
  回到帐中,四下无人,纪南问李河越:“是你?”
  
  “他让我干的。”李河越用手势比了个“二”,不甘不愿的嘟囔,又问:“你和他方才去了哪里?”
  
  “察看地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慕容岩一起待久了,纪南扯谎时想都不用多想。
  
  这理由太正当充分了,由不得李河越不信。
  
  不过,他就是不信。
  小四方才与那个“二”并肩站着,对视一眼又立刻移开目光的神态,让他说不出的……眼红。
  
  “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纪南整理了一下书桌上的地形图,催促道。
  
  李河越往外走了,一会儿却又折返,手里抱着一床被,径直走到她铺盖处,往她的虎皮褥子旁一铺,“我今晚同你睡!”
  
  纪南头都没抬,断然拒绝:“不行。”
  
  “藏磷石的地窖遮光不够,我把自己的帐篷移到那上面盖着了——你想让我睡在那么一堆恐怖石头上面吗?万一我半夜做,梦翻身动作大了些,一定会被炸飞的!”李河越振振有词。
  
  纪南停下手里动作,无可奈何的看着明显耍赖的他。
  
  “打搅。”慕容岩这时忽然掀开帐门走进来,时间掐的分秒不差,“纪南,方才那地形图我画好了。”他煞有其事的递过一卷纸来。
  
  纪南如遇救命稻草,连忙将李河越连人带被塞给他。慕容岩爽快而无私的接收了,搭过李河越的肩膀,亲切而不容他反抗的往外走去,“我们兄弟多年不见,一塌同被,抵足谈心,再好不过了!”
  
  李河越一脸哀怨的被他牵走,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帐门之外。纪南笑着摇头,手里的“地形图”放在书桌之上,径自缓缓展开,一片纯白。案头烛台温柔的爆了一个烛花,像某人的一声轻笑,纪南侧了侧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入V,入V当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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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6
22、第二十二章 ...
  
  
  第二十二章、当是时,上京的一切对慕容岩来说都已是前世,被抛诸九霄云外去。与纪南同在战场,他以往九分心思算计各种,如今一心一意为她打算。
  
  十一月初二,纪南带兵五万,出城迎敌,迎头当面痛击,逼退西里人一百里,一气夺回了夏城与衡州之间的夜国领土,夜国前线因此得以向前进了一百里。
  
  十一月初六,西里叫阵挑战,纪南带兵三万出迎,于衡州城下大战一场,西里败退,纪南乘胜攻取衡州城,未果。
  
  十一月十八,吴乾带兵八万,攻克衡州城,未果,折损七千人。
  
  十一月二十,纪南带兵八万,攻克衡州城,未果,折损五千人。
  
  百战百胜的纪家军这回都攻克不了衡州城了,西里人的凶狠野蛮被虚化到可怕的地步,大夜军队从未像此时这般士气低迷。
  吴乾在战场上受了点小伤,回来后就缩在帅帐中整日不出来,底下的将领们知道他的斤两,便纷纷聚到了纪南处,与她商讨战策。
  
  纪南也受了伤,在战场上与里耶交手时,她三招就被那西里第一猛将逼的摔下了马,回击时不慎又中招,被里耶的刀背敲中,伤及肺腑,到现在小半个月了,还是咳嗽不止。
  人前她装的若无其事,在将领们高声的争论声中,那刻意压低的闷咳声让人听了,心都揪了起来。
  
  慕容岩坐在角落里,手里捏着一卷书,另一手支着额,状似悠闲的默读着,仿佛丝毫不在意他们那边的讨论。可那闷咳声每传一声入他耳,指上就忍不住加了力,最后他忍无可忍站起身时,那书已皱的不成样子。
  
  不过,揪心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慕容岩还未起步,李河越已窜到了纪南身边,他手上垫着袍子下摆,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汁,殷勤的向她:“快!趁热把药喝了!”
  
  正争辩不已的将领们顿时都停下来,齐刷刷转头看着那两人,纪南在心里默默的把李河越抽了一百遍,未免当众推让,又出笑话,她只得伸手接过,一口气喝下了那碗药。
  那又烫又苦的药汁味道极冲,几乎熏出她的眼泪来,纪南悄悄避开众人背过身去,皱着眉克制的吐了吐舌头。
  
  谁知一抬头,慕容岩恰好就在对面,虽隔着远,紧抿着唇的不悦神情却让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一突,赶紧回身不看他,装作与他人认真探讨的模样。
  
  她火速拿背对着他,竟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慕容岩眼角一跳,“啪”的扔了手中那早不成样子的书卷,昂首迈步踱了过来。
  
  帐中巨大的仿真沙盘旁,军中将领们正分成两派,热火朝天的争论着,二皇子殿下被请到了中间。军人不比朝堂之上的大臣,没有含糊两全,只有干脆利落的对与错,眼下两派人各执己见,非要他分出个胜负。
  
  慕容岩并不理睬,伸手径自将那代表夜国军队的小旗从沙盘之上一个个摘下,全都收拢手中,他冷声吩咐一旁随从:“去请吴将军过来。”
  
  帐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要请那缩头将军来要作甚?
  
  纪南也担忧,凑近他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他不知为何有些咬牙切齿,并不看她,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当然是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
  吴乾称病已久,不出帅帐,也谢绝见客,军中大小事一概不管,横竖有纪南在,打理的妥妥帖帖,他放心得很。
  
  其实吴乾心中早将这帐算得一清二楚:纪东在西里人手里,这仗若是输了,他大可以以此做文章,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纪南浑身是嘴都不一定说得清。纪家世代持白虎令,端密太后想除掉他们已经很久了,若此次得逞,干爹一定会为他邀一个大功劳。
  赢了当然也好,皇帝向来宽厚慷慨,绝不会亏待凯旋而归的主帅。
  
  不论输赢他都富贵定了,傻子才会再拼命打仗!
  
  他躺在案前柔软的褥子上,喝着热茶,遥想着此番回去后尽享上京的繁华,正惬意的眯着眼沉醉,外间忽然来报说,二皇子殿下宣他去纪将军帐中商讨要事!
  
  这个南国杂种皇子,真是烦透了!吴乾心里恶毒的咒骂着,恨恨的摔了帐门过去。可到了慕容岩面前,却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行礼,起身时装作虚弱的需要旁人搀扶。
  
  慕容岩好心的命人给他搬了一张椅子坐,“吴将军,”他站着,居高临下,“七日之后,集齐所有大军,与西里决战。”
  
  吴乾还没坐稳,惊吓过度滑了下来,重重跌坐地上。
  
  帐中其他人,纪南与众将领面面相觑,又同时望向负手而立的慕容岩。而慕容岩一脸冷色,分明不是在与他们或吴乾商量。
  
  “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仍旧从夏城攻向衡州城。”他一扬手,飞出手中一半小旗,整整齐齐插在沙盘上的衡州与夏城之间,“另一路,提前三天开拔,从北面绕过衡州城,再从衡州城的正面攻进去!”
  他将手中剩下的旗拍在衡州城正门以西,那曾是大夜与西里的交界处,与南面的星涯山相距不远。
  
  “殿下,”吴乾干巴巴的开口,指指星涯山下密密麻麻的代表了西里大军的小旗,“星涯山的山脚下,驻扎着西里九万大军!衡州城里也有三万,插到他们之间去发动进攻……这不是找死么?”
  
  慕容岩伸手,掐断了代表衡州城中三万西里大军的旗,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吴乾,“在那九万大军发觉之前,冲破衡州城正门,进到城里,就不会死了。”
  
  吴乾一阵晕眩,这下他的脸色货真价实的白了下去——这人说得轻巧容易!又不是人人都有他和纪南那样好的轻功,能在星涯山顶来去自如!几万人马要从西里大军眼皮子底下经过,稍有动静被发现了,也许连衡州城的城门都看不到,就被西里人撕成碎片了!
  
  吴乾的顾虑大家心中都有,但他们更多的则是热血沸腾、心神激荡——此举若成,大局当定!
  
  衡州城中的西里人只看到第一路人马的进攻,与前几次无异,是不会动用后方那九万大军的。如此一来,只要第二路人马不被西里后方大军发现,瞬间破城而入,衡州城十拿九稳!
  待进得城内,那九万西里大军也奈何不了他们了。
  
  “末将请战!”与那牺牲在夏城南门的沈副将同来的三位纪家军副将,齐齐跪下,率先请命。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
  
  瞬间帐内将领跪了一地,人人面上都是慷慨激昂。纪南还未考虑周全,沉默着没有表态,那厢李河越上前一步,难得的严肃正经:“纪将军、吴将军:我愿带领暗夜谷全部人马,协助大军,从衡州城正面攻入!”
  
  吴乾猛的站了起来,手指颤颤的指着这些人,嘴里不由得低声念:“你们……都疯了!”
  
  “吴将军!”慕容岩提高了声音,威严慑人,“你还有更好的策略?”
  
  “……当然有!”吴乾白着脸,无力的坐下,“我们……应该等西里人主动出击!这是大夜的城池……我们应当不骄不躁,坐等他们攻过来才是,再一举拿下!”
  一想到要押上他整副身家,与西里人殊死一搏,他方才那些富贵美梦瞬间都远去了。
  
  他混乱的词不达意,没有半点十万大军主帅的风仪。慕容岩心中蔑视,冷冷的笑起来。
  一直没表态的纪南这时忽然走到吴乾面前,“你说得对,这是我们大夜的城池,”她微微俯□,紧盯着吴乾的眼睛,缓声开口,“所以——必须赶走西里人,不管多么危险。”
  
  “混蛋!”吴乾被她生生扭曲了话里的意思,猛的推开她站了起来,他终于被这群疯子激怒了,“要去你们去!”
  
  “那么将军就负责带兵从这里攻往衡州城,吸引敌方注意力。”慕容岩一直就在等着他这句话,此时闻言立刻接了上去,“纪将军与河越绕道敌后,两相呼应,咱们一举夺回衡州城!”
  
  那以温柔多情名满上京城的二皇子殿下,此刻在这极西之地,大军营中,面容坚毅,杀伐果断,如同一柄沉寂已久的神器宝剑,终于褪落了满身的铁锈尘埃,横空出世。
  
  那样危险到极点的疯狂计划,就在他一身傲然指点之下,令除了吴乾外的所有人理所当然的接受并且相信。
  
  事后慕容天下曾就此听了当时在场之人的详细描述,一生驰骋战场如他,都忍不住私下对身边的人感慨:“果真是朕的儿子,这份胆识,谁人能及?”
  
  这事与这话,最后辗转传入慕容磊耳中,据说大皇子笑的极冷:“就他这般行事,竟还敢说我是疯子?”
  
  后话不提,当是时,上京的一切对慕容岩来说都已是前世,被抛诸九霄云外去。与纪南同在战场,他以往九分心思算计各种,如今一心一意为她打算。
  
  **
  十二月初九,一万纪家军与一千名暗夜谷子弟集结,悄然开拔。
  
  临行前,纪南仍力劝慕容岩留在夏城,她认为吴乾自私怯懦,让人无法放心,若有慕容岩坐镇,起码他不敢故意出岔子。
  
  慕容岩不答应,坚决的摇头,“正是有此担忧,我才一定要与你同行——他或许敢坑纪家军,但绝不敢害我,你想:若是因他这厢攻势不猛,使我们在后方被西里人发现,到时我有何差池,我父皇决不会饶过他的。”
  
  纪南的眼神还是担忧不已,片刻,她下定决心般,忽然将他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羊脂玉小瓷瓶,从里面倒了一颗药出来递给他,“殿下懂医术,可知这是哪几位药制成?有何功效?”
  
  她刚打开瓶塞,慕容岩就已闻出那股不同寻常的腥甜清香来,药丸入手,他捻在指间,装作举起一闻,掩饰了唇边那荡漾开去的笑容。
  
  “如何?”纪南在旁低声急问。
  
  “这药,哪里来的?”他明知故问。
  
  纪南神情挣扎,犹豫了片刻,低声告诉他:“出征前我娘塞给我,说是……一位高人特意为我配制,叮嘱我在外若感到气力不足时可服用一颗,能增进气血循环……”越说她神色越不对劲,没说完就闭紧了嘴,暗咬着唇扭过了脸去。
  
  慕容岩当然知道她说不出口的那些“功效”,盯着她隐在头盔阴影之下的淡粉色脸颊,他此刻心里柔软极了。
  左臂的伤到现在也没好完全,但以此换得秦桑这瓶药丸,与她这副让他几乎心猿意马的可爱模样,实在是物有所值。
  
  他径自微笑不语,眼神悠远深邃,神情之中有着某种意味不明,让她觉得陌生,却又莫名的心跳猛快。
  “殿下?”她硬着头皮颤颤提醒他。
  
  慕容岩将那药还到她手上,温声说道:“的确是温肾补药,你放心服用。”
  
  纪南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对那倾国倾城的千密使实在无好感,因此对她给的药也始终怀疑,不肯服用。此行凶险,她内伤未愈,连日气血凝滞,思前想后,不得不将念头转到这上面来。眼下得慕容岩肯定,她便放心的吞服了一颗。
  
  身旁不断有脚步声匆匆经过,他俩站在军帐后的一处死角中,轻易发觉不了。纪南被他那带笑的诡异眼神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疑惑的打量他一眼,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脑海中浮想联翩的人,强自克制着收敛着,手捏紧又松开,最终只捏了捏她鼻子。
  
  他此时的声音,是纪南从未听到过的醇厚,缠绵悱恻却暗藏着温柔的危险:“没什么……我肚子有点饿。”
  
作者有话要说:——“没什么……我肚子有点饿。”
——“殿下想吃什么?!”
——“……你!”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6
我来帮更!!!23章至25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纪南惊讶的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眼中桃花盛开万千。

    纪家军与暗夜谷众人,经三天跋涉,成功的抵达衡州城正门,悄无声息。

    之所以称之为正门,是因为这道门曾经是夜国与西里的边界。两年前,西里人就是从这里攻进去,打败了纪东,占领了衡州城。从此这里成了西里的后方。

    正门西南十里处是星涯山,星涯山山脚下,驻扎着西里九万大军。纪南他们抵达时正是凌晨,天还未亮,西里军营静悄悄的,遥遥可见偶尔有巡夜士兵持着火把经过其中。

    纪南带来的全是纪家军,常年受纪东兄弟三个或者她的训练,一万个人密密麻麻聚着,居然连一声咳嗽声都没有。反而是李河越这边暗夜谷的武林高手,虽人人都是功夫了得,却没有那样整齐划一的纪律,反而时不时不小心出个什么声响。

    瞪的一个玄武门人将龟板咬进嘴里,李河越挪到纪南身边,凑在她耳边,轻声的问:“我将那磷石制成的炸药带了一箱,一会儿攻城时若遇抵抗,就索性将那城门炸开!”

    纪南嘴角抽搐,回头瞪了他一眼,“你那炸药控制不稳,万一将整座城墙炸塌,咱们也就不用攻进去了,在这里和那九万大军同归于尽!”

    “不会的,不会的!”李河越献宝一样,“我将你留下来的图纸全都细细研究过了,加以诸多改进优良,如今我对这磷石,可谓控制自如……今年破夜比试,我打算以此挑战谷主!”

    纪南闻言,嘴角不再抽搐,而改翻白眼了——磷石要是能击败谷主,两年前她就不会与慕容岩结识了。

    李河越却丝毫不减兴致,掰着手指认真计算:“‘毕方’与‘祸斗’两门,俱以火器闻名,我打听过了,两枚令牌眼下都在谷主手中呢,今年我一定要夺一个下来!”说到这里,他又凑得她近了些,神色忽然变得认真,又有些不能言说的微怯与希冀:“小四,等我也有了一枚门主令,我就回上京去,以后……与你一起打仗。”

    纪南正在等前方吴乾开战的信号,对身旁的李河越有些漫不经心,李河越见她不理睬,用力扯她袖子,将最后那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刚重复完,纪南还未说话,一旁慕容岩恰巧也凑了过来,“祸斗?”他一脸的良善与好奇,“犬形人身,吞粪喷火的那个神兽祸斗?谷中居然真的有这门别?”

    他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让周围暗夜谷众子弟都听了去,这些人大多来自“白虎”“青龙”“朱雀”“玄武”等名头响亮的门别,这时闻言,俱都掩着嘴看着李河越笑。

    李河越恼的直磨牙,要不是对方是二皇子殿下,早被他揪过来捶扁。

    纪南见他们大战临头还嘻嘻哈哈,不悦的低咳一声,竖掌示意谁都不许再出声。

    **

    远处的天刚有一丝亮光,衡州城上空仍然墨一般黑着,忽然,一声清啸,接着半空中绽开一朵大气磅礴的金色花朵,那是吴乾进攻的信号。

    纪南等匍匐在衡州正门之下已久,就是在等这一刻。

    纪南霍的站起身,方天戟高高一挥,身后上来几百名士兵,手持暗夜谷呲铁门连夜赶制的特制精钢弩箭,各自算准了距离间隙,连连扣动扳机。

    顿时城墙之上的西里士兵,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射了个穿透,往后栽倒。

    而城墙面上则被钉上了三指粗的精钢箭矢,乍一看密密麻麻,纪家军却能分辨其中奥妙——最前方那支方天戟斜斜点出,利落的画了个圆,应那令,所有人分成整齐的几排,后排在前排的肩上借力,腾空而起,到了半空中刚有落势,又在那嵌入城墙的精钢箭矢上借一次力,由此顺利的翻上了城墙去。

    纪南永远冲在第一个,手持象征着纪家军未来主帅的方天戟,如蛟龙出渊,势不可挡。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战鼓声响起,到一半纪家军成功翻上城墙,衡州城上方那朵金色信号还未散尽,城内被前后夹击的西里人已经凄惨的奔走呼号起来。

    城墙上的精钢箭矢特意打造的不长不短,把握好距离射出,露出墙面的部分经五人左右的踩踏便会松动,从墙上落下,不留后患。

    箭矢差不多落尽,城墙之下,剩余不到五千名的纪家军与暗夜谷子弟,按照先前,稍待片刻便会有人下来为他们开城门。

    慕容岩却忽然下令全体向后,全速往西南方星涯山方向去!

    “你疯了?!”李河越拉住他,“那里有西里九万大军!眼下他们八成已经得知了消息,正往这里赶来!你还要迎上去?!”

    慕容岩神色冷峻的盯着他,“你以为靠吴乾那个草包和纪南那五千人,一时半刻就能打败衡州城内三万西里人?”他冷冷的笑起来,“任凭星涯山下九万大军立刻赶到,被前后夹击的就不是那三万西里人,而是纪南与那五千纪家军!”

    所以他早计算好翻入城墙与留下的人数的,她去快意恩仇,缴那一城辱她兄长的敌人,而他将带领这不到五千余人,拖延那九万大军,为她争取绝对胜利的宝贵时间。

    李河越这时才领略到这来自二皇子殿下的疯狂计划中、最为疯狂的部分,五千与九万的强烈悬殊,慕容岩至始至终的镇定自如,俱都让他瞠目结舌,几乎呆在当场。

    **

    纪南从城墙上杀入城中,一路遇到不小的阻力。

    西里人虽意外受袭,节节败退,却仍顽强抵抗,东面的吴乾迟迟攻不进来,只靠纪南的五千纪家军,实在吃力。

    好不容易趁乱突围,纪南折损了超过一半的兵力,由西至东横穿整个衡州城,拼死打开了衡州城的东门。

    吴乾果然如慕容岩所说,不敢忽然一位皇子的性命,领兵冲进城,他见到纪南第一句话就是问:“二皇子殿下可还安好?”

    纪南没有闲暇逗留闲聊,放他进来后,她便带着一身的伤折返,提气往正门方向纵去。

    她回到那里,看守城门的已经换成了纪家军,可城下却空无一人。

    纪南揪过离得最近的那人,几乎吼了起来:“殿下人呢?”

    那人本该负责开城门放慕容岩他们进来的,翻上城墙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他只好原地留守观测,这时指着城外西南方向,向纪南汇报所见:“殿下与小李爵爷,带着没上来的兄弟们都往那里去了!”

    他指的是……星涯山方向!

    纪南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慕容岩没有全盘托出的计划。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她想都不想,张臂从高高的城墙上扑了下去,身后城墙上,惊呼声此起彼伏,她耳中却只听得到自己心中狂喊的那个名字——慕、容、岩!

    **

    往西南方向掠出去不久,迎面竟遇上了李河越等人!

    纪南如溺水之人得遇浮木,一把抓住李河越,急问道:“他呢?!”

    李河越受了不轻的伤,整条右臂被鲜血浸透,无力的垂着。

    他咬着牙摇头,避而不答,只说:“快回去!西里大军马上就到!”

    “慕容岩呢?!”纪南仿若未闻,狂吼着问他。

    李河越眼中掠过沉沉不忍之色,抓着纪南的胳膊不说话,不由分说将她往衡州城方向带去。

    纪南也不再问了,猛的挥开他,冷着脸下命令的语气:“你带他们先回去,告诉吴乾守住衡州城,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纪南!”

    “快走!”她双眼亮的可怕,被血染了半边的身体,虽身量不足李河越高大,气势却超越他千万倍去。

    李河越神色灰败的退后两步,知道她就与方才那人一样,是他所劝说不了的,他黯然一挥手,带着从九万铁蹄下死里逃生的一千余人,往衡州城行去。

    **

    西里大军来的很快。慕容岩与李河越一定使了什么厉害手段伏击,九万大军居然被这五千人闹的乱了阵脚,看上去人人都惊慌不已。

    纪南孤身一人,行走方便,大军出现她便提前避开,隐在路旁林中。

    方才城中遍寻不着的里耶大将军,此时赫然在大军最前方。他神色阴沉又焦急,不断用西里话斥骂着手下,因他的责骂队伍行进的更加快了。

    一盏茶的功夫,路上已经只剩稀稀拉拉的步兵,纪南趁机出去掳了一个,拖进林中,她用这段时间向慕容岩学来的生硬西里话逼问,可那人也只知道大概方向,指明之后,被纪南敲晕丢上了树。绑好那人,纪南咬牙往星涯山东面掠去。

    星涯山这几日缠缠绵绵下了好几场的大雪,举目望去,整座山都是白的。

    目光所及之处,天、地、山苍茫一片,视线都轻易找不到焦点,她要去哪里找他?

    大夜第一将军“嫡子”、暗夜谷白虎门令主、夜国最年轻的将军、纪家军主帅……纪南有那么多厉害显赫的身份呢,却没有一样能在这时帮助她……

    守护着一个国家的人,却守护不了偷藏心底的那点不能再小的默爱。

    纪南在山顶与山脚之间找了数个来回,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脸泪水。

    脸上水渍遇风刺骨,她抬手去抹,脚下不由得一慢。就在这一慢之间,她灵敏的听到左侧峭壁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响。

    纪南立刻连呼吸都屏住,抓住涯边纠缠结实的几束藤蔓试了试,她迅速的跳了下去。

    峭壁之下一丈处,凹进去一个天然石洞,狭窄而深邃,黑黢黢的看不清。藤蔓最长就到这里,她于是冒着摔的粉身碎骨的险,松了手,用脚缠住藤蔓,一个倒栽葱,她半个身子探进了那石洞中——光线虽微弱,可那月白衣袍她太熟悉,不是慕容岩是谁?!

    纪南手掌扣住洞顶锋利的石头,双脚一放,利落的跃入洞中。

    扑过去探他呼吸……温热。

    这是纪南生命中第一次如此感激上苍——多谢……让他活着。

    **

    慕容岩身上只有一处伤,却比纪南浑身加起来都要厉害——他的胸前,从左肩斜斜往下至右腰,挨了长长的一刀!他衣下的金丝软甲被完全的划开,底下皮开肉绽,伤口最深处白骨森然。

    那刀意纪南认得,上个月她被那把刀敲了一下,吐血三日不止,内伤至今未愈。而他,竟当面挨了一刀!

    纪南被震伤的肺腑又剧烈的疼了起来。

    他很安静的躺在自己怀里,任她颤抖的手指捂在已被冰雪冻得止了血的伤口上,那双曾装进她整片星空的漂亮眼睛闭着,纪南有种它再也不会张开的可怕错觉。

    “殿下……”她低头,面颊贴着他的额,颤颤的呼唤他:“醒醒……二哥!醒醒啊!”

    纪南将身上盔甲脱下,竖在洞口,挡住山间凛冽的寒风,她只着中衣,用外袍紧紧裹住他,张开双臂尽可能多的抱住他的身体,手用力的按压摩挲着。

    不久,慕容岩终于悠悠转醒,闭着眼微弱的呻吟:“水……”

    水!

    纪南慌忙跑到洞口,捏了一把涯边的绵雪,可面对地上仍旧昏迷着的人,她别无他法,毅然将那雪含进了自己口中。

    抱起他倚在自己身上,她伸手捏开他的嘴,无措的犹豫了片刻,在他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容前猛的闭上眼,低下头嘴对嘴贴了上去……

    那是她所熟悉的、他的味道。

    从他微凉的唇上,从他与她厮磨的鼻端呼吸中,如同她喂给他温热的雪水一般,他将那味道喂给她,他得到生机,而她从此陷入这气味的牢狱。

    慕容岩是被前所未有的甜味唤醒的,感官先于知觉醒来,唇舌之间正含有某种他从未尝过的滋味,是暖的却也是清凉沁人的,是甜的却也是微苦微涩的。

    他清醒了一些,暖的是她的唇瓣,沁人的是这天地间最纯净的雪水,甜的是抵住他下唇的她的舌,微苦微涩的,是她潸然而下的泪,沿着两人相贴的脸,滑入他嘴中。

    哭什么呀……他昏昏沉沉的想,那么甜、那么好,哭什么呢?他的傻小四。

    于是他尚未睁开眼,就伸手准确的按上了她的颈,将她压的更低向他,她吃了一惊,稍有退意,舌头便被他缠住,滋润有声。

    纪南惊讶的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眼中桃花盛开万千。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6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你……不必做那么多,”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变得轻而快:“不必做那么多……你早已是我心中独一无二。”

    星涯山的雪水,是慕容岩这一生中饮过的最清新甘甜的液体。他曾在繁华的上京城喝过那么多的美酒,没有一种能比得上它的馥郁芬芳。

    披着纪南的外袍靠在她怀里,一生只一次,他生命中的桃花被这雪水温柔灌溉,在这极西之地肆意怒放。

    “不要睡着。”纪南在他头顶温柔的出声叮嘱,“等我片刻恢复,我带你上去——衡州城已经攻下来了,你不想立刻回去看看吗?”

    慕容岩往少女柔软的怀抱里贴了贴,舒服的叹了口气,闭着眼微微的笑着,“不想,”他轻声的说,“我压根不在乎。”

    “胡说!”纪南轻声叱,“这一战你的功劳最大。”

    “那是为你。”他低低的答。

    石洞角落里,他简单搭制的石器装置这时跌落了最后一颗小石子,方才吸引纪南前来的那敲击声响倏然停下,就像纪南原本顽石一般的心一样。

    她心中悲喜难辨,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果然因为重伤,已发起低烧来,这下她心里更急,立即动手用外袍将他捆在自己身上,急欲想办法离开此处。

    慕容岩本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对她说道:“去将你方才下来时攀的那支藤蔓找来,扯住当中那股,再将剩下两股缠在我们身上,然后将当中那一股割断,我们就能上去了。”

    纪南闻言愣住,待到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忽然想通后,她猛地跳了起来:“你!我们刚到夏城那一晚,你就算准了会有今日的情形,是不是?!”

    那一晚她立在星涯山顶,以纪家嫡子的身份替纪东做选择,而他在月色下赶来,当时她以为那是安慰,现在细细想来,却竟原来果真如她对李河越瞎扯的那般:他是去查探地形的!

    那时他就已料到今日之战,料到自己将以寡敌众,料到也许只能诱敌深入、逃往此处,所以他探了这个石洞,编了藤蔓,还有那简单却巧妙的石器装置,以防他昏迷不醒纪南也能借此声响找到他!

    这一战的每一步都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可他却瞒了她这么久!

    慕容岩被她推的跌在地上,牵动了胸前伤口,他面色比方才更白,眼神却极亮。

    “是啊,”他对此供认不讳,“我早就算准。”

    他竟还面带得意,纪南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你想要完成的事,不管是打赢西里,还是救你大哥回去,凡是让你为难、让你难以两全的事情,我都替你完成。你只要做你自己。”他一字一句,面带欢喜,语气温柔,眼里只有笑意与她,“纪南,我轻易不对人承诺,但一经说出,从不悔改。”

    他扶着石壁,费力的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注视着她。纪南眼神复杂,他伸手捧住了她脸颊,“傻姑娘,”他苍白而坚定的笑着,“有我慕容岩在,你只要做你自己。”

    我心有天下,何妨纵你一生无忧无牵挂?

    纪南缓缓摇头。

    “你……不必做那么多,”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变得轻而快:“不必做那么多……你早已是我心中独一无二。”

    **

    从星涯山下来,一路艰苦,可身受重伤的某人,嘴角连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上扬。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撑着他刻意压过来的体重,纪南头顶冒烟,几欲抓狂。

    “别再笑了!”她低声警告他,心里却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竟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呢?!

    可慕容岩哪里能忍得住不笑?一想起从她口中说出了“独一无二”四个字,他就浑然飘飘欲仙起来。

    纪南只顾闷头往前赶路,他却丝毫不着急,反而频频招惹她。

    这是慕容岩生平第一回,如此享受“无耻”的感觉——比她高那么多,却硬生生由她架着,还要盯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看得那上面泛起可爱极了的淡淡粉色……

    “不、许、笑!”纪南终于被惹怒,恨恨瞪过来,“也不许再看我了!”

    “那还活着做什么?”他闻言一副惊讶极了的样子,“还是赶紧把我送回那山洞去!”

    “你以为我不敢?!”她作势就要扔下他。

    慕容岩搭在她肩上的手连忙搂紧她,头靠过去贴着她的,开心的低笑,窃窃耳语:“我想回去……因为我又口渴了。”

    纪南的脸“轰”一下红透,闪电般伸手扣住了他喉咙,恶声恶气的一字一句:“慕、容、岩!把那事彻底忘记听到了吗?!你要再敢提一次的话,我就……就掐死你!”她说着,手上当真用上了几分力道,妄图威吓他。

    可惜有人木兰花下死,做鬼也甘愿,慕容岩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状似不解的反问:“要我忘记什么?哦——小四是在说,方才你喂我雪水的事?”

    纪南脸红得快滴血,收紧了手指,羞愤的想干脆掐死这无赖算了!

    慕容岩见她当真动怒,连忙收敛,又捂着胸口的伤,假意闷闷咳嗽起来。

    纪南郁闷的重又扶住他,不论真假又给他上了一遍药,撕下自己干净的内里来给他包扎。

    慕容岩见她皱眉盯着伤口,不断暗自倒吸凉气,心中顿时怜惜,温声安慰道:“不要紧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回去休养几日就好了。”

    “……你总为我受伤。”纪南手上不停,口中低低的说道。

    慕容岩什么也没说,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正巧这时有西里兵路过,他手一紧,拖着她闪进树后,未免被发现踪影,他将她抱得紧紧的,两人贴在一起。

    火把一个接一个经过,火光从树那一面远远的照过来,怀中少女的脸颊上染了柔柔的光亮,让人看了心痒难耐。

    他看了许久,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轻声的呵气说道:“小四,以后,那事我不会再提了……但也绝不会忘记,到死也不会。”

    **

    两人都负了伤,轻功施展不便,又没有马,就只能够靠步行。终于,在天快亮时,他们走到了衡州城下。

    抬头望去,衡州城高耸巍峨的城墙比昨日更添沧桑之色,显然又经历了一场或者更多大战,但此刻,上面插满了“夜”字旗,许多面迎风烈烈的展着,这让纪南由心而发的欢呼了一声。

    “你看!”她指着那旗,回头对他说,“这就是殿下为大夜夺回的那座城!”

    相比她的兴奋难耐,慕容岩只是面色淡淡,掷了令牌,默默的等那吊篮下来接他们。

    天边的云层渐开,朝阳冉冉升起,纪南坐在吊篮里靠着他,托着腮看着那壮丽日出,高高兴兴的,同时胸中有说不出的跃跃欲试与壮志豪情。

    吊篮载着他们徐徐上升至半空,她微笑看着那日出,慕容岩却只盯着她看。

    身后就是他为她夺下的城,他却丝毫不想进去。如果可以,他宁愿留在那星涯山石洞内,早晚只与她一人共对。

    “小四。”

    “什么?”与他一道活着回到刚夺回的衡州城,纪南心中的雀跃冲淡了对他表白后的不自在,她回头向他笑得眉眼弯弯的问。

    慕容岩久久的盯着她,直到吊篮终于到城墙之上,他最后紧握了握她的手,拉她一起跳了上去,什么也没有说,只在身后万丈光芒之中对她温柔的笑了一笑。

    **

    纪南与慕容岩的平安归来,沸腾了整座衡州城。

    纪家军自不必说,另外就连吴乾的军队都人人称庆:衡州城已被西里人霸去一年有余,他们虽抱着必胜的心上战场,但其实心底里都不敢期望还能夺回它。如今,纪南与慕容岩做到了!衡州城重又插满了夜国的旗帜!

    吴乾闻讯,竟连忙亲自出营来迎。远远看到慕容岩他便跪了下去,痛哭流涕:“二皇子殿下……”

    纪南被他这忽如其来的热情给吓住,一旁慕容岩淡淡问道:“是不是钦差大人到了?”

    “二皇子殿下料事如神!料事如神!”吴乾连磕响头。他不过是个太监养大的武夫,凡事听从吴大太监身后的端密太后摆布,可端密太后虽厉害也只是个女人,比不上慕容岩这般驰骋沙场又算无遗策。他如今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慕容岩抬脚便走,纪南忙跟上他,两人刚走到军营大门口,里面便有一张熟悉的美貌面孔出来,见到他们一愣,接着欣喜若狂,飞扑着快速靠近:“二哥!二哥二哥!”

    慕容宋如同久未归巢倦鸟一般,张着双臂欢快的冲慕容岩冲过来,一脸的陶醉与激动。纪南顾念着慕容岩胸前的伤,连忙上前制止,却被阿宋毫不介意的抱了个满怀,“喔!臭老虎!臭老虎臭老虎!”

    多日不见,这小子变成学舌鹦鹉了吗?纪南也是满身的伤口,这时被他撞的疼极了,皱着眉推开他。

    “你们终于回来了!李河越带着人找了你们一夜,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这也正打算出城去找你们!”他激动不已的嚷嚷,纪南敷衍着他。

    可慕容岩却仍是面色淡淡的,反常的未对这心爱幼弟的到来表示什么,而是转身径直往他的帐中走去。

    帐中央,同样多日不见的姚远正背对着帐门收拾药材,闻声直起腰转身看来,温和一笑。

    慕容岩面色已淡如金纸,此时对舅舅点了点头,终于如释重负一般,软软倒下。身后纪南及时赶到,将他拦腰截住,只见他闭着眼已然昏迷,嘴里却大口大口的吐出深红色的血来!

    “殿下!”纪南惊的魂飞魄散,抱着他失声大叫。

    慕容宋也扑了过来,惊慌失措,不断用袖擦那血,不一会儿他整条袖子都被浸湿。

    姚远忙指挥他们将慕容岩搬到帐内,飞快的解开他身上的衣服,他十指银针齐飞,封住了慕容岩胸前几处大穴,堪堪护住他心脉。

    纪南僵直的站在那里,看着片刻之前还对她温柔笑着的人,此刻毫无生机的躺在那里。他胸前扎满了银针,一根一根都更深地扎在她心上。

    “怎么会这样……”她失神喃喃,“他说他休养几日就好了……”

    慕容宋摇头摇的像拨浪鼓,哭丧着脸告诉她:“二哥之前递了请粮草的折子,折子的最后他求父皇将姚医正派来,父皇一看就说一定是要不好了,二哥一定遇上什么事,要以身犯险了!果然是这样……”

    “是我不好。”纪南低低的说,已连唇色都是白的了。

    “纪将军身上的伤也不轻,请回帐中休息包扎吧,殿下醒了我派人去通知将军。”姚远真是个神奇的医生与舅舅,这时竟还能抽出空来与纪南说话。

    纪南坚决摇头,“我要看着他。”

    “他没事的,”姚远居然还能温和的笑,“就是伤得重了一点。”

    慕容宋都快哭了,用眼神求他别说话了,专心医治慕容岩要紧啊!

    “他自己早就算好了,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你们放心。”姚远漫不经心的又一掌按下去五根银针,榻上慕容岩浑身无意识的一颤,纪南和慕容宋俱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殿下!”外间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清丽女声,焦急不已的声调。这回只有纪南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她回身看去,那掀帐而入的绝色少女一身红衣,脸上虽满是焦急之色,却仍旧美得倾国倾城,正是上京第一美人,水蔻蔻。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啥更得这么晚?因为我白天只知道玩~~~~(>_<)~~~~困shi了,滚去睡觉

    论坛办了个活动,猜慕容岩和纪南初次H的章节,猜对的同学奖励《卿本佳人》纸书一本(出版后)

    PS:手机看V的同学看不了客户号,可以用你的留言名字作为敲门砖的。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7
第二十五章(手打更新)



“长、卿。”她一字一字的念,又问:“谁是长卿?”

    慕容岩笑了,那笑容因为他苍白的面容与灼亮的眼神而显得格外动人。

    “是我。”他轻声的说 ,看着那玉牌的眼神格外柔然,“字长卿。”

    慕容岩做了极长的一个梦,他梦到了姚宫无边无际的桃花,开得铺天盖地,格外绚烂。他站在花树下,已是成年模样了,心里却和小时候一样干净欢喜,母妃依旧是记忆里的温柔模样,笑着伸手捧他脸,柔声的唤着他的字。

    “母妃 !”他环顾四周,惊喜不已的问:“今年的桃花怎如此好?”

    “因为你回来了呀。”

    可我一直在这里,慕容岩心里疑惑,每一在桃花开时.不管多远他都会赶回姚宫。

    “岩儿,这些桃树,一直长在你的心里,已经有十年未曾开花了,”母妃对他说,“如今你终于回来了,你看,它们开得多好啊。”

    长在他心里吗……慕容岩似懂非懂,由着母妃牵他往桃林深处走,一路落英缤纷,母妃乌黑柔顺的长发上落了花瓣,他伸手去摘,母妃回头来一笑 ,却变成了纪南的模样。

    “小四?”慕容岩揽她入怀,心里无限欢喜。

    即使是这样光怪陆离、无法解释的梦里,他也还记得她对他说的那句“独一无二”。

    “二哥,这桃花开得真好。”她轻声说,在他怀里仰着脸,笑容无邪。他不禁低头,用那唇轻碰她的眼睛。

    两人头顶的花树长得更高、开得更好,整个世界只剩他俩与这一天一地的桃花,那情形和星涯山石洞里一样,慕容岩满心的欢喜,如登仙界。

    他就从那样的欢喜里渐渐醒来,枕在枕上的头原本就稍稍歪着,因此一睁眼,就看到了方才梦里人的面孔。

    他从梦里带来的笑容更盛,张口欲叫她, 发现自己喉咙里仿佛着过了火,又疼又哑,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纪南已换了常服,柔弱不堪。大概是刚沐浴过了,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一身的药香,就这样趴在他枕边睡着,睡梦之中表情依旧凝重,英气的两道眉微微的皱着。

    水蔻蔻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欲给她披衣,却惊喜的发现慕容岩已经醒了。

    “殿下醒了!”她开心的叫出声 ,惊得纪南猛地坐起,水蔻蔻把衣服往她肩头一披,自顾自飞快的跑出去找姚远了。

    纪南忙伸手探他额头,他费劲却大力的反握住她手,声音支离破碎:“……我梦到你了……小四,那些桃花、是为你开的……”

    “唔……”慕容岩脚边,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呓语打断了他。

    是慕容宋,蜷缩在他二哥脚边守着,这时好像正巧睡醒,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看清眼前两人,他立刻又惊又喜的爬了过来:“二哥你终于醒了!”

    纪南早抽开了手,慕容岩空握了握拳,遗憾的收入被中,倦倦的“恩”了声,问他:“你怎么睡在那里?”

   “我要守着你啊!”阿宋理直气壮,又指指纪南,“臭老虎也一直守着你。”

    慕容岩心一软,此刻真想转头看看她,可又担心她在阿宋面前脸红,只好强自克制住。幸好阿宋好久没见到他,思念不已,问这又问那,完全没功夫在意纪南脸上是何等柔情。

    姚远原本在为军医讲解一干疑难杂症,这时被水蔻蔻激动不已的拖进帐中 ,他见慕容岩已苏醒,二话不说,动手便解他的衣服.

    在场水蔻蔻和纪南连忙的回避,阿宋还想留,那两人都怕他一惊一乍影响了姚远,便一左一右抓住他拖了出去。

    姚远在旁笑着摇头不止,慕容岩终于从纪南背影上收回目光,低声叫他:“舅舅?”

“你已经昏迷三天两夜了,这回伤的可当真不轻。”姚远给他换药,查看伤口时发现新肉都已长出,基本愈合。

    临行前那人特意带信 ,嘱咐他带上最好的刀伤药, 果不其然,又被他言中了。

    “小将军片刻不肯离开,自己一身的伤拖着不肯包扎,昨夜伤口发炎,我诳她那会传染与你,她才去敷了药,可沐浴更衣后,又片刻不停的赶过来守着你。”姚远诊着他的脉,低声告诉他这三天以来的事,“六殿下也是一样,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军中除了我外,所有的军医都被他罚过了,还差点砍了几个的脑袋。”

    慕容岩完全能想象那两人的模样:一个闷声不吭,咬牙死守;一个迁怒于人,上蹿下跳。

    “还好有钦差大人在这里,耐心调度,否则我一人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姚远替他包好伤口,走到桌前在盆中净手,转头笑道:“你们大夜的女子,可真是个个都非同凡响。”

    慕容岩听得清楚他说的是“你们大夜”,但却没有反驳,只淡淡一笑,问道:“父皇怎会命她做这钦差?”

    “水丞相竭力主张,皇上便准了。只是押送粮草而已,况且又有六皇子殿下一路护送。”

    “水丞相……看中阿宋了?”慕容岩表情微微一滞,眼神顿时莫测了起来。

    姚远洗净了手慢慢拭干,在他榻前坐下,

    “他应当仍是更中意你的,否则怎会千里迢迢派孙女来与你相聚?”

    “也有在小六与我之间考量之意吧?”慕容岩淡淡笑起,接下去说道,“他选个孙女,比皇家选妃还要慎重呢。”

    当他的大夜皇子们是萝卜青菜么?由得他挑挑拣拣?

    姚远看他不悦的沉下了脸,瞬间又变回了上京二皇子殿下,心里暗自好笑不已。

    “要防着此事么?还是说,殿下其实对蔻蔻姑娘也有意?”姚远沉吟,“可那两位,大概都不愿意做小的主……”

    “谁对她有意了!”慕容岩果然皱起了眉,急出声反驳。顿了顿,他转念想起别的,声音轻柔的接着说道:“我也绝不会让她做小。”

    不消问,后一句的那个“她”,指的一定不是那水大美人。

    姚远不动声色的逗着外甥好玩,心里乐的一塌糊涂。

    这前线对别人来说是战火地狱,可对岩儿来说,倒反而是清净之地了一一他心中多年压抑,在上京无可宣泄,而这里没有那么多人与复杂事情需要他算计,有的只是简单与热血,世界重又变得黑白分明,就像回到了他年幼时的姚宫。

    事隔十年,慕容岩找回了自己。

    所以才会有衡州城这成就传奇的英雄一战,否则,以二皇子殿下一贯的温和深沉,无论如何不会疯狂至此。

    “你自己心中知道就好。”姚远站起身往外走去,背对着他,他微微的笑着,“无论是你母妃 还是我,都只希望你平安如意。”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7
慕容岩昏迷的这两天三夜里,自己并不知道,但全军上下甚至远在上京的人们,都已沸沸扬扬的传说着他是如何神勇威猛,与纪南双剑合 ,同心合力,一举夺回衡州城的传奇事迹。

    纪南被形容成一柄银色的利剑,所到之处片甲不留,令生性凶残的西里人都闻风丧胆。从此人们说起她时,很少会再用‘‘镇南王嫡子’’或者“纪大将军之子”,她是大夜将军,纪南。

而他,温柔尊贵的二皇子殿下,被传颂成有勇有谋的虎胆英雄,带领区区五千大夜好儿郎,就抵挡住了九万西里援兵,为衡州城的最终胜利争取了最宝贵的一段时间。这可是二皇子殿下首次出征呐!

    可惜,因为后来许多年里的一些变故,史书在记载这场衡州之战时,通常都将慕容岩的身影从中抹去,将功劳全都归给了纪南,即后世称颂的将军王。

    后世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人们,翻遍正史野记,只在《大夜轶事》中保留有语焉不详的这么一段:当是时,将军王已初露锋芒,英勇无双,所向披靡。衡州一战,将军王久攻不下.后幸得其时姚宫公子从旁相助,携手破西里二十万大军,功载史册。

**

那后来“功载史册”的人,这时其实并不好过。

    没有后世人心神往之的意气风发、英雄盖世,纪南背上的伤口因为方才的动作重又迸裂开,内伤也因多日停药而反复,她扶着帐门咳嗽不止,末了喉头一甜,竟吐出了一口血来。

她皱眉举袖擦拭,忽然横里伸来一块干净的素色丝帕,她抬头看,是李河越。

    才几日不见,他竟消瘦了一圈,原本结实活泼的一个青年,如今眉宇之间竟也有了忧愁之色。

    见纪南不接,他眼神一黯,默默的收回手,将那帕子捏紧在手心里。

    “容岩……二皇子殿下,伤势好转些未?”他眼睛盯着纪南的袍子下摆,低低的问。

    纪南将慕容岩已醒的情况告知与他,又关切问道:“河越,你是不是负了伤?怎么脸色如此不好”

    李河越摇头,苦笑着道:“比起殿下来,我的伤实在不算什么。”

    “这有什么好比的……”纪南虽已累极,可想起那人,还是不由得低下头去勾了勾嘴角。

李河越将那细微神情尽收眼底,顿时脸色愈加憔悴难看了。他僵硬的笑了笑,黯然地说道:“我的确比不上他。”

    他说完又嘱咐她好好养伤,接着转身就走了。纪南此时筋疲力尽,也就并没有将他神情与话语中的失落放在心上。

当晚,因为慕容岩终干平安醒来,吴乾高兴的邀了这一战立下功劳的十几位将领,在营地申办了个庆功宴。

    除此以外,他头一回痛痛快快的批了许多头原本留给他直辖军队的猪、牛、羊,给全军上下所有的将士都美美的加了顿餐!

    庆功宴设在营地中心,主帅帐前举行,吴乾亲自挽了袖上阵,乐呵呵的像个没脾气的厨子一般,快乐的舞着刷子,将夏城最出名的烤全羊抹匀了香料,烤的香气四溢。

水蔻蔻本就最好此道,不顾前几天还为了慕容岩和纪南将吴乾骂的半死,这时又围着他前前后后讨教技巧,“吴将军”长“吴将军短的,直爽亲热。

    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得慕容宋,他扯了一只还未十分熟的羊腿,烫的左手扔右手,却还能奇异的抽出空狠狠撕咬一口。

    嘴里的皮都被那吱吱羊油烫脱,他热泪盈眶的连呼:“好吃!真好吃!好吃死了!”

    纪南也在。她下午服了药又躺了片刻,此时已恢复了许多,作为立了头功的主将出现,与众人把盏言欢。

    军中都是粗狂汉子,喝酒用的并不是杯而是坛,连水蔻蔻都是如此,纪南本不胜酒力,更何况带伤之下这般豪饮。见众人渐渐皆有了醉意,她悄悄退了出去。

    她本想去星涯山顶,可刚走到营地边,便停了下来,偏头淡道:“姚医正准你下床了?”

    军帐后的影里一声温柔轻笑,月色之下,又一次转出了那月白身影 。

    因为伤势他步伐比平常要慢,眼里的柔情却满的快要溢出来。

    “不准,”慕容岩笑着低声到,“可怎么能不来?”


他走近,纪南再装不下去,神色柔和的如同任何一小温柔少女那般。他笑,伸手捧她脸颊,“我们小四,过了今日就是大姑娘了呢!”

    大夜民风开放,在民间女儿家甚至可以当做男子一般养。但,凡年满十六成年,就要收心待嫁。所以这一天寻常人家都会送女儿一样首饰,意味着从此她是个大姑娘了。

    今日是腊月十五,十六年前的今天纪南呱呱坠地,被赋予镇南王“嫡子”的身份,开始了她艰难而认真的一生。

    她从来没有也不敢想,她也会有十六岁。

    “这个给你,好好收着。”慕容岩修长的指间勾了一枚玉牌,以极细的红线纠缠几束做穗,玉质是纪南从未见过的温和透亮,背着一旁火光,她看到玉牌上面刻了“长卿”二字,用的是南国人常用的飞扬古体。

    “长、卿。”她一字一字的念,又问:“谁是长卿?”

    慕容岩笑了,那笑容因为他苍白的面容与灼亮的眼神而显得格外动人。

    “是我,”他轻声的说,看着那玉牌的眼神格外柔软,“慕容岩,字长卿。”

    夜国人一般是没有字与号的,这些缠绵长情的东西,南国人才爱。所以他极少对外人提起。

    “我母妃的娘家,拥有南国几乎全部的玉矿。这块玉百年难得一见,姚家世代相传,是我母妃唯一的陪嫁。我出生时,母妃悄悄为我取了字,由父皇亲自雕在这玉上,佑我一世平安如意。”慕容岩拉过她手,将那玉牌交到她手里,合上,他的手包在她拳外,“现在我将它交给你,只愿小四你从此以后,平安、如意。”

    纪南掌心奇烫,那玉如同一团火一般,几乎要烙进她血脉之中去。她低头看着他玉石一般的手指,说不出一个字来。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7
第二十六章(手打更新)

    “小四……”他低头在她鬓角边与脸颊上印下数个吻,热烈而克制。吸着她的香气,聊以慰藉,末了不得不放开时,他用力箍了箍她,在她耳侧哑着声音火热的低笑:“快些长大!”

    纪南低着头反反复复的琢磨那玉牌,还以为这样就将表情藏的极好。可慕容岩盯着她悄然红透的耳廓,却是在强忍着笑。

    半晌她将那编织缠绕成结的红线解开,打了个结,将玉牌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小心的收进衣领里面。

    做完这些她抬头对慕容岩一笑.

    那一笑啊,满天的星星都掉下来了。慕容岩被砸的七荤八素,血气一时逆涌,胸前伤口疼的他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纪南傻傻伸手,竟然想去拍他,被慕容岩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拼着伤口迸裂,把她拉进了怀里。

    “喂……”纪南紧张,这里离营地很近,说不准哪里就会冒出个士兵来,万一看到纪将军被二皇子殿下抱在怀里,那可如何是好?

    可慕容岩这时管不了这些,拥着她,鼻端充盈着她发间的少女幽香,他满脑袋都是旖旎画面。

    “小四……”他低头在她鬓角边与脸颊上印下数个吻,热烈而克制。吸着她的香气,聊以慰藉,末了不得不放开时 ,他用力箍了箍她,在她耳侧哑着声音火热的低笑:“快些长大!”

    纪南因为他胸前的伤而不敢挣扎,任由他为所欲为。终于从他怀里被放出来,她捂着滚烫的脸转身飞快的跑走。

    身后夜风吹来他的温柔叮嘱:“早些回朵。”

  **

    如慕容岩所料,纪南去了星涯山项。

    西里大军已经全部退回了这里,因为衡州城一战出其不意的战败, 自大成性的西里人如今居然也防守重重,夜间巡逻的士兵比之前多了三倍有余。

    其实大夜与西里,从前一直以星涯山为界,所以这里已是西里境内了。可这些侵占过别人土地的人们,经此一役,如今在自己的土地上竟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就是侵略他国的下场。


    今夜星涯山顶的风烈而尖厉,纪南迎风而立,被那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大哥他在不在下方那军营中呢?如今衡州城夺回来了,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大哥回家。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胸前的玉牌就一凉。纪南忍不住伸手将它拽了出来,在星夜月下,她独自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

    南国古体笔画飞扬,缠绵多情,而那雕刻之人又写着一手极好的夜国硬笔字,因而“长卿”二字由他刻来,刚柔并济,意态分外悠远绵长.

    纪南幼时在她母亲的书房里,读过好几本南国传奇人物列传,南国史上那个字作“长卿”的翩翩词人,曾写过许许多多辞藻华丽的辞赋,但更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与一女子为爱私奔的浪漫故事。那些书她读得太早,很多如今都已忘记,只还记得其中似有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那时年幼的纪南井不十分明白,如今回想起,心有戚戚焉。
.

    纪南从未见过姚妃 ,只听人说过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南国女子,皇上十分爱她,后宫众人称羡。可现在想来,偷偷为儿子取下如此字号的女人,哪会在乎什么“众人称羡”呢?

    纪南由此又想起自己的母亲来,母亲比姚妃幸运,父亲只爱她一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必须与别的女人分享父亲的心。

    生在这个朝代,身为女子,多美多好都难逃此命运一一 除非如她,连踏入这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玉在掌心被捂暖,重又贴近纪南的心去。十六岁的她在这个年满十六的寒凉刺骨的夜里,依仗着心口这点暖,燃起对一切苦难与艰难更为热切的希望。

    营地里,纪南走后,慕容岩并未即刻回`到帐中休息。月色正好,他慢步踱着,去了主帐前的庆功宴。

    他到时,众人都已醉了,钦差大臣解了官袍,穿着她在上京城常穿的那身水红色美丽衣裳,在篝火边上翩然起舞。

    吴乾正与纪南手下的三位副将拼酒,以一敌三,醉的一塌糊涂,一边喝一边抱着烤熟了的羊骨架捶地哭嚎:“干爹啊……”

    慕容宋不知踪影。

    姚远酒意上头,从袖中摸出了那从不离身却甚少见人的长笛,一曲“春江花朝秋月夜”出尘脱俗,人也广袖飘飘,几乎要驾云奔月而去.

    慕容岩小心的按着胸前伤口,避开这些醉态纷呈的酒鬼,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寻到了他要

找的人。

    李河越并未深醉,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刻抬起了头来。

    他的下巴与慕容岩的有几分神似,可惜眼下几古未清理,已覆满了胡渣,狼狈不已。

    慕容岩温柔的笑着,对他说:“我特意来谢你一一要不是你替我挡了挡,里耶那刀已了结了我的性命。”

    李河越不自觉的动了动右臂,摇了摇头,“不用。你伤得比我重,功劳也比我大。”

    “不然一一我听吴乾说,要不是你及时赶回来,城内的西里人很可能已冲破了城门。若是那样,城外那九万西里大军也许还来得及攻进来一一”

    “殿下”李河越冷冷开口打断了他,“请不用为我想百般借口一一我不如你,我早已承认”

桃花眼中掠过一抹光,慕容岩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快意:“这倒真是……实话。”



李河越淡淡一声冷笑,“嘭”的将手中喝空的酒坛子摔了出去,又随手拎过另一坛,一拳打穿封泥,他举头痛饮好一番,忽然的站了起来,与慕容岩面对面,他笑的惨淡,“慕容岩,”他声音极低,“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若是和我一样……那你只会比我更艰难更惨!”

    慕容岩滴酒未沾,当然知道他这“一样”,指的是对何人一样。

    “哦,是吗。”他云淡风轻的答着。

    李河越心中的愤懑与委屈几乎顶破胸膛,小四可爱的笑容不断浮现在眼前,可那都不是为了他。

    “你等着,”两眼血红,死死盯着慕容岩,咬牙切齿,“你、们一一给我等着瞧好了!”

    他发誓一般低低的说着。虽然是醉的,神情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萎靡不振。

    他跌跌撞撞的走远,一阵夜风吹来,寒凉入骨,慕容岩捂着伤处低咳了几声,笑着摇头,终于往回走去。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太平 .西里人一直缩在星涯山山脚下军营中,未曾有任何的动静。

    而夜国这边军营中,庆功宴之后病倒了两位最重要的人物:纪南和慕容岩。

    纪南旧伤未愈,又在慕容岩榻前守了三天两夜,加上庆功宴上她喝了酒又去星涯山顶吹了半夜的风,回来后便吐血不止,闷头病倒。好在无仗可打,她可安睡养神。

    慕容岩则更奇怪,明明庆功宴都未出现,不知怎的伤口又反复,高烧不止。

    第三日,西里人来袭,纪南未曾出战,由吴乾坐镇,三名纪家军副将带兵,与西里大军战的难分难解。这一仗打了两天。

    第三天一大早,西里人又攻过来时,这回打头阵的不是将军里耶,而是一套盔甲。

     那是一套银色的盔甲,已经很旧,但在衡州城淡漠的日光之下,每一片鳞甲都在熠熠发亮。它由一根长长的竹竿撑着,被高高举起,仿佛身后西里人的一张巨大盾牌一般。

    可那对纪家军而言,效力更甚盾牌一一所有人都在那盔甲之前往后退,默不作声、神色痛苦,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去,任由野狼一般的西里人面色狰狞的逼近。

    吴乾急了,破口大骂。一位纪家军的副帅:噗通“跪下,语调沉重:“那是……纪东纪将军的!”

    这下吴乾也愣了。他对纪东没什么好感,可纪南与慕容岩是如今的他铁了心要依靠的,眼下这事可如何是好?

    他连忙命令人去通知纪南与慕容岩。

    那两人正在一处军帐养伤,因为姚远待惯了气候温柔的上京城,不愿意冒着这极西之地的刺骨寒风在两帐之间奔波。

    纪南记挂着前方战事,并未睡着。帐中很安静,姚远拥着暖炉坐在两张床榻中间,偶尔轻轻翻动书页,除此之外,只有火炉上的药罐里药汁细微的冒泡声音。

    纪南默数到一千,终于又能转头悄悄看他一眼。谁知这回被他逮了个正着——慕容岩已经醒了,也从枕上侧了头看向她,两人目光相遇,双双无声一笑。

    他因为高烧,两颊格外红润,眼角处也更添桃色,说不出的意态撩人。

    纪南暗自羡慕不已:这人,生个病也如此风骚。

        慕容岩微微侧过了身来,窝在舒适温暖的熊皮里,从姚远身后明目张胆的一眼不眨盯着她看。

    纪南被看得无趣,眼珠子转了转,向左一圈,向右又一圈,灵活滑稽,令他“噗嗤”笑出了声来。

    姚远目光未曾移开手上书卷分毫,只嘴里淡淡的说:“殿下伤口要是再一次裂开,臣就只得用缝衣针与猪肠线给它缝上了。”

    纪南闻言,连忙正了脸色不再看他。慕容岩递眼色递的都快眼抽筋,姚远终于心满意足的起身,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咦?这帐中怎忽然如此热?看来我得出去走走。”

    他一走,慕容岩立刻伸出手来,纪南不理睬,他便不声不响的往她这边挪了挪身体,接着轻的“哎哟”了一声,一只骨头细细的手便马上交到了他手中.

    这两人其实诸多相像,除了相似的丹凤眼,连手的模样都是一样的好看。他的更修长些,指骨分明,她则比他小了好几圈,因为常年使方天戟,掌心积了一层茧,用慕容岩用指腹在那茧上轻轻摩娑,硬硬的,他的心便说不出的软。

    “喂!”纪南为迁就他,身体睡到了床榻最外侧来,侧着身体,另一只手垫在脸颊与枕之间,她叫他“喂”,自从星涯山石洞出来后,人后她就一直这样称呼他.

    “你方才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慕容岩轻晃了一下她手,唇边笑意温柔.

    “我看见你笑了。”她小声嘀咕。每数一千就忍不住看他一眼,说出来有那么点丢人啊。

慕容岩将十指与她相扣,抬眼盯着她,他微点了点头,轻声对她说:“我梦到两年前,我们在灵州城的时候了。”

    “两年前?”纪南疑惑,“两年前你就……”她察觉失言,立刻打住。

    慕容岩笑着晃她手,追问:“就什么?”

    “我困了!”她欲收回手,奈何被他扣的紧紧的,她只好改为紧闭上眼睛。

    慕容岩不由得轻笑出声,愉悦无比。

    “我梦到那天早晨,我在树下练剑,你从屋里出来,外袍歪歪的披在身上,傻傻的揉着眼睛,一脸的'懵懂,偏偏又一身的正气。那时候我就想:这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孩子了。”他低声的说,温柔的攥紧了她的手,“也最让我觉得温暖,什么事都想答应你,只愿你高兴。”

    纪南闭着眼睛,脸上飞了两片动人的嫣红。

    是那个早晨呀……她也记得啊!

    早春的清晨日光擦着四边屋檐而起,光芒万丈。院子里种了两颗桃树,长的极好,.粉色的花娇娇弱弱的开了一树。有白色的身影从那树下翩然而过,剑气所及之处,花瓣纷纷掩面跌下树去,羞答答的扑了他一身。

    练剑……怎么也不换身短褐呀?那身衣裳好看是很好看的,可被树枝勾着的时候也不嫌累赘么?

    纪南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暗自腹诽他的。

    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两年过后自己会在这个地方,浑身是伤的牵着他的手。

    纪南睁开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转头来看他。

    帐门就在这时忽然被掀开,姚远快步走进来,看见他们慌忙的松开手,他也来不及调笑两

句,只面色严肃的对纪南说道:“西里人将纪大公子的战甲挂在了阵前,步步紧逼。吴乾不知如何是好,特意遣人来请示殿下与小将军。”

    慕容岩眉一皱,下一刻纪南已从床上翻起,不由分说,拎过一旁架上的银甲,夺过方天戟,

往外狂奔而去。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8
第二十七章、那一瞬,李河越眼前是这鬼刹一般的脸,心里浮现出了小四从小到大所有对他的笑容:天真无邪的、快乐无忧的、英气勃发的、意气昂扬的……

衡州城外的战场上,场景十分诡异:双方十万大军,竟一丝声响也无,西里人步步逼近,夜国军队已经退到了城门口,每一个人都瞪大着眼,恨不得将对面的敌人吃肉喝血,可又碍于那高举着的银甲,没有人敢立刻就扑过去。

    队伍最后面的两名士兵,脚后跟刚触到城门冰凉的铁门,然后忽的一空——城门瞬间大开,一骑白马如同一支快箭,转眼就到了眼前。马上那人沿途不断打着响鞭,前面的夜国军队如同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在她身后又迅速合起。

    纪南一直冲到阵前,在西里人密密麻麻飞来的箭矢前勒停了马。大哥的银甲就在前方高挂,她手上不自觉的用了力,马儿被她勒的直立起,嘶鸣不已,那成为场上唯一的声音,所有人都随着那声嘶鸣看向马上着银甲的“少年”。

    纪南身上的所穿银甲,与西里阵前高举的那一套一般无二:指甲大小的鳞片看似杂乱无章的分布着,实则每一片都与其他两片相咬,形成一个坚固的三角形,无数坚固的三角形相互牢牢扣住,使得这件盔甲既轻便,又刀枪不入。

    一整件的金丝软甲被当做内里缝制在盔甲里面,软甲右方下摆,以黑色冰绸细线绣了一个飞扬的“纪”字。

    这种盔甲,只有暗夜谷“南蝶”一门才能缝制,一件需耗费一名普通南蝶门人十年的手工。

    夜国有一个叫做“圣甲堂”的地方,里面存放了三十多套这样的盔甲,每一件都代表了主人生前所立下的赫赫战功,而其中,有一半盔甲的主人都姓纪。

    所以,纪南如何能允许纪东的盔甲如眼下这般被对待?!

    “里耶!”她提气怒吼:“是男人的,出来与我决斗!”

    这句话是她每次向慕容岩学西里话时,一个词一个词不动声色问来的,此时她用了十分内力吼出,整个西里大军都听得清楚,纷纷窃语不止。

    西里第一猛将,于是策马而出。

    里耶年纪与纪霆相仿,满脑袋硬锵锵的毛发,远看活似一头怒狮。他是典型的西里人长相,浓眉大眼,高鼻梁大胡子,一看就是脾气暴躁的武将。

    纪南单手将方天戟舞的虎虎生风,戟尖遥遥指向里耶,她毫不畏惧的冷冷看着他,“听说你们西里人一向自诩草原雄狮,可居然这等卑鄙下作!”

    里耶哈哈大笑,声音洪亮:“狮子只管吃掉猎物!怎么吃,你管我!”
    西里人附和他们的大将军,轰然大笑。

纪南目眦欲裂,强自压下喉头涌上来的血,长啸一声,挥舞着方天戟向里耶袭去。
里耶武功远在她之上,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谁知一交手,纪南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杀招,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里耶一时竟也被缠的只有招架之力。

    两军翘首望着各自的主帅战成一团,因为两人身形太快,两边都不敢放箭。而此时远处衡州城的城墙之上,慕容岩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最高处,正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慕容宋和水蔻蔻一左一右伴着他,被他浑身散发出的凌厉杀气所迫,两人连呼吸都困难,肃然无声。

**
    纪南有伤在身,渐渐力竭。里耶逮到了空子,迅速的抽身出来,高高举起了大刀。
    他身量高出纪南大半个脑袋,这一刀以雷霆之势向纪南当头顶劈去。纪南横举方天戟挡下第一刀,被震的身形委顿,口中吐血不止,可转眼,第二刀就又重重劈来。

    所有人的心都被高高吊起,眼睁睁的望着那一刀劈向纪南。
城墙之上的慕容岩握拳抵唇,低咳不止,放开手后嘴角留下一缕令人担忧的血迹,他咬着唇,一点点拭去。
    战场上,纪南拼着心肺俱裂的剧痛,竭力清啸一声,方天戟狠狠插入地下,她索性矮了身贴地,一手握着戟身,“呼”一下以戟为中心转了一圈,竟转到了里耶怀中去!
    里耶两眼闪着嗜血的光芒,他一刀就能把这白脸小子砍成两半,到时黄黄白白的脑浆混着鲜红的血液喷出,该多么让他兴奋!

    可惜他刀还未挨到纪南,纪南人就不见了。下一秒,她出现在他极近的面前,从他举刀的双臂中钻了出来,用脑袋狠狠的顶向他的下巴与喉结之间!

    耶征战几十年,打过无数次仗,受过无数次伤,但这样刁钻古怪的袭击还是头一回。
    他这时正张嘴大喊,下颚猛地被顶,上下牙齿将舌尖咬的几乎断掉,顿时满嘴鲜血往外涌,比纪南的样子更为可怕。

    “#@&%$……”里耶疼的两眼模糊,哇哇鬼叫。

西里人都没有听懂他在喊些什么,纪南却心中了然——“你不怕我、杀了纪东?”

她拼力挡开来势已弱的大刀,震的里耶蹬蹬后退,她趁势贴着那刀背斜斜的跃了出去。

“怕死不姓纪!”
小小的少女银甲染血,以方天戟借力,如一弯银月在半空中一晃而没,她声音清亮,满场大夜男儿听了心中都是一热,随着纪东的盔甲被她夺下,大夜军队一拥而上,与追击她的西里人打了起来。

    城墙之上,慕容岩这时轻一竖掌,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慕容宋便如一只鹰一般,从上一跃而下,及时的捞住身负两幅银甲的纪南。,

    纪南被扶住后看了他一 眼,然后心下一松,吐出一大口血来,终于昏了过去。

**
    纪南醒时,耳边模模糊糊听得姚远正劝慕容岩:“……殿下,歇息片刻吧……你的伤不

    “退下。”慕容岩难得有这样冰冷的命令口吻。

    姚远不知又说了几句什么,因为声音压的太低,纪南耳力不及,只听慕容岩冷冷一笑,咬牙切齿般:“不,我要留在这里,并亲自上阵,亲手杀了里耶!”
    纪南闻言顿时醒的彻底,闭着眼纹丝不动,凝神去听。

    “里耶若死,王子上位,西里内斗停止,上下一心,恐怕将来会不好对付。眼下上京形势复杂,殿下不宜先动手料理西里的事。”

    一阵静默。
    而后纪南听得清楚,那是慕容岩缓而杀机四起的声音:“我顾不了那些,眼下,谁伤了她,我就要谁的命!”

    姚远似乎再要说什么,刚一出口就被忽的打住,然后纪南额上抚上来一只温暖的手掌,耳边只听慕容岩温柔的低声唤:“小四?”

    纪南不动,慕容岩松了口气。片刻,纪南装作悠悠转醒,睁开了眼睛。

    慕容岩见她苏醒,便对姚远递了个眼神,姚远会意出帐端那药去了。纪南伸手拉了拉慕容岩袖,问:“外边怎么样了?”

    慕容岩轻捧她脸颊,“你好好休息。”

    纪南皱眉摇头,“他们有送来新的消息吗?关于我大哥的?”

    慕容岩安慰的对她一笑,“接下来你只管养伤,万事有我。”

   “不!”纪南拒绝的干脆,“守住衡州城和救纪东,是一个相悖而驰的局,有人要面对它的
她勇敢的简直让人心碎。
慕容岩默了良久,直到药被送进来,他端过,先吹温了,才放到她手里,柔声劝道:“喝了药再说。”

    纪南注意到那送药之人,伸头对他笑了笑,“河越。”

连日消沉的李河越今天精神很好,看上去恢复到了往日九成。他对纪南点点头,又端过另一碗药给慕容岩,“姚医正让我拿进来给你。”

慕容岩一笑接过,却并不喝,只端在手里,直到身后床榻上传来纪南倒回去的闷闷一声响,他扬手将那药汁洒在了地上,轻轻搁下碗,笑着问李河越:“河越也想替小四上阵?”

李河越见他不喝那碗加了瞌睡草的药,就知道他已察觉,听他这时这般问,他也不否认,点头道:“昨天是盔甲,今天大概就是纪东本人被推到阵前了。我不能让小四去。”

“若是你去,不如我去。”慕容岩微微的笑。

李河越却并不恼,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你去不了。”他笑的很高兴,仿佛回到了与纪南同在暗夜谷学艺时,无忧无虑、奋发向上的青年。

那是他人生最好的时候了,那时他还不甚清楚自己对小四的这份心,那时也还没有无所不能的慕容岩,人生仿佛只要拿到一枚门主令,就能与小四并肩,那时候的人生简单到小四对他微微一笑,就足够他开心好几天。
李河越高兴的笑容里,慕容岩忽的感觉一阵晕眩,他眯了眯眼,冷声问:“极乐花?”

极乐花与瞌睡草都是安眠的药草,瞌睡草有种很淡的香气,服之即睡。极乐花则无味,但熬入药中后只需闻到那热气就会使人昏睡过去,药效比瞌睡草更厉害。

李河越知道以慕容岩的细致入微与精通草药,药一端进去的他就能闻出异样来,所以李河越故意在他的那碗药里加了足量的瞌睡草,引他上当,令他想当然的以为纪南那碗加的也是瞌睡草,所以不管他喝不喝自己那碗药,在他为纪南吹药的时候,就已经中招。

“河越……”慕容岩越来越晕,不得不坐下,他眼前开始模糊,口齿也越来越不清楚:“……危险……”

李河越不语,等慕容岩终于昏睡过去,他出去将被打晕了的姚远搬进来,与慕容岩摆在一处。

然后他拿了纪东那套与纪南一般无二的银甲穿上,把领间与帽盔相连的金丝软甲扯到前面来,挡住了大部分的脸,他低头将眉眼隐在帽盔的阴影中,手持方天戟,就这么走了出去。

外边早有暗夜谷白虎门的子弟等着,一见他出来,立刻一拥而上,将他不着痕迹的围在了中间,口中叫着“纪将军”,往前方战场走去。

**
里耶今日仍是打头阵,很蹊跷的,竟没有如李河越先前所料般,将纪东推在阵前威胁。
他正一刀劈开一圈五六名夜国士兵的胸膛,忽然右前方冲过来一匹熟悉的白马,马上“纪南”一身银甲,挥舞着方天戟前来。

里耶踹开身边被划破胸膛、喷血不止的夜国士兵,哈哈大笑着迎向“纪南”。

两人劈头对了一招,大刀砍在方天戟上,火花四射,“纪南”今日竟比昨日还有力些,里耶虎口被震的隐隐作痛,不由得操着咬烂了一截的舌头模糊不清的大笑道:“纪霆的儿子着实不赖!”

“纪南”冷哼了一声,翻下马来与他单打独斗,里耶“咦”了一声,因为“纪南”今日好像身量比昨日高大了不少。

但“纪南”没有给他空闲多想,一连串狠厉杀招攻了上来,里耶先挡后劈,“纪南”果然如同上次般力竭,渐渐向后退去。

可惜今日的大夜军队比昨天远不如,四下溃散乱成一团,没有了众人的掩护,“纪南”被里耶紧追不放。
到了衡州城下不远时,里耶四周的西里兵已经没有方才那样多,“纪南”脚下一慢,被里耶劈中了背,当场一口血箭喷出去一丈远。

“纪南”跪倒在地,身后里耶哈哈大笑着,随手砍冬瓜一样砍死了几个扑上前救“纪南”的夜国士兵,直向“纪南”而去!

银甲掩映下的“纪南”这时面贴着地,回头来对里耶笑了笑,里耶一见那眉眼不对,立刻警觉,不顾这人究竟是谁,往回就跑。可来时他是追着“纪南”来的,并未注意是何路线,  这下往西里大军方向跑去,几步一踩脚下便是一空,那洞并不大,半个脚掌左右,可踩空之后洞内有物见光即炸,饶是里耶闪得快,小腿还是一麻,顿时被炸的血肉模糊。

里耶忍着疼抬眼看去,这时才发现周围这些穿着大夜军服的士兵个个面容沉静,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俱都是武林高手,他们看似在与西里人缠斗,其实只是将西里士兵隔绝在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磷石阵之外!
直到这时,里耶被引入了阵中,他们终于放开手脚杀敌,一时周遭全都是西里语的惨叫声,以及西里士兵不慎踏中磷石穴,被炸的支离破碎。

里耶大怒!
他咬牙向扮作纪南的李河越扑去,不慎又踩中两个磷石穴,腿上与腰间几处挂彩,整个□已被鲜血浸满。他见势不好,扭头又向外跑,李河越见他意欲逃走,从地上一跃而起,仗着对

西里第一猛将的称号,里耶果然当之无愧,前赴后继的暗夜谷子弟俱都不敌,纷纷为他所伤。他一身是血,却仍滴水不漏的舞着大刀,勇猛无比。李河越集众人之力,依仗阵法之便,终于击的那大刀脱手,可他心下还未及喜悦,手中方天戟已被大力捏的动弹不得——里耶沾满鲜血的凶悍脸庞近在咫尺,正露出嗜血恶鬼一般的笑容!

那一瞬,李河越眼前是这鬼刹一般的脸,心里浮现出了小四从小到大所有对他的笑容:天真无邪的、快乐无忧的、英气勃发的、意气昂扬的……

为了小四——为、了、小、四!

李河越大喝一声惊退旁人,反手紧紧缠住方天戟与之上里耶的手,同时他双腿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扣住了里耶一条腿。

李河越用额头猛的撞向里耶,趁那千钧一发之势,使出全身功力绊倒了他,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里耶惊觉他的疯狂意图,大力挣脱,却被他缠的更紧,并且顺势地一滚……

**
接连而起的爆炸声响彻了衡州城上方。


慕容宋与水蔻蔻一清早就被李河越派人骗去了夏城,这时急急赶回,发现除吴乾一如既往的糊涂外,慕容岩、纪南、姚远并纪家军一干将领,不是被下药昏睡,就是被白虎门人控制了起来。他俩知道不妙,急忙掠出城去,正好目睹了李河越与里耶倒在磷石阵中的那一幕……慕容宋一声大吼,水蔻蔻已从马上飞身而出,两人一前一后赶到,却只来得及抢回那身着银甲之人残缺的身体。

李河越没了双腿与左臂,一个好好的热血少年,只剩下一半身量。水蔻蔻望着他,脸色惨白,哆嗦着唇话都说不出来,慕容宋抱着他,急点他大穴止血,心里却知道已经压根没希望了。

“走……”李河越睁开眼,口齿清楚的对慕容宋说:“小、四!”

    慕容宋大悲,捧着他往回就跑。水蔻蔻则留在那里,提剑将来不及逃的西里人杀了个精光,然后与扮作夜国士兵的暗夜谷门人一道,将里耶四分五裂的捡起,串在剑上举着,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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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21—26出游,更新可能会不稳定,回去之后日更补偿哟~


前面就已经有同学猜到啦: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他是李岩。
PS:那是流光系列的故事,与暗夜系列可看作前世今生,但无实际关联。新来的同学们不要觉得不认识有压力哟~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8
第二十八章、衡州城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此时下得正盛,一天一地都被覆盖了哀婉凄忧的白。在这极西之地,一切都尘归之于尘,土归之于土。

夜国军营中,被打晕的姚远最先醒来,他拿了解极乐花的药丸与那两人服下,接着慕容岩悠悠转醒,而纪南因为是直接服用了极乐花的药汁,过了良久才醒。

前方消息这时正好传来,慕容岩与纪南对视一眼,心下俱是一凉,双双夺门而出。

主帅帐中,李河越身上盖着慕容宋的外袍,那外袍已被血染的湿透了,紧紧贴着他,显出袍下那只剩半截的人形。

他是清醒着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帐顶,而脸上的神情竟然无比安详。

因为爆炸声的缘故,李河越的耳膜其实已完全被震破,此时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但纪南冲进来的那一刻,他居然神奇般的感应到,动了动身体,尽力仰起了头。

纪南软着脚扑过去,看着李河越,她浑身都颤抖着,脚一软,单膝跪倒在他头侧。
“河越……”她失魂落魄的轻声唤他。
莫名其妙的昏睡了一觉,醒来后一起长大的伙伴变成了这副模样,这令她怎么能接受?

李河辨着她的口型——小四在叫他呢。

“他”跪在他身侧,弯着腰,脸离他极近,此刻,小四的眼里可只有他!

他这一生,就为了“他”这一眼而已啊……李河越眼角淌下了泪来,不住的摇头。

没有人知道他摇头代表了什么。

慕容岩这时缓步越众而出,到李河越身边,捂着胸口的伤处俯□去,拉过他的右手,在他掌心用手指重重的写了几个字。

几乎是瞬间的,李河越眼中光芒大盛,神色间竟有了说不出的喜悦之意,那表情,简直宛若重生一般。

“小四!”他喃喃,咧着嘴,眼泪流不止,又哭又笑。就在这奇异而释怀的表情里,他眼里的光亮渐渐暗下去,终变成了只对她一人的温柔缱绻。

“带我……回、家。”他紧握着纪南的手,一字一字,郑重的对她提出最后的要求。

纪南点头不止,俯身去紧抱住他,无声而汹涌的流着泪。

李河越用仅存的右臂吃力的揽住她,惬意而温柔的蹭了蹭,而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他摇头:别送他的尸体回上京去,他想就地掩埋在这里——为小四而死他心甘情愿。但为了一个男子而至此,他没有脸面葬入李家坟地。

慕容岩写在他手心那几个字,令他死而得以瞑目。那连自己都一直深以为不该与龌龊的情,在他人生最后的一刻里,终被告知为是合理的爱……再没有比这更能救赎他灵魂的了。
那年轻纯净的灵魂,致死只剩下一句心满意足的叹息:小四,我爱了你一生啊……

**帐中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地的声响都能清晰听见。
纪南一动不动,伏在李河越身上,仿佛与他一道静止了生命一般。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然后不知怎的,通通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慕容岩。

慕容岩此刻,脸色白的像外间纷扬的大雪颜色一般,在死一样的沉默与众人的目光里,他弯腰去扶纪南,纪南不肯,他便手上使了狠力,一下将她扯离了那冰凉的尸身。

纪南转身,双肩被他扣住,她如同困兽一般挣扎,满脸泪痕,一声不吭。

慕容岩毫无迟疑的,将她重重挟入怀中,牢牢的按在胸口。

所有的人俱都瞬间石化,只见二皇子殿下一手按着纪小将军的脑袋,另一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拍,温柔的、细致的、宠溺的、怜惜不已。

纪南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沉默的悲伤,沉默的愤怒,沉默的愧疚,沉默的安静,沉默的……生不如死。

衡州城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此时下得正盛,一天一地都被覆盖了哀婉凄忧的白。在这极西之地,一切都尘归之于尘,土归之于土。

**
第二日纪南出城时,雪已下的很厚,整个衡州城四处茫茫雪白一片,她骑在马上望着城门,那里高高挂着几片里耶。

她眼底一丝情绪都没有。
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的洒下来,落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之上,竟久久不化。

“放他下来。”良久她转头吩咐一旁的副将,声音低而冷,“好好装殓,随后立即送来。”

副将迟疑:“他是西里主将,尸身理当送回上京去……”
说到一半,被纪南冷冷的眼神盯的说不下去,他低头行了个礼,拨开围观里耶尸体的百姓,上前去解里耶。

纪南远远的看着。周围百姓越聚越多,所有人都只认那银甲与方天戟,一时群情沸腾:昨日与里耶血战的纪将军,居然毫发无损!

纪南在渐渐齐整的欢呼声里轻叱白马,头也不回的往城外去了。

**
衡州城外,雪、血。

大夜军前,单薄的少年郎骑在斗志昂扬的白马上,一身银甲,手中高举着的方天戟雪亮,整个人锐利无比,连雪花都不敢轻易沾染其上。

“他”身边放着一口简易棺木,棺木之前,摆着里耶零零碎碎的战袍,那把原本凶残嗜血的大刀,此刻半截插入土中,已光芒尽失。

西里人又惊又怒。怒的当然是第一猛将为敌所杀,惊的,则是那昨日明明已与里耶大将军同归于尽的银甲少年,此时居然毫发无伤的出现在阵前!

这人难道是不死不伤的妖怪吗?!

又一名西里战将被纪南斜斜一戟逼的掉下马去,纪南单手挽缰绳,驱使白马将他踩的直喷血箭,然后她伸戟挑了那晕厥过去的人,将之随意的抛回西里阵前。

大夜军队中顿时发出了震天响的吼声,西里人一阵手忙脚乱,不少人已开始指着夜国这边跳骂。

纪南利落的收回方天戟,重又威风凛凛的握在手里,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一双漆黑的目缓缓扫过对面的西里人,提气冷声问:“还有人想要回你们将军尸首的吗?”

那声音传出去几里仍是字字清楚。西里人这次一气上来了两名,一人持锤一人舞刀,持锤那个被纪南夺了锤打断了腿,舞刀那个更惨些,刀被注了十成内力的方天戟震成了碎铁片,一片不落的插满了那人周身……

**
慕容宋奉姚远的命令,紧紧盯着他二哥吃药。

昨日慕容岩胸前的伤在纪南的狂乱挣扎之下,整个重又裂开。姚远果然如先前所警告那般,拿来了针线,把那道长长的刀口缝了个结实。慕容岩因此吃了不小的苦头,从清早醒来一直无力昏沉到现在。

“她怎么样了?”喝完那一大碗稠而苦的药汁,他皱着眉问。

慕容宋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一粒糖渍话梅,笑眯眯的看着他。
“好着呢!臭老虎这回可威风啦!我刚出去时听人说,前边已经折了十名西里战将,个个都想出风头抢里耶的尸体,个个都被臭老虎打的半死!哈哈!”

慕容岩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掀被欲下床,却被阿宋按住。
“你想去哪儿?!姚国舅说这次伤口要再绷开,可只有裹尸布等着你了!”

慕容岩屈指敲他头,“胡说八道。”

“二哥,我发觉你如今对纪南好过对我!”阿宋放了碗,忽的转身大声说。

慕容岩抬头看他,轻扬了扬眉,微有诧异之色。

阿宋直起腰,脸上颇有些不平之色,“你对我笑的时候,笑在这里,”他指指慕容岩的脸颊,又往上指指他眼睛,“可你只要见到‘他’,这里就是笑的!”

慕容岩哑然失笑。
这小玩意似地幼弟,一时不查,竟已能如此的观察入微了么?

“我这几个月出门在外,你一个人在上京都做了什么?”他笑着问。

阿宋鼓了鼓腮帮子,垂着眼想了想,简明扼要的答道:“反正没少闯祸。”

慕容岩笑着摇头,仔细的看着他,忽然发现从来粉雕玉琢的美貌少年,脸庞已起了微妙的变化,比如唇上淡淡的绒毛开始明显,比如说话时喉结上上下下……一切都使得他变得更像一个男子汉了。

果真是长大了呀……
“来。”慕容岩拍拍身边的床榻,满肚子不高兴的阿宋别别扭扭的坐下。

慕容岩又看了他良久,似高兴又似别的,叹了口气,“小六,”他对幼弟说,“你需要我陪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想起这十多年来将阿宋带在身边的点点滴滴,慕容岩心头涌起一阵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感动情绪。

“你长大了,勇敢、真诚、顶天立地,可以保护自己与你想要保护的人。你不再需要二哥。”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的说。

“我和纪南一样大!”慕容宋撇嘴,“二哥,你已打定主意从今以后要陪着‘他’了是么?你果然更喜欢‘他’!”

慕容岩竟对此默认,他从半掀起的小小窗户里,望着外间洋洋洒洒的大雪,凝神半晌,低声自言自语一般:“那可不是喜、欢……”

**
时已近年关,宫中慈孝太后不断来旨,急催心肝乖孙回去与她团聚。水蔻蔻是来送粮草的钦差大臣,完成了任务也该立刻返回,这日慕容岩刚能下得床来,便为他们送行。

纪南近日没有一刻不在阵前,如今已将西里大军逼至星涯山侧,连山脚下的大营都已开拔,往西里更西撤去。
这是大夜有国以来,第一次将西里打的这样痛。

如今从衡阳城传出去的消息里,将纪家这位嫡子白虎令主描述成了星宿下凡:刀枪不入、无坚不摧,徒手将敌方主将捏死,一人单挑西里一百名壮年大汉。

而此时,传说中身高十二尺的纪南从战场上匆匆赶来,跟在送行的队伍里,默默的苍白着脸送出去老远。

水蔻蔻见她累的神色木然,不由得心疼不已,她驱马过来与她并肩,用马鞭轻扫了扫她,“纪南?”

纪南已好几个昼夜未曾休息,这时放松了神经正昏昏欲睡,被她一碰,方天戟立刻握紧挥出,险险的划过水蔻蔻漂亮的脸蛋,差点将那小巧玲珑的鼻子给削下来。

饶是水蔻蔻那般见过世面,也被吓的面色僵白,向后仰着身体半晌没敢动。

慕容岩正与姚远阿宋低声交谈,这时沉沉的投来一眼。

“抱歉!对不住!”纪南也吓出了一身汗,急声向她道歉,“没伤到你吧?!”
水蔻蔻拍着胸口回神,脸色渐好转,嗔怪的唬了纪南一眼,玩笑道:“真是的!要是破相了你娶我吗?!”

纪南苦笑。

“纪南,我来时,也听到了一些你家里的消息……镇南王妃一生不易,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好自为之呀!”水蔻蔻不便多说,只能这样简单而恳切的叮嘱她。

其实纪南哪里能不知道她的欲言又止呢?艳阳公主定已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前线的情况,父亲母亲的来信虽一字未提及,但她一定已将家中甚至皇宫闹的天翻地覆。

但不怪二娘,谁让她来时那般信誓旦旦承诺过的……要怪,全怪纪南自己!

“我走了!”水蔻蔻打断她的煎熬沉思,又凑过来,神神秘秘的对她窃窃私语道:“你要替我看好他哦……衡州城里漂亮姑娘那样多,我看了这几日,心里都有点没底了呢。”
说完她似乎也害羞了,抿唇笑了笑,扬鞭策马而去。

纪南呆呆盯着她洒脱的美丽背影,耳边还回想着那话,心里一时什么滋味都有。

**
那厢慕容岩送别了阿宋与舅舅姚远,催着马慢腾腾踱了过来,趁纪南不备,他伸手牵了她的缰绳,两人一起往西南方向移去。

纪南良久才回过神来,轻扯了扯缰绳,他侧头,她轻声问他:“去哪儿?不回军营么?”

“不回去。”慕容岩笑得温柔,“我们去找纪东。”
作者有话要说:和风导导逛了一天的街,勤劳勇敢的大灰还是爬上来更新了!
PS:酒店只有一根网线,我和风导导交替上网时一人回复两边留言,所以你们不许去风导导那里说我坏话!
咳……但我一点儿不介意你们在这里留言调戏风导导神马的~\(≧▽≦)/~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8
第二十九章、这一切的所有的热闹里,只有那两人是安静无声的:白衣公子一手揽着粉裙少女的腰,一手侧挡在她前方,正低头对她笑着,而那小小的少女未施粉黛,美的浑然天成,与他脉脉对望着,满脸都是纯真欢喜。
爱是无声的。

    西里国的国都雍京,此时一片的平静无澜,仿佛丝毫未受到前方战败的影响一般。
只有路上偶尔骑着马经过的一列军队,士兵们右臂上俱都执着那小小的一圈白,才会让人想起他们阵亡了一位主帅,还曾是西里第一悍将,立下过无数功劳,且在不久前把持着朝政,与王子甚至是西里王分庭抗礼。

    慕容岩走在这歌舞升平的雍京大街上,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凉意:舅舅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没有了里耶,西里王子再无牵制,整个西里在他的统治之下,恐怕将会迎来一个全盛时期。

    一步错,步步错。他轻叹了口气。

    身边的人一听他叹气,机敏的转过脸来问:“二哥,怎么了?”

她被他用头巾裹的严严实实,只剩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露在外面,这时有些紧张的盯着他看,那眼神清澈,有着某种勇敢却又依赖着他的神色,慕容岩方才还泛着凉意的心,一下子便暖和了起来,软软的别提有多么欢喜。
    “没事,”他伸手理了理她头上的纱巾,温柔的拍了拍她脸,问道:“这个是不是挺闷的?难受吗?”

纪南摇头,他抬了抬眉,她就立刻又老实的点点头。这玩意儿不像盔甲有空隙,软绵绵的一层层堵着她口鼻,实在是让她很不习惯呐!

慕容岩见她点了头后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不由得微笑了起来,轻声对她说道:“再忍耐片刻,前面就到了,到了客栈就能摘下它了。”

纪南闻言很乖的“嗯”了一声,垂着的眉眼清秀异常,温顺十分,慕容岩看着,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志得意满的想:就为小四此刻神色,他也不后悔除掉里耶一事。西里哪有她的笑容重要呢?

**
雍京街头什么都有,热闹无比,住在临街的客栈里,即便关紧了窗户,也依旧能听得到外间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纪南换上了慕容岩买来的新衣服,正坐在桌前喝茶,但却是全身都僵硬着的,后背和额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

慕容岩就坐在她对面,他依旧是一贯的淡定闲适表情,优雅如常的喝着茶,那粗茶瓷杯寻常的随地可见,但是捏在他玉石一般的修长指间,便能和上京城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茶具们平起平坐。

“二哥……我真的必须要打扮成这样吗?”她盯着那宛如神作的完美手指,忍不住开口问道。

    容岩点了点头,
“这里离衡州城很远,万一咱们被西里人认出来的话,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纪南“噢”了一声,可抿了抿唇,还是不甘心的又问道:“但是真的……一定要穿这个吗?”

她这么反复不确定的问,是因为她眼下正穿着一套西里式样的开襟裙装,粉嫩粉嫩的粉红色,裙摆上缀着无数的同色流苏,任每一个西里姑娘见了,都会尖叫着爱不释手。
另外还有一双及膝的尖头羊皮小靴,上面缀着无数亮闪闪的东西,勒的她细脚伶仃的从及膝的裙下伸出来,婀娜不已。
她穿着这样一身,动一下手指都会不自在个半天的。

慕容岩闻言下巴轻抬,示意她床上那个包裹里,她可以自由的挑选。纪南于是转头望去,只见几片嫩绿色与嫩黄色的衣料从包裹里面露出来,那颜色,鲜嫩更比她身上的。
她闭了闭眼,绝望的放弃。

“纪南,从你到夏城起已打了那么多场的仗了,有很多西里将士都在战场上见过你,所以只有这样的妆扮,才能不引起怀疑,万无一失。”
他说得低沉委婉,但眼里那无休无止的荡漾,可丁点儿也看不出可惜之意来。

“好吧,就这样吧。”纪南终于妥协,因为想到他身上重伤至今未愈,她自觉愧疚,便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慕容岩这时站起身来,招了招她,领她在梳妆镜前坐好,他亲手打散了她束着的发,然后以指代梳,慢慢的理着。
他的指腹柔软而温暖,摩挲在头皮上,让人舒服的直想睡觉,纪南如同被顺了毛的猫,昏昏欲睡的想起便问他:“我们就这样直接走掉了,衡州城那里不会找我们吗?”

“我已留了信给吴乾,嘱咐他按照信上所说,守住衡州城与星涯山以东的地界。那是河越用命换回来的,他若是敢守不住丢了,我回去一定将他活埋!”慕容岩用梳子将她一头黑发梳的服贴柔顺,整整齐齐的披在肩上,笔直的垂到腰间,说到这里他忽然收了手,站在她身后,从镜中静静的看着她。

十六岁的少女,身量正好,粉红色的裹身衣裙将她细细的腰肢勒的曲线毕露,因为常年习武,她的骨架端正而肢体柔软,比南国少女挺拔,比夜国少细腻,比西里少女含蓄,此时裹着这身裙,衬着一头青丝,整个人如同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般,仿佛下一刻就将徐徐绽放,美过这整个初春的风情去。

慕容岩瞬间想起了自己年幼还住在姚宫时,每天清晨望着美丽的母妃对镜妆扮的情形。
他恍惚的微笑了起来。

纪南也正从镜中看着他,四目交接,她笑容无邪,“二哥?”

慕容岩缓缓伸手,握了她一束发在手掌心里,他声音变得低而柔,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小四,你想回去吗?”

纪南先是不解,后想明白了又震惊,待片刻的犹豫神色闪过后,她默然不语,拧着眉定定的看着身后的他。
慕容岩手指在她发间微动,微微俯身,离的她更近些,依旧是从镜中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却贴着她耳边,幽而蛊惑:“找回纪东,让他去当纪将军吧,你只做我的小四,好不好?”

纪南看着镜中的他与面如桃花的自己,一时也怔住。
他这话,其实早在收下那块刻着“长卿”的玉时,她就曾一个人偷偷想过的。
可也只能偷偷的想——不当纪将军,难道连白虎门主也不当了吗?难道不守护大夜了吗?不当纪将军与白虎门主,难道,连父亲母亲的孩子也不当了吗?
父亲将一生骄傲传给了她,母亲还在等她回去,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失去了她,母亲必将心碎。

镜中她还失神着,慕容岩却笑起来,侧脸与她轻轻一蹭,他直起身来,仿佛什么话也没有说过一般:“花旻日就要开始了,来,我替你梳妆。”

    **
花旻日是西里最盛大的节日,所有未婚嫁的姑娘小伙在这一天盛装打扮,夜幕降临时,他们手执星旻花编成的花冠出门,若是有看中的,彼此以花冠为试探,双方愿意的话,即时就能拜堂成为夫妻。

慕容岩特意选在这一天前赶到雍京,就是为了趁节日混乱,打探并且救出纪东。

    抱着这样沉重的目的混在载歌载舞的人群里,两人都轻松不起来。慕容岩将纪南小心的护在身后,但仍然不时跑来西里少年,大大咧咧的将手里的花冠往纪南头上戴。

“不……不要,走开。”不消半日,纪南已将这句西里话练的纯熟无比。

慕容岩脸上起先还带着品味被认可以及抢先入手的得意,后来伸来的手多了,有两个甚至试图将纪南从他怀里拽出去,渐渐他面色就沉了下去。到后来,他索性将纪南环在怀里,但还是偶尔有大胆的青年靠过来示爱,慕容岩于是几次都忍不住下了黑手,暗中抚了来人的麻穴,吓得人家好好的少年抱着胳膊倒地,嚎叫不已。

当然,他自己也是桃花不断,西里的姑娘们见惯了驯马养羊的臭烘烘少年,此时从天而降这位丰神俊朗的白衣公子,沿路递来的花冠简直可以将慕容岩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淹没。

只是,那双勾了上京城万千女儿心的风流桃花眼,如今正闪烁着暴戾与不耐的冷光,吓退了绝大多数的西里姑娘。

在他怀里,纪南却与他恰恰相反,一开始她忧心忡忡只觉得麻烦,后来见一向云淡风轻的二皇子殿下额头直跳青筋,她又暗暗觉得有趣起来。
“很高兴?”他忽然低头在她耳畔轻问,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

纪南鼓了鼓腮帮子,点了点头承认。

慕容岩揽着她的手瞬时收紧,纪南想着他胸前的猪肠线,两手抵住他腰间,硬是昂着脑袋勉力不碰到他,那因为用力而闪闪发亮的眼眸,实在很像星涯山上高悬的星子,慕容岩的冷面撑不下去,嘴角止不住扬了上去。

此时已到了上灯的时候,雍京熙熙攘攘的大街两面挂满了灯,街上挤得满满全是人,头戴花冠的姑娘踮着脚亲吻小伙,有一对新人被举的高高的抬回家,小孩子们追在身后起哄笑闹着,这一切的所有的热闹里,只有那两人是安静无声的:白衣公子一手揽着粉裙少女的腰,一手侧挡在她前方,正低头对她笑着,而那小小的少女未施粉黛,美的浑然天成,与他脉脉对望着,满脸都是纯真欢喜。

爱是无声的。

**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行至大将军府附近,因为里耶阵亡,大将军府里一片素白,哭声隐隐,因而这里求偶的姑娘少年们很少,偶尔有一群也是匆匆路过。慕容岩大大松了一口气,与纪南约好:一个时辰后无论成败,在转角大树下见面。然后两人分头潜入府内。

慕容岩刚走几步,便掳了一个小侍女妆扮的女孩子,捏着她下颚弹进去一粒药丸,他低声用西里话冷道:“这是你们左相笃木深炼的‘穿肠丹’,解药整个西里都已失传,三日内没有解药的话你会死的很痛苦,所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听懂了吗?”

那个左眼下有一颗泪痣的小侍女并不哭闹,安静的点了点头。

“里耶抓来的那个夜国将军,叫什么名字?”

“纪东。”长着漂亮脸蛋的小侍女眨巴着眼睛,干脆利落的答。

慕容岩心下一松,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冷冷的低声又问:“他现在在哪里?”

“死了。”小侍女很认真的看着他的脸,隐隐竟有些研究的意味,说道:“他被抓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来这里之后,不肯吃东西也不喝水,十天就死掉了呢。”

她口齿清楚,慕容岩听得字字分明,心下顿时冷的结冰,他扣着那侍女的脖子,逼近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渐渐那侍女被照心术照住,眼神涣散开,慕容岩又问了一遍,得到答案还是一样,他放开她,她一时脚软“噗通”坐在地上。

慕容岩此时也是心力受损,白着脸将她拉起来,放她靠着走廊立柱,他匆匆丢下句“三日后给你解药”,便如鬼如魅的从檐上掠了出去。

**
他走后不久,回廊的暗处远远闪出来几个人,片刻便奔到了那小侍女身旁,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

“不碍事,回去后我自己和哥哥说。”方才是她暗中打**手势,命令他们不许靠近的,“这个人武功这么高,哥哥都不是对手呢,你们要是上来也是送死。”

“可是他那药……”地上跪着的人吓的声音都颤。

小侍女回味着喉头的甘甜气味,甜甜的笑了起来,“你们忘啦?左相就是被我毒死的呀!”

地上的人深深埋下头去,脸贴着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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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吸干了风导导,我回来了!
这一更起到月底,日更,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9
第三十章、他深知有些伤可以温柔慰藉,另一些却永不会痊愈。
无以慰藉,他愿陪她一同痛与沉沦。

回到与纪南约定的大树下,她已经等在那里了,因一无所获,她的神色焦急异常。慕容岩看到她的样子,忽然心口一疼,指抵着唇控制不住的低咳了起来。

他中间不着痕迹的捂了捂胸口伤处,咳声中又带着不妙的气音,纪南瞬时眸底一闪,扯着他袖子急问:“你用了照心术?!”

那是暗夜谷秘传的绝技,以高深内力逼迫对方心神屈服,从而使得这人无法分神去说谎话。纪南也曾学过,但因内力修为到不了而放弃,即使放弃后她也休养了一年多才渐渐缓过来,由此可见此术有多消耗内力。
更何况,他身上本就带着那么重的伤。

“小四,”他反手抓住她胳膊,不答反问:“你信我么?”

纪南毫不迟疑的点头。

“那么现在立刻走。”慕容岩手搭上她肩头,不由分说带着她往来时的路走去,纪南疑惑的侧头看他,清楚的看到他嘴唇内侧泛起了一抹血红,又被他生生的抿了下去,她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脸色一下子变得比他的更白。

花旻日是越夜越热闹的,路上拥堵着的姑娘小伙比方才来时更多,细小的雪珠不知是何时飘起的,如同雨一般纷纷扬扬,却比雨水更寒凉入骨。
天冷的呵气都成冰,于是许多人在路边买了酒喝,不久便四处都是微醺的人在快乐的边唱边跳,美丽的星旻花随处可见,白的那样圣洁而哀伤。在人群上方的屋檐上,漆黑的夜幕之中,白衣公子携着粉裙少女,并肩急奔在这刺骨的风里。

今夜无月。

**
回到客栈,慕容岩动手掀了纪南身上的粉裙,给她换上了来时穿的那件密不通风的黑色袍子,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这中间他一直强忍着咳嗽,此时终于舒了口气,拉着她推开了窗户欲往下跳。谁知那窗才刚被推开一条缝,就听对面有尖厉的箭矢破空声响起,瞬间即近,“跺、跺、跺”重重三箭,将那窗户大力钉了个严实。

慕容岩与纪南同时双双后退,重重靠在柱子上,一左一右默契的滑至柱后,纪南完好无损,慕容岩却一低头咳出了一口血来,纪南机敏的伸手掩住,那血渍浸入她黑衣中悄然不见,他一身白袍依旧一尘不染。

慕容岩缓了缓,挥袖运掌,隔空拍开了门,吸了口气,他朗声啸道:“王子的待客之道,可真是非同一般。”

他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一阵朗笑,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纪南正要掖好面纱,慕容岩却伸手将她整块头巾都扯了下来,然后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往外走去。

偌大的客栈不知何时已被清空,楼下大堂里站满了举着兵器的西里士兵,中间孤零零摆着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一个背影欣长的年轻男人,一身西里服饰贵气优雅,转过身来后,那容貌竟丝毫不比慕容岩逊色。

“夜国二皇子殿下,久仰了,”那长相英俊出奇的王子,笑容亦是无懈可击,“其实我同你很是有缘——我们的母妃在南国时,曾是最要好的闺中姐妹。”
听了这话,再细看那王子,眉眼之间果然能够分辨出南国人才有的柔媚神气,想来姚妃的闺中姐妹与她一样是个绝色,因此两人的儿子如此样貌不分伯仲。

他的眼神在慕容岩和纪南脸上来回着,最终停在了纪南脸上,了然的问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纪小将军?”

纪南与慕容岩并肩着,俱都是不能分辨的淡淡神色,此时听问,她上前一步,对那西里王子微点了点头,“纪南见过王子殿下。”

王子对她笑了笑,“你炸死了里耶将军,自己却毫发无损,听说你有神仙护体,是战神转世?”

纪南面色淡淡,“战场上不是赢就是死,谁都一样。”

王子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
他侧身去微一招手,几名侍卫领命下去,不一会儿,竟抬进来一口棺木!
那棺木是特制的,极大,在这寒冷的夜里还散发着丝丝寒气,想来里面填了不少冰块。
它被放下时“嘭”的一声闷响,声响直震纪南的心。

“这是贵国纪东纪将军的遗体,我一直派专人妥善看守,终于等来你们了。”王子的神色端正而凝重,“当初纪将军在乱军阵中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之中被送来雍京,醒来后他不吃不喝,亦不肯接受治疗,就在这纪小将军到达夏城那一日,伤重不治身亡。”

那口棺木近在咫尺,王子的话声声入耳,纪南的神色再也抑制不住的变了。
就在……她到达夏城那一日吗?
那么她在星涯山顶出尔反尔、放弃大哥生命之后,大哥果真便死了。

慕容岩眼睁睁看着西里王子将纪南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这人,比他原本所料更要厉害。

西里王子也发现了慕容岩的目光,此时不避不让的看了过来,且对他微微一笑。

所有人的等待与蓄势待发里,竟是纪南第一个出声开口:“王子殿下,我现在可以将我兄长带走吗?”

“当然可以,纪将军为国捐躯,理应得到善终。”王子语气很自然的接着说道:“所以我希望纪小将军能将里耶大将军的遗体归还我们,好让我们安葬他。”

“好。”纪南简短答应。
她很平静,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少年将军,铁血硬气,无所畏惧。可只有慕容岩才知道,她此刻的心已是如何的支离破碎,万劫难复。

西里王子很优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棺木旁的侍卫们立即整齐的退后了去,然后牵来了一辆华丽牢固的马车。

纪南缓步上前,一手按在那棺木之上,久久未曾推开或者放下,她只那样低着头站着,神色木然。
夜这时恰正深,客栈敞开着的大门外,天空如同泼墨一般的黑,所有的星光都被乌云遮盖,仿佛将永生都不再出现了。

西里王子又与慕容岩寒暄了几句,态度亲切而友好。但不知怎的,一向待人温和有礼的二皇子殿下竟对他极冷淡,几句过后车马准备好,他便立刻与纪南骑上马,载着棺木离开了。

**
西里寒凉的夜里,大夜尊贵的两位年轻人带着一口棺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渐渐终于消失不闻,客栈一楼的厢房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华服的西里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灯光之下,她站在西里王子身旁,左眼下的泪痣小小一颗,衬的她愈加肤如凝脂,美若天仙。

“哥哥。”她仰着脸对西里王子笑。

王子没有动,目光依旧深深投在夜色中,望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
“倾城,你不喜欢西里的男儿,那么夜国的呢?”他忽然问道。

名叫倾城的美丽少女略一思索,明白了,甜而含蓄的笑了起来:“可是他一见面时就喂了我毒药呢!”

“怎么,你怕他?”西里王子终于转过脸来看了一母同胞的妹妹一眼,似乎有些讶异。

“怎么会?”倾城公主拍了拍手,笑的开怀,“哥哥忘了?我是最爱毒药的呀!”

**
从雍京回到上京,来时带着万千兵马走了半个多月,回去时拖着两口棺木,只用了五天六夜。这之间慕容岩非但没有提醒纪南稍事休息,反而比她更沉默寡言的一路快马加鞭。

他深知有些伤可以温柔慰藉,另一些却永不会痊愈。
无以慰藉,他愿陪她一同痛与沉沦。

他们抵达上京城门的时候,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等候在那里:最前方是鲜衣怒马的小六皇子,正在马上左顾右盼张望不已。然后,纪霆纪大将军首当其冲,镇南王妃在他右侧,翘首企盼,而他左侧则是艳阳公主,瘦了许多,神色憔悴不已。
姚远与水蔻蔻也在人群里,还有皇帝派来的许多宫里人。

载有棺木的车刚驶进城门,未及人前,艳阳公主已昏了过去,人群一阵乱,皇帝的贴身太监立即跳出来,尖着嗓子宣旨:“奉皇帝陛下口谕!二皇子殿下与纪小将军即刻入宫面圣!任何人不得耽误!”

艳阳公主身后的老宫奴们本作势要冲上前来,这时听了圣旨俱都驻足,团团围着他们晕厥的主子,眼睁睁的看着两位皇子簇拥着纪南往宫里去了。

镇南王妃追了上来,叫了一声“纪南”,纪南在众人慌乱的催促里转头,恋恋的看着久别的母亲,纪霆从驱马赶上来,在王妃身后对纪南微点了点头,纪南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
宝和殿内,皇帝正支着额浅睡。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门外,贴身太监轻手轻脚的进来,装着胆子轻声禀报:“皇上,二皇子殿下与纪小将军到了。”

皇帝片刻之后才睁开了眼,眼神平静无澜,“都叫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慕容岩与慕容宋双双并肩走在最前面,率先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皇帝笑了起来,对慕容岩招了招手,“岩儿,来我身边。”

慕容岩叩了下去,“孩儿不敢。”

“我们的二皇子敢领五百散兵狙击西里九万大军,却不敢与父皇同坐了?”皇帝竟然开起了玩笑来。

自从纪南不顾威胁,痛击西里起,纪府与皇宫就被笼罩在艳阳公主的怒气之下。长公主一怒,山河变色,宫里因为她每日的肆意折腾,已经不闻笑声很久了,如今皇帝这格外的好脸色,简直让宫人们如获新生一般。

殿中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阿宋首先讨赏:“父皇,这回立了这么大功,您要赏什么才合适呢?”

皇帝好气又好笑,“你也立功了?”

“我不远万里押送粮草去了呀!没有功劳总也有苦劳吧?如今西里主动求和称臣,边疆太平,功劳大都是二哥与纪南的不假,可他们的赏赐太大,父皇恐怕一时也定不下来,不如先赏些小的,比如我!”
阿宋极尽卖乖之能事,众人都微笑起来。

“也对,”皇帝竟颇有兴致的点了点头,“那你想要什么呢?”

阿宋看了眼慕容岩,“我想邀纪南去我的朝阳殿住一阵子!”

“哦?”皇帝颇感意外一般,“为何?”

“在西里前线时,孩儿亲眼所见纪小将军如何的用兵如神,现在战事已了,孩儿想请‘他’指点一二。况且朝阳殿里引了圣山的温泉水,对纪小将军疗伤大有益处!”阿宋一本正经。

皇帝正不置可否,纪南默默的跪了下去,“皇上,臣也有所求。”

“说!”皇帝兴致更浓了。

“臣谢六皇子美意,万死不能辞。但臣不想住朝阳殿,臣想回家。”纪南冷静的说,“臣的大哥与河越都未下葬,臣必须回去,给两位公主一个交代。”

好好的融洽氛围,就被她短短几句话搅了个散。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有人支离破碎的痛苦死去,有人活着回来接受荣誉。皇宫就是这么残酷,死去的人既然已不能再活过来,活着的人显然更为重要。

“纪东和河越都是朕的亲外甥,朕一定会给两位皇姐交代。纪南,你就如小六所说,去朝阳殿暂时住一阵吧。”

事已至此,话都说开。皇帝派人在城门口抢人,也正是不让纪南落在艳阳公主手里的意思——想当年纪霆都未能拗得过她,最终还是娶了她,这么多年纪府里外谁人不怕长公主?
谁又能不怕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呢?
纪南到底是太年轻了,皇帝面无波澜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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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很虐的啦
就是一个风流皇子要美人不要天下的故事啦
都十四万字啦
就快完结啦
当然完结前要先上船的啦
你们可以选甜蜜温馨H和暴力激荡H的啦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写了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9
第三十一章、可是不要紧,他已不是多年前眼睁睁看着母妃心伤病逝的少年。当年他护不了他的母妃周全,如今,他绝不会再让他的小四受苦。

    殿外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了喧哗之声,皇帝正低头喝茶,不由得眉微一皱,殿下站着的阿宋已经叫苦不迭的轻声叫了出来:“艳阳姨母!”

    他话音刚落,殿门就被人大力捶开,随即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鬓发散乱的美妇。

    她走近,怀里抱着一块新制的牌位,上面铁画银钩刻着“纪东”二字。

    艳阳抱着儿子的牌位,踉踉跄跄的冲到了众人前面。

    三十年前曾以一双绝世美目风闻上京的夜国第一美人,此时两眼又红又肿,眼底布满了血丝,可怖又可怜。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纪南,片刻,凄惨至极的笑了起来,“小四,你总算回来了呀?”

    那声音轻的如游魂一般,一面说着,一面她的手指正神经质的一下下抚着那牌位,她低头温柔的看着上面的名字,又对纪南说:“你果真把你大哥带回来了呢!你真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孩子呀!”

    纪南脸色白的几乎透明,众人死一般的寂默里,她直锵锵的跪了下去,膝盖骨在冰冷的金砖上磕出一声吓人的闷响,她血色全无的唇轻颤了颤,“二娘,”她跪的笔直,歉疚的低下了头去,“是我对不住你。”

    艳阳双手将那牌位捧着,一步一步挪到纪南面前,她蹲了下来,端端正正的扶着牌位,摆在纪南正前方,她柔声说道:“小四,你来告诉二娘:是不是为了打赢西里人,你心甘情愿送了你大哥的命?”

    纪南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却毫无迟疑的掷下一个字:“是。”

    艳阳公主闻言,控制不住的向后仰了仰,她怔了片刻,哆嗦着唇,竟又笑了起来,“好孩子,”她轻柔的笑着,又说:“你再告诉我:你出征西里前,在家里是怎么对我说的?”

    纪南抿了抿唇,跪的笔直,眼神哀伤沉重的像压城的乌云,她闭了闭眼,开口复述当初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我说过……此行尽我所能,一定找到大哥,带他回来。”

    “说得好啊!”艳阳紧接着忽然拔高了声音,然后将那牌位推至她面前,厉声喝问:“现在,你就这样将他带回来了么?!纪南!你是镇南王的嫡子啊!爵位是你的,白虎令也是你的,连南国那样虚弱易胜的对手都是你的!你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年可以活,有那么多战功等着你立啊!区区一个西里而已,你就如此不舍得放过吗?!为了它,宁愿送掉你大哥的命?!见死不救?!”

    “艳阳!”皇帝在上皱着眉喝止了一声。

    一旁慕容岩早心急如焚,一直在等着皇帝开口,这时上前一步,行了个礼,低声替纪南解释说道:“艳阳姨母容禀:此事,并非纪南见死不救,实在是西里狡诈,他们初次告知纪东被俘,威胁纪南,其时纪东已经身亡殉国——”

    啪!

    话音就此戛然而止,艳阳以惊人的速度扬手,狠狠的甩了面前的人一耳光,瞪着眼睛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谁准你叫我姨母的?南国贱婢生的杂种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这一耳光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地上面如死灰的纪南都震惊,“呼”的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站到了面无表情的慕容岩身侧。而多日来一直纵容着艳阳疯狂行径的慕容天下,此时终于勃然大怒,挥袖狠狠摔出去一个杯子,那杯子是他平日最爱,有专人养护,此时在金砖地上砸了个碎,溅了一地的碎屑,所有人立即全都跪了下来。

    艳阳捧着纪东的牌位,悲痛欲绝的萎在地上。皇帝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皇姐,”他双手负在身后,低低的开口,怒意冰冷,“朕的姚妃来自南国不假,但她身家清白,为朕当年明媒正娶,她所生岩儿,是我大夜堂堂二皇子,玉牒有载!皇姐委实僭越!”

    艳阳公主对皇帝难得一见的盛怒并不感到害怕,反而仰起了头,看着皇帝冷冷的笑起来:“心疼了?”

    “你的儿子被我打了一下,你就心疼了,我的儿子他死了!”她霍地指着纪南,“就是这个人,打着去西里找回我儿子的名衔,领着十万大军风风光光的出征!可是到了那里,‘他’自己英勇上阵杀敌去了,又和你的好儿子一道,联手屡立奇功!把我的纪东抛诸脑后不说,连纪东的消息送上门来,‘他’都置若罔闻……纪、南!”她转头对纪南喝道,“你敢说你早知道纪东已经身亡?!你敢说你没有见死不救?!”

    纪南跪在慕容岩身侧,两人俱都是面无表情,慕容岩挨了那记耳光之后再没做声,而纪南这时抬起了头来,看着二娘,她的目光空的一无所有。

    这人,她曾恨过的,在她很小时,父亲每月逼不得已宿在西厢的那几天,母亲在夜深她睡后总是默默的流泪,晨起时她一按枕上便知。那时候小小的她曾很希望二娘消失不见,或者最好从来未曾出现过,这样父亲是母亲一人的,她也不会一出生便被迫被谎报为男儿身,一生辛苦。

    可后来稍大了一点,艳阳公主对她实在不坏,只要不是与她自己的三个儿子相冲突的事情上,平日里甚至更疼爱“白白净净像个女孩儿”的她。加上母亲言传身教,她渐渐真心的待这个二娘。那时起家变得很大,因为家人变多了。

    可她始终不是二娘亲生的孩子啊,纪南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一切,她在星涯山顶做出决定时就已预料到了的。

    只是那时她漏算了一个慕容岩。想到方才那记耳光与二娘恶毒的话,纪南心如刀绞。

    “没错,”她冷静而理智,“不管纪东是死是活,我绝不会拿大夜哪怕一寸土地去换他。”

    所有人都不说话,艳阳公主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诩堂堂一国公主啊,我曾经历过多少事情呢!可居然被你这么小小年纪利用了个彻底,耍的团团转!纪南,那些谣言一点没说错你啊,你的确不愧命中注定是大夜的守护之神!”艳阳公主泪流满面,却笑得异常艳丽快活,“我的儿子真该死!和你这样的将星煞星生在一个家里、一个朝代,纪东该死!纪北纪西也该死了吧!”
    “来人,”皇帝明显已怒极,抬手打断艳阳公主,他冷冷吩咐道:“将艳阳公主送回纪府去休息,纪东下葬之前,就留在家里养神吧。”

    太监领了命,却又不立即退下,而是为难的轻声禀报道:“皇上……骄阳公主求见,纪大将军与夫人也在外头等候已久。”

    那三人与艳阳前后进宫,却因皇帝方才震怒而被阻在殿外,听着里间声响几次要冲进来,被宫人们拦到现在。

    “都叫进来吧。”皇帝许久叹了口气,点头道。

   

    骄阳公主与艳阳公主长得极像,稍有不同之处在于艳阳美的盛气凌人,骄阳的美则是旁若无人的。而同样失去了儿子,李河越甚至还是骄阳公主唯一的孩子,她却并不像艳阳那般理智全无。

    骄阳公主一进门,对皇帝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将艳阳公主搀扶了起来,低声冷冷对她说道:“你这像什么样子?!”

    艳阳边哭边笑,“骄阳,我顾不得了!我一辈子做小我认了,路是我自己选的,可我的儿子还那么年轻啊……他死了!再也不回来了!”

    骄阳扶着姐姐,不动声色,片刻艳阳的哭声低了下去,她转身向着纪霆:“镇南王爷,纪东纪南都是你的儿子,艳阳皇姐是你的妻室,这本该是你的家事,你怎么说?”

    纪霆扶着因一路匆忙赶来而昏眩不止的王妃,声音淡而平静:“纪东为大夜而死,纪南为大夜而战,两个都是我纪家骄傲。”

    他顿了顿,看向艳阳公主,“艳阳,有纪东这样的儿子,你也该骄傲。”

    艳阳公主垂泪摇头,“我不要。”

    这天下她对皇帝与先帝都敢顶嘴,唯独对纪霆几十年从不曾大声过一句,即使是在这样失去常心的时候,她也只抱紧了儿子的牌位,低低的对他说一句她不要。

    其实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她的儿子平安快乐。或者哪怕耳聋、眼瞎、缺胳膊、少一只腿,她只求他活着就好。

    这个理当是纪家长子嫡孙的孩子,因为她的关系失去了继承爵位与白虎令的资格,短暂的一生从未曾扬眉吐气过,最终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伤重之中将自己活活饿死,然后成为了别人的一道功勋。

    她不要啊!

    骄阳公主见无人再说话,越众而出,将已然崩溃的艳阳公主交到纪霆手中,对她缓声说道:“皇姐,纪东是为大夜而死,你是他母亲,确实该为他骄傲。”

    说完,她转身,几步走到了纪南面前,一字一句的问她:“可是,我想请问纪小将军一句:李河越,他是为谁而死的?”

    纪南一直戴着的如盔甲一般的坚强面具,瞬间被骄阳公主这句话击的粉碎,她抬头,痛苦的脸都扭曲,实在已经站不住了,人缓缓的蹲了下去……

    纪霆就在不远处看着女儿,他手中扶着哀伤欲绝的艳阳公主,身旁靠着心力交瘁的镇南王妃,在这一幕前,缓缓闭了闭眼。

    夜国的冬远比西里的暖和,今年甚至没有下过雪,转眼却就要开春了。姚宫的桃花,又将盛开一季。

    纪南最终被皇帝下旨留在了朝阳殿里,慕容岩亦一样,这时他从宝和殿里出来,往朝阳殿方向去。

    走在并不刺骨的夜风里,两面高高的宫墙,前方的路越来越逼仄,一切都让他压抑难耐。终于,他默不作声的拔身而起,在皇宫内院的高墙之上疾行,身影快的只有一道白烟,心中却并不因这飞翔而稍减滔天愤懑。

    忽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而起,从他侧面袭来,两人一触即分,瞬间就已交手了十招不止。

    年轻的国师依旧是谪仙一般冰冷完美,此时收了手,他脸上表情却稍稍诧异,说:“你的伤很重。”

    慕容岩绽开一个比冰更冷的微笑,并不回答他。

    “我来践我们的赌约——西里一行,如今纪南和天下你选哪边?”陈遇白似乎刚从宫外却不是国师府的地方来,表情中有细微而罕见的心神难安。

    慕容岩冷冷看着他,忽然开口问他:“你是在问我还是你自己?”

    陈遇白变了脸色,不耐冷哼,“你。”

    “我都要。”

    陈遇白远远望着天际,牵了牵嘴角,似嘲讽又似自嘲:“可能吗?”

    慕容岩这时笑容已恢复如常,温暖如春天里拂过杨柳梢的风,可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阻我者——死。”

    说完他再不顾陈遇白,提气纵身而去,消失在这无情无义的夜国深夜之中。

    朝阳殿已近在眼前,纪南就在里面,他知道她想回去,想送纪东最后一程,想与久别未见的父母相聚。

    但是不可以。

    她心里有多难受,他知道。

    可是不要紧,他已不是多年前眼睁睁看着母妃心伤病逝的少年。当年他护不了他的母妃周全,如今,他绝不会再让他的小四受苦。

    立在纪南窗外,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黎明之前最深的黑暗里,慕容岩一身露寒,心底里却泛起奇异的温柔来。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29
三十二章、纪南定在那里半晌,不敢置信一般,半晌她默默的低下了头:她从宫里骑马出来,因此一身轻便骑装,此时那银色软绸缎马裤上,从腿间渐渐濡开少女的第一抹红。

    那预示着成长的初潮,此时却将镇南王一家三口拍打的俱都喘不上气来。

    端密太后与当今圣上是同岁,却是先帝唯一的皇后。她曾有过一个儿子,可惜未及年满十八就不幸夭折了,从那以后她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同族外甥女的骨肉上,大皇子这么多年来能够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与这位太后娘娘在身后不断替他收拾烂摊子很有关系。

    传说中,端密太后是大夜开国以来最美丽的后妃,也是最年轻的太后。

    直到现在已知天命的年纪,她依然每日华服美妆,风姿胜过这后宫一大半的年轻妃子。艳阳和骄阳两姐妹已经算是上京城女子中容貌拔尖的了,可在年过半百的端密太后面前,也不过堪堪打个平手而已。

    艳阳因为前几日宝和殿里的那场大闹,到了今日气色还依旧萎靡,她穿着一身素服,衬着那蜡黄的脸,让人一眼看到就不由得心头一沉。

    骄阳要好她许多,虽然也是穿了一身全黑的袍子,但她的妆发却依旧理的妥帖,整个人精神也不错。端密太后赐了茶,她气度从容的缓缓坐下,不动声色的低头细品。

    “两位公主不幸痛失爱子,还望保重身体,切勿太过哀伤。”端密太后面有忧色,关切的叮嘱。艳阳本木着脸,一听这话触动伤心处,又直直掉下了泪来。

    骄阳却微微一笑,昂头对着端密太后说道:“太后娘娘秘宣骄阳与皇姐进宫,难道只是为了聊表哀切吗?”

    差点忘了说一句:骄阳虽然不是长公主,但却是先帝最得意的女儿,当年她曾单人匹马连胜十八场春祭选拔,智勇双全,罕有敌手。先帝曾当着众大臣的面赞过她,说骄阳若为男儿身,皇位则非她莫属。

    即便没有皇位,她的姿态也比任何一个皇族子弟都要来得高。因此端密这个以美色与心计上位的皇太后,骄阳可从不曾放在眼里过。

    端密太后被她如此直言顶撞,却丝毫没有着恼,反而笑笑的叹了口气,赞道:“骄阳果真是快人快语。”

    “太后谬赞。”骄阳放下茶,既然已经说破,她索性就站了起来,更加的直言不讳:“太后娘娘,骄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以你前一阵对付纪家的那点手段来看,恐怕对骄阳没有多大的用处。”

    端密笑起来,摇了摇头,“要不是看在艳阳的面上,本宫也不愿意只那样的小打小闹。”

    骄阳也不反驳,只但笑不语。

    “艳阳,”端密太后温柔的笑着,聊家常一般,“你在想什么?怎么也不说话?”

    艳阳公主抬头,白惨惨的一笑,“太后娘娘,我现在只想着我的儿子,他死了,我要为他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我要以镇南王世子的爵位为他下葬,还要白虎令为他陪葬!”

    端密太后神色很是同情,认同的对她点了点头,又说:“可是,如果我们对付纪府的话,纪霆和你的两个儿子必受牵连,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谁许你对付纪府?!”艳阳公主立即跳了起来,“我要你对付的是纪南!”

    端密太后一笑,并不与她辩驳,而是问骄阳公主:“艳阳要镇南王世子的爵位与白虎令,骄阳呢,你想要什么?”

    骄阳被问及此,居然动人无比的笑了起来。

    她笑着,嘴里森森的答道:“我与皇姐一样,为我儿子张罗一件陪葬,”她声音更轻,柔和的可怕,“——纪、南。”

    千密殿中一阵沉寂,忽然响起清脆掌声——端密太后明艳艳的笑着,拍着手掌,舒心异常的神色:“好呀,除掉一个纪南,你们姐妹俩各取所需。”

    “太后娘娘,您呢?”骄阳微笑着问。

    端密并不回答,笑着用帕子掩了掩娇红欲滴的唇,眼神亮的可怕。

   

    皇帝担忧慕容岩的身体,执意不肯放他出宫,慕容岩便就近也留在了朝阳殿内,命姚远日日来替他诊脉换药,皇帝自己也时常亲自来探望。

    这天皇帝前脚刚走,慕容岩收拾着棋子,忽然纪南从殿外经过,他转头看到,柔声叫住她:“小四?”

    纪南见他在,笑着走了进来,“殿下怎么不去休息?姚医正嘱咐过您最好多多卧床。”

    慕容岩招她走得更近些,轻笑了声,说:“没有别人的时候还是叫我二哥吧,你每次那样叫我,我的伤都会好得快一些。”

    闻言,纪南忍不住调皮:“那我今日喊你一百声‘二哥’,明天你的伤要是没有痊愈的话,以后我可再不叫你了。”

    慕容岩笑的捂着胸口咳了起来,缓下来后,他扬着那笑容看了她许久,半晌轻声问道:“心里好受些没有?”

    自从得知纪东的死讯,她再没笑过。

    纪南笑着摇了摇头,“我在星涯山上做决定的时候,就预料到回来之后会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不难过,没有立场难过——哪有人里外都有好名声的呢?既然我已经选择了大夜,就不再期望别的了,以后,还要连纪东未尽的那一份一起背起,”她看着慕容岩,轻声认真的说:“二哥,我这辈子……我已认了。”

    有选择就有割舍,她为大夜割舍的,是她自己。

    慕容岩明白她的意思,但他现下心里有大事隐忍着,不能对她多说,只好温柔一笑,揭不过提,转而问她:“你这是要去哪里?出宫吗?”

    纪南点头,“回来已经有两日了,我想回去家里给大哥上柱香。”

    “小四……眼下时机不合适。”慕容岩闻言皱了眉,婉转劝道。

    纪南摇头,“我不怕面对二娘,你放心。”

    她颇有些生死置之度外的坦荡,这比之前不笑不哭的她更让慕容岩来得担心,等来姚远密谈时,他因此而显得有些急躁。

    姚远对他将计划提前的如此仓促,表现的十分担忧,“殿下,”他收起那标识着上京屯兵的绝密图纸,“这样接二连三的大动静,可能会引起皇上或者大皇子的警觉,于大事不利。”

    慕容岩眼中寒光一闪。

    “若是被察觉,就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发动全部的布置。”他冷然拂袖,“我已等了太久,眼下耐心不够了。”

    “忽然的这样着急,是为了纪小将军么?”姚远笃定的问。

    慕容岩抿唇默然不语,半晌,缓声说道:“舅舅,我想亲自向她证明:这世上还是有两全其美的。”

    “殿下此言十分欠妥,”姚远不赞同他的话,“殿下的两全其美若是成真,纪小将军的两全其美可就终生无望了。”

    慕容岩闻言皱眉,思索良久,最后幽幽的说道:“我会将大夜治理的更长盛久安,不必再由她一个女子费心守护,到那时,她只要留在我身边,自然就两全其美了。”

    姚远站在他身后的影里,默然不语,笑着摇了摇头。

   

    骄阳与艳阳出了千密殿,同乘一车往宫外去。

    艳阳倚在车中软垫上闭目养神,骄阳坐在对面,盯着她看了半晌,悠然出声:“皇姐,你手中有能置纪南于死地的大秘密,对不对?”

    艳阳蓦地睁开眼,那一瞬间她的眼神,让骄阳得意的笑了起来,“果然被我猜中了?”

    艳阳望着胞妹,几番挣扎,还是冷了脸下来,“骄阳,”她轻声说道:“就算我三个儿子都被纪南害死,我也不会容许你们伤害纪霆半分。”

    “皇姐果然对他情深意重,即便那个男人一辈子也不曾爱过你。”骄阳语出讽刺。

    艳阳闭上了眼,淡淡的:“随你怎么说。但我将丑话说在前头:纪霆、纪府若有半点不测,我一定将帐全部算在你与那个千密太后的头上。骄阳你该知道的:我或许没有手段笼络住一个不爱我的男人,但我绝对有能耐毁掉我不在乎的人,公主也好太后也罢,这世上除了他,还没有我怕的人。”

    “皇姐不必在我面前逞威风,你的厉害我从小见识到现在,可曾见我有过半分忌惮你?要不是看在纪东与河越的份上,你以为我屑于与你联手?”骄阳冷冷的,“纪南不同别人,他是暗夜谷的门主,朝中两位最受宠的皇子又都与他相交甚好,你若不想独自对付这块硬骨头,我反正只要她的尸体而已,大不了拼个玉石俱焚吧!河越一死,我如今什么都不怕。”

    骄阳本身就是那种极具感染力的女人,更何况如今与艳阳有着共同的蚀骨伤痛,艳阳听着她的话,依旧在软垫里歪着,只是那不知何时睁开的美目中,忽闪着极复杂的犹豫神色。

   

    纪南从纪府正门进去,沿路遇到许多人,所属艳阳的宫人们自然对她怒目而视不提,可就连原本纪府自己的下人们,也因为这期间光怪陆离的传言与大少爷坐实的惨死,而对纪南很有些不如从前。

    进到灵堂,一眼望去四处都是白的,纪西纪北一面一个,正木着脸跪在那里烧纸,眼角瞥到有人进来上香,无精打采的磕头回礼,等一抬头见来人是纪南,两人一色的面上一喜,又立刻俱都瞬间暗了下去。

    兄妹三人与躺在棺木里的纪东,相对默默无言,半晌纪西叹了口气,“父亲与大娘在后院。”他轻声说。

    纪南勉强对他们微微一笑,起身往后边去了。

    小离也在那里,镇南王夫妇正与她说着什么,远远就见她扁着嘴直摇头,见到纪南出现她惊喜不已,奔上来抱着她腰,开心的叫她:“小四哥哥!他们说你不敢回家,我说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你果真回来啦!”

    纪南苦笑,抚了抚她,轻声说:“我们小离又长高了。”

    小离点头,又要说什么时,被纪霆打断:“小离,到书房去,昨日的书还没有抄完,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你要是还抄不完,罚你不许吃糖!”

    这惩罚委实吓人,纪小离白着脸惊恐不已的一溜烟跑了。

    只剩一家三人了,纪霆扶王妃起来,到纪南面前,王妃一把搂住纪南,紧紧的,良久她嗓子里逸出一声颤颤的叹息:“我的孩子……”

    “母亲,”纪南笑着抚她背,“我回来了。”

    “小四,你回来就好!我只要你好好的!”虽然纪霆还在一旁,但王妃已忍不住泪崩,“纪南,你只要好好的活着,不管做什么,我永远相信你。”

    纪南无奈的撑着笑,搂着母亲枕着她的肩膀,眼睛看着她们身后的父亲,她的眼神柔和而坚定,“不管做什么,我都记得我姓纪,是您和父亲的孩子。”

    王妃连连点头,纪霆神色如初,默了半晌,淡淡开口:“你没有错。纪南,你果真是我的孩子。”

    纪南一笑,刚想说什么,忽然间脸色剧变——“母亲!”她白着脸将王妃拉开,眼神慌乱不已,那样子,将本就虚弱的镇南王妃吓的险些晕了过去。

    “小四!”纪霆扶住妻子,厉声低喝,“什么事情?!”

    纪南定在那里半晌,不敢置信一般,缓缓的低下了头:她从宫里骑马出来,因此一身轻便骑装,此时那银色软绸缎马裤上,从腿间渐渐濡开少女的第一抹红。

    那预示着成长的初潮,本该让做父母的深感欣慰的,可此时,它却将镇南王一家三口拍打的俱都喘不上气来。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0
第三十三章、纪南咬着他的唇,恍恍惚惚的笑,“那是连自己都背弃了也要守护的大夜啊……”手里提起随身带着的白虎令,她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二哥,这是命。”

    艳阳公主下车时,六皇子慕容宋也恰好刚刚到了纪府。

    “艳阳姑母。”慕容宋一见她,立刻跳下车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那张好看的小脸蛋上堆满了乖巧的表情。

    他是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个由正宫所出的,血统再纯正不过,艳阳公主一向只将他一个当做亲侄儿看待。

    “阿宋,”她疲惫虚弱的对他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说着她下车,慕容宋便立刻上前搀扶,讨好的眨巴着大眼睛,神色间有着恰到好处的哀伤,“我来给纪东哥哥上柱香。”

    “……难为你记得他,”艳阳公主眼中泪光点点,在他手上轻拍了拍,“好孩子。”

    “还有还有,皇祖母要我对艳阳姑母说一声:除了这样的事情,心里难受是自然的,但别忘了她老人家也是当娘的,请您为了她老人家,可千万也要保重自己。”慕容宋攥了攥艳阳公主的手,“姑母,别太伤心了。”

    从纪南打了胜仗、纪东死讯传来,艳阳公主就将整个宫里都闹的不得安生,慈孝太后是真心的心疼女儿与外孙,但又深觉艳阳如此做派有失皇家体统,一气之下太后便病了,最近都没有再见女儿。如今她病中托她最看重的六皇子带来这样一番话,让艳阳公主听了又是窝心又是心酸不已,当下扶着慕容宋,抹泪不止。

    可待进到纪府,她就哭不出来了——一群下人们守在门口,一见她就扑了过来跪报:四少爷回家了!

    回家?!“他”居然还敢踏进纪府?!

    居然还去了纪东的灵堂上香?!

    艳阳公主气的浑身都发抖,心里咒着纪西与纪北两个不争气的,咬着牙恨不得立时嚼纪南的肉一般发问:“‘他’眼下在何处?!”

    “回公主的话:就在王妃院里呢!”这一干老嬷嬷都是照顾了艳阳小时候又抱大了纪东三个的,这时表情狠厉更比艳阳,“一进门就高高仰着脸,谁也不放在眼里!”

    艳阳冷哼了一声,狰狞着脸就冲向后院。慕容宋暗暗叫着“完了,还是来晚了一步”,回想起方才二哥沉着脸催他来纪府接护纪南回宫的表情,顿时打了个寒颤,拔腿就追。

    **

    府中人听闻了动静,也都赶了过来。小离从临近的书房里出来,见艳阳公主直直冲向镇南王妃紧紧关着的房门,状似疯魔一般,她手里的收妖书顿时“啪”的落在地上,立刻便勇敢的飞扑上前,抱住了艳阳公主。

    扑倒了二娘,小离神色紧张的爬起来,骑跨在她身上,手指沾了口水在她脸上连连画符,嘴里念念有词。

    艳阳摔的头晕眼花,被气的眼泪都出来,正要伸手去撕扯那丫头,急急从灵堂赶来的纪西与纪北一人一个,连忙的将她们分开了。

    里间纪霆听得声响这时出来,见院内乱作一团,连忙掩好了身后房门,铁塔一样稳稳挡在门前,然后提气大吼:“都给我住手!”

    他在家中是神一样的存在,这一怒吼之下,所有下人都吓得跪了下来,大气不敢出。艳阳公主一愣,倚着纪西,两眼充血,神情可怕的呆在那里。

    一颗小小的脑袋这时从纪北怀里冒了出来,纪小离隔着两个哥哥,奋不顾身的飞快结了一个印,遥遥比着艳阳的额头,嘴里大喝:“上请五方五帝斩鬼大将军官十万人降下!主为我纪家收摄宅内行客魍魉之鬼!”

    纪北忙不迭的把她按回怀里。

    院子里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接着艳阳公主压根忘了方才发誓咬下纪南肉来的事情,长吸了一口气,两眼一翻,“咚”一声,活生生的被气晕了过去。

    纪小离见“鬼”终于离开了二娘的身体,她在所有人或惊或怒或无奈的眼神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认真的说:“你们别怕,她没事了。”

    咚咚咚——那厢原本气势汹汹跟在艳阳公主的身后的老嬷嬷,也晕过去了好几个。

    噗……慕容宋站在院墙边上,忍那情不自禁的大笑,忍的捶墙不止。

    **

    纪南歪在马车里,想着方才在房里换衣时,母亲又惊喜又高兴却又掩饰不住忧愁的脸,心里的滋味与母亲那时的表情一样的复杂。

    可再复杂也好,她此时此刻,翻来覆去的只想着一个人。

    手指不由自主的按在胸口处,隔着衣料摩挲着那块刻着他字的玉牌,想起那夜在衡州城他比月光更柔和的笑容,想起他在她脸颊上印下克制的吻,说:“快些长大!”

    纪南浅浅的勾了勾嘴角。

    “喂……”慕容宋坐在她对面,眼看着她从脸色惨白到面泛桃花,这会儿又捂着胸口笑的极瘆人,他忍不住惶恐,“要不要我回头带上刚才你家里那个小丫头?!”

    纪南飞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二哥叫你来的?”

    慕容宋不悦的皱了眉,“他是我的二哥,不是你的!”

    纪南懒得理他,可他明显并不愿意罢休,足尖轻踢她衣摆,“你穿这衣服可真可笑!”他嘲笑她身上那套空落落的黑色骑装。

    那是纪霆的,纪南这一年窜了个子,又在外打仗,王妃房里她原本的衣服根本已穿不下了,慌忙之间只能换了一套她父亲的,此时被他如此轻蔑,纪南很是不快,睁眼狠狠瞪了他。

    慕容宋冷笑,“纪南,尾巴不要翘上天了,这世上好人多,但绝没有人完全是好的,你别以为你遇上的就是万里挑一,小心着点吧!”

    他这话里有话,纪南听的颇为不舒坦,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理睬他,慕容宋等了许久她也不反击,闷闷的翻了个白眼,挪开位置自己去找乐子了。

    **

    慕容宋派了人先回去向慕容岩回明了发生何事,因此他们俩到朝阳殿时,慕容岩已经等在了殿门口。

    见纪南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骑装,慕容岩起先也是微一诧异,可旋即他眼里闪过亮光,往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搭上了纪南腕间的脉,片刻,他依旧沉默着,眼里的星光却已耀的阿宋直皱眉。

    “我肚子饿了!”他在一旁不甘示弱的叫了起来。

    慕容岩连看他一眼都未曾,只柔声问纪南:“小四,饿不饿?”

    纪南点了点头,慕容岩便携了她的手,唇角的笑意温柔的像春天田野里的风,“走,今天我亲自下厨。”

    阿宋本吃醋不已,闻言顿时惊的嘴都合不上,口水直流的跟在两人后面,仪态全无。

    令小六皇子如此失态,咱们二殿下的手艺当然得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纵使已不是食用羊羔肉的最好时节,他依旧将整席的羊羔宴料理的香传十里,慕容宋绿着眼睛扑向一看色泽便已令人食指大动的烤羊腿,啃的满嘴流油。

    慕容岩亲自给纪南盛了一碗老姜枸杞羊肉汤,“趁热喝。”

    纪南在他给她搭脉时就有些猜到了,这时不自在的低着头轻声问他:“……你知道了?”

    他那时正斟酒,玉瓷一样的胎薄青花小酒杯捏在他玉瓷一样的手指间,侧脸在远处灯光照映下如剪影一般,纪南看得心跳加速,别过了脸去小声嘀咕:“你还有伤在身,不能喝酒。”

    慕容岩粲然一笑,盯着空气里某个不具体的点,并不看她,低低的说道:“我高兴。”

    **

    他们所在地处朝阳殿最东,三面环山,此时宫人们已被下令不许靠近,四周静的连飞鸟都没有一只。

    慕容宋捧着圆溜溜的肚子,很不情愿的被打发走了,只剩下那两人独对,纪南披着他的袍,歪着头看篝火上的羊架子,慕容岩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含蓄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纪南无精打采的摇头,将白天纪府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说,末了摇头自嘲的笑着:“自古以来青史留名的大将们,无不杀伐果断、叱咤风云,我虽在舍家取义冷酷无情上学足了他们,这心境却始终不得开阔呀!”

    慕容岩抚在她头发上的手顿了顿,然后单手将她整个人揽了过来。纪南并不抗拒,任他将自己抱在膝上。春夜的风并不温柔,她缩着脖子往他怀里靠了靠。

    “你学他们干什么?也想名垂千史吗?”他下巴抵在她额前,声音里带着浓厚的笑意。

    纪南摇了摇头,“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个。”

    慕容岩唇边荡开一个温柔的笑,声音更轻:“说得好。”

    纪南也一笑,抬起了头来,“殿下,我不在乎任何其他,此生……我只为大夜而活。”

    慕容岩默了默,还是笑意浅浅的:“你的一生还有很长,果真已下定决心?”

    纪南不答,凝神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慕容岩不忍多视,伸手遮住她双眼,低头并拥紧她,在她唇上印下深深辗转的吻。

    清冽的气息交缠里,他双眼寒澈如冰,“那么,我也在那个‘任何其他’里面吗?”

    纪南咬着他的唇,恍恍惚惚的笑,“那是连自己都背弃了也要守护的大夜啊……”手里提起随身带着的白虎令,她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二哥,这是命。”

    **

    车夫打扮的暗卫悄无声息跪在眼前时,慕容岩手中正把玩着属于他的那面青龙令。

    小四一定已经有所洞察,否则不会以青龙白虎令提醒他。

    只是她毕竟心思不深,稍有察觉后并不下手查证,却来试图点醒他。

    可此刻在他看来,该醒的实在应是她。

    “殿下,那日马车中两位公主的谈话,就是这样了。”暗卫禀报完,低头跪着等待。

    良久,慕容岩才沉沉开口:“你回去等我命令,一旦接到暗号指示,就想方法将纪南是女儿身一事告之骄阳公主。”

    那暗卫是他一手培养的死士,只绝对服从命令,不管其他,当下领了命令告退,回骄阳公主那里当车夫去了。

    待人从窗户外一闪消失,姚远从里面踱步出来,面上颇有些惊讶:“殿下要帮她们害纪南?”

    “我怎么会害她。”慕容岩垂着眼,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这恰恰是他危险极了的表情,“如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抬起头,目光深深如同这漆黑的夜,“她太小了,还不能想象如她自己所说那般过一生,是一件多么辛苦而危险的事情。而我,不允许她一辈子过得辛苦。”

    “殿下,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没有哪个女子当一辈子大将军还会快乐的!”慕容岩眉眼间冷意重重。

    姚远争辩中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其他女子没有一位像殿下这样的人守护罢了!”

    慕容岩惊讶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往常完全支持他的母舅。

    姚远自知失言,咬舌半晌,摇了摇头,苦笑着道:“殿下若果真成功变了这天,哪怕届时已借两位公主之手还了纪小将军的女儿身,恐怕也难逃一辈子为小将军所记恨。殿下明知如此,仍要说举事全都是为了她吗?”

    “舅舅,”慕容岩看着他,缓缓说道,“那时她将是我的皇后,那不比将军一职更能造福夜国百姓吗?”

    姚远望着唯一的外甥,目中幽光闪烁,神情十分之复杂。最后,他一声长叹,终于放弃劝说:“孰是孰非,殿下自己拿捏吧,臣仍是那句话:我们……都只希望你平安如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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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写的特别番外,是流光系列的,有同学说注册不了论坛(管理员姐姐说QQ邮箱无法注册论坛,请换一个别的),所以贴来这里:

    流光系列番外之六一儿童节特番

    (儿童节欢乐一下,请忽略文中各家宝贝的年纪,全都当学龄前看待叭~)

    小孩子最爱学大人的动作,某个晴暖的下午,秦宋正在手舞足蹈的打游戏,秦乖乖小小的一团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有样学样,秦宋眼角瞥到,抬了抬眉毛,把手贴在脸上——乖乖依样画葫芦。

    然后秦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陶醉的样子——乖乖“咯咯”笑着学他。

    接着秦宋假装大力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可怜的秦乖乖想也没想,胖乎乎的小爪子狠狠拍在自己白嫩的小脸上……响亮的“啪”一声过后,乖乖愣了愣,终于“哇”的大哭起来……

    第二天秦宋乐不可支的跑到了李微然家里,对着李慕依样表演了一遍,李慕惊讶的看着他给了自己一耳光,半晌眨了眨眼睛:“六叔疼吗?慕慕给你呼呼噢~”

    小禽兽不死心,跑去了腹黑三家,陈安安跟着妈妈去大BOSS家做客,陈小小和容二家豆豆玩在一起,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和秦乖乖一样天真中计,小禽兽捧腹哈哈大笑,可一转身,原本在书房开会的腹黑三和桃花二已经齐齐站在他身后,容二眯了眯眼,开始把拳头捏的嘎嘣嘎嘣响,而腹黑三伸指推了推眼镜,在宝贝女儿的哭声里对小禽兽很“温柔”的笑了笑……

    从陈家出来,心灵与**备受创伤的小禽兽哭丧着脸去大BOSS家告状,顾烟与安小离听他说了事情经过,笑的连气都喘不上来,秦宋大怒,趁他们不备闪去了楼上,大BOSS家三胞胎与陈安安都在那里。

    吃货梁越对于食物之外的东西显然都不怎么感兴趣,小梁星很给面子的看着六叔表演,秦宋动作全都做完,期待的看着她,梁星默了一默,很苦恼的发问:“六叔,明天幼儿园开学,你说我穿粉红色的好看,还是粉白色的好看?”

    秦宋嘴角抽搐,把臭美的小姑娘放一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陈安安和顾阳身上,那两个小家伙果然比吃货和自恋狂给面子,眨巴着纯真的眼睛与小六叔玩,笑的“咯吱咯吱”,秦宋摸脸,他们也摸自己的脸,有样学样。

    最后**部分,秦宋假装大力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饱含期待的看着他俩,陈安安和顾阳对视一眼,接着双双伸手,学着秦宋的样子用力的挥耳光——在秦宋的脸上。

    日落西山,鸡鸭回窝,小禽兽带着两边掌印与心灵**的双重创伤,哭着跑回了家……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0
第三十四章、如今啊,几十年的光阴在他与她之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当他又这样皱着眉站在她面前时,她却再也不是误闯他马车的明烈少女。

    人生若只如初见。

    西里自从阵亡了里耶这员大将,就再没有主动向衡州城内发起进攻过。边界上的大军没了主将,顿时六神无主,只好俱都原地待命。

    而朝中,西里王子一刻没有怠慢的,抓紧时间进行了一次双方势力的大洗牌。这位王子堪称雷霆手段,凡是里耶的党羽,该流放的判了砍头,该杀一个的灭了人家全族,一时所牵连者甚众。

    等到这些人都被杀光了,朝中除了他的心腹党羽,只剩下的以往里耶与他争斗时的中间党派,原本那些并不足以问罪的,谁知不久之后,那些人陆陆续续的无故身亡,噎一个不少的全都死光了!

    有直臣看不下去了,向西里王那里告状,西里王派人彻查,可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出丁点人为破绽,只能以暴病处理。最后连那告状之人都无声无息的死在家中,自此,整个西里朝中上下,对这位王子再无异声。

    王子一贯主张与夜国修好,初步掌控了朝中势力之后,衡州城外的西里大军立刻接到了西里王的命令,一夜之间撤了兵回雍京去了。

    吴乾见人已走远了,大开城门,率领夜国大军敲锣打鼓的追了一阵,然后按照慕容岩留信所说,斩马星涯山下,以碑为界,从此与西里遥遥相望。

    至此与西里一战,大夜不仅守住了夏城,夺回了衡州城,更将两国边界线推至星涯山,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奇功一件。

    皇帝龙颜大悦,连押送粮草的六皇子与水丞相的小孙女都赐了重赏,更不用说几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主将与出谋划策的监军。

    吴乾还未回京,圣旨与赏赐已经送到了衡州城去,连带他上京城中的家眷与他的干爹吴彦宏吴大太监,俱都得了丰厚的赏赐。

    二皇子殿下慕容岩有勇有谋,封忠勇王,赐入朝议事。

    镇南王世子纪南,封神武大将军,赐入朝议事。又因其未满十八,皇帝特赐宫内随意走动,教导宫中年幼皇子们骑射武艺。

    纪东被俘一事不提,只问其慨然殉国事迹,皇帝封了他为英烈将军,赏以二等大将军之礼风光大葬,并准其铠甲入“圣甲堂”。

    纪家一门双勇,虽此时还在丧事中,却也有不少人前来道喜了。

    只是来者十有向纪霆恭维纪小将军少年得志、英勇更甚纪大将军当年,绝口不提纪东。

    一旁艳阳公主听了固然冷笑不止,就连纪东两个胞弟纪北与纪西,都是一脸强忍的黯然。

    几日后,到了纪东出殡的日子。皇帝的圣旨一早下到纪府,宣旨太监进门刚清了清嗓子,后头冲出来了艳阳公主,劈头抢了他手里的圣旨,扬手就扔了出去。

    明黄的绢布在空中展开,因那卷轴重量又飘落下来,滑稽的挂在了院中树梢上。宣旨的太监见此,吓的魂飞魄散,当即软脚跪地,对着那挂在树梢的圣旨连连磕头,纪府的青砖地冷而硬,他那额头几下便磕破了,顿时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皇帝得了回禀后,当即大怒,立刻将纪霆与艳阳公主一并召入宫中。

    艳阳公主对她的皇帝胞弟丝毫不假辞色,扬着脸一字一句的问道:“本宫的儿子为大夜惨死,皇上一个二等大将军就想打发他了?”

    慕容天下猛的一拍桌子,正发怒,一旁慈孝太后无声而哀求的看了他一眼,他生生忍住怒气,半晌叹了口气,“皇姐好不明理——纪东不听军令、私自带兵出营在先,被俘殉国在后,此事军中早已无人不知,皇姐若为纪东好,就不该再纠缠这功勋不放,否则真要论起来,这个二等大将军的头衔,已是朕这个舅舅对纪东的偏袒了。”

    这番实话太重了,艳阳公主闻言,“刷”的便白了脸,身形摇摇坠。慈孝太后极为不忍,忙命身边人去扶她,却被她挥袖赶开。纪霆就站在她身边,这时伸手将她扶稳,艳阳倚住他,一下子无力,垂着泪靠在他臂上。

    “皇上,公主哀思过重,此刻言行不能以常论,还请皇上与太后恕她的罪。犬儿出殡时辰将至,请皇上与太后开恩,容公主与臣先行告退,回去送犬儿最后一程。”纪霆扶着艳阳闷声说道。

    皇帝与太后当然是巴不得他赶紧把艳阳公主带走,艳阳在纪霆手里,也就不再与弟弟母后争论。可等他们出了宫,纪霆扶她上马车时,却被她挥手推开。

    “纪霆,”她哑声开口,“你休了我吧。”

    纪霆不语,伸手持过她,将她往车上送。艳阳推了他一把,然后反手拔了头上的钗,并不刺向他,反而向自己划去,纪霆低喝了一声,劈手夺过金钗来,将她制住,又命周围下人统统回避。

    艳阳此时乌发尽散,面无表情的靠在马车上,而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皱着眉背着阳光站在她面前,不言不语的紧盯着她,眉眼俱都隐在轮廓的阴影里。

    这场景,简直和几十年前他们初见时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还不是镇南王呢,甚至尚无婚配,刚刚从战场回来,是名满上京的少年英雄。而她年方十八,青春尚好,美丽更比十二月艳阳天气。

    如今啊,几十年的光阴在他与她之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当他又这样皱着眉站在她面前时,她却再也不是误闯他马车的明烈少女。

    人生若只如初见。

    艳阳无端端的笑了起来,虽眼角已添年岁痕迹,但她毕竟还是倾国倾城的貌,迎着纪霆肩头漏下来的光线,她这一笑简直如同万千牡丹花一齐盛开,“纪霆,镇南王世子的身份与白虎令,总有一样要给纪东陪葬的。若你铁了心要将那两样都留给纪南的话,那你立刻就休了我吧!将我赶出纪家去,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可怕事情来。”

    她这番话说得极平静,亦极笃定。

    纪霆抿紧了唇,上前一步,紧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轻轻的问她:“艳阳,你想做什么?”

    “还我儿子公道,”艳阳语气淡淡的,“你们不还,本宫就亲自替他讨回来。”

    “艳阳!”纪霆终于动怒,眉眼之间压着乌沉沉的云,“那也是我的儿子!”

    “但不是你唯一的儿子,更不是你最看重的孩子!”艳阳悲伤而不甘的含着眼泪,冷冷的笑起来,“否则为何爵位与白虎令你一样也不肯给他?纪东走得这般凄惨,若你也像我一样的心疼他,为何那两样一样也不肯给他呢?!他是你的长子!”

    “爵位只传嫡子。”纪霆冷冷的。

    “白虎令呢?!”艳阳激动了起来,两眼中仿佛燃着火光。

    纪霆的眼里终于泛起了波澜,他此刻的声音低的简直吓人:“你问我?艳阳,当年若不是为了白虎令,今日你我何以至此?”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第一次提起……他与她的当年。

    艳阳公主闻言脸色一下剧变,呆了半晌,她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去,极轻声说了句:“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怪我。”

    纪霆再没出声,默默的伸手将她搀上马车,他自己也坐了进去,直到送殡回去,两人也再没有目光交集过片刻。

   

    衡州城战事已了,不多时西里王派遣了使者,带着措辞友好的信与绵延几里的礼品马车,跋山涉水的来到了上京城,向大夜国主传达修好之意。

    西里如此主动,慕容天下自然高兴,命人盛情的款待了使者。使者回去后,将上京的繁华与热情生动的描绘了一番,西里王听了也极高兴,立时又派了唯一的西里王子与自己膝下最疼爱的小公主,带着措辞更友好的信与绵延十几里的礼品马车,浩浩荡荡的又拜访了一次上京。

    西里王子是未来的西里王,带来的小公主也是西里王的女儿里面最出挑的,大夜因此倍觉西里的诚意,接待两位贵客时更是无比慎重。

    慕容宋被他父皇派去城外迎接西里王子与公主,回来朝阳殿后,他嘻嘻哈哈的向慕容岩纪南形容那小公主的模样:虽年岁尚幼,听说还不及他和纪南大,人却已经出落的窈窕动人,且与上京城那些水灵灵的漂亮姑娘都不一样,美的别有一番风情。

    纪南正在前窗边的榻上读书,听耳边他不断聒噪,放下书微笑打趣他:“当真这么美?那不如殿下去向太后讨来做妃子吧!”

    慕容宋正要跳脚和她吵,眼角瞥到一旁的二哥,顿时挑了挑眉:“就算讨,也是讨来给我二哥!”

    后窗处的书桌上慕容岩正练字,凝神提腕,下笔丝毫不乱,仿佛没有听到那边他们正在说些什么。纪南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阵,心里一阵的黯然。

    自那夜美味至极的全羊宴后,他对她冷淡至极,两人整日里在一个书房待着,占着相隔遥远的两扇窗,一个读书一个写字,一天下来同进同出甚至同桌用膳,却没有几句话说。

    慕容宋见纪南望着二哥的眼神落寞不已,心里高兴的一塌糊涂,当下更是得寸进尺,洋洋得意的装腔作势道:“唉……我二哥年纪真不小啦!换了别人都已经是当爹了!眼下连爵位都已有了,如何却连个侧妃都没有呢?皇祖母与父皇可都提了好几回了,这上京城这么多家姑娘二哥都不中意,莫非果真与那西里的漂亮小公主有缘?”

    此言一出,纪南果然如同被咬了舌头一般,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去。

    感觉到原本不时盯着自己的那道柔软视线消失,慕容岩抿了抿唇,抬眼看了低着头的纪南一眼,然后转向正在偷笑的阿宋,淡淡说道:“再多嘴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温柔有礼的二皇子殿下难得显露如此暴戾的一面,嚣张跋扈如小六皇子也是胆怯不已,闭了嘴鼓了鼓腮帮,他缩着脑袋一言不发的溜了。

   

    当晚,皇帝亲自设宴款待西里王子与公主,并钦点了三位最受宠的皇子,以及各王公贵族家几个拔尖的青年才俊们列席陪宴。

    二皇子殿下因去慈孝太后处读经,便未曾与六皇子同行,从慈孝太后处回朝阳殿换了衣服后,才独自一人前往初华殿。其余两位皇子都已早早的去了皇帝那里,他也正要过去,却在殿前迎面遇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漂亮丫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丫头眼下的这副打扮,与当日里耶大将军府里可是一个天一个地。慕容岩也是从她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上,才一眼认出了她来。

    “你……”他微一怔,电光火石间已想通,看了眼她身后毕恭毕敬的大群宫人,他对她亲切展颜一笑:“这位可是远道而来的西里公主殿下?”

    那漂亮小公主闻言笑了起来,那笑容果真比西里最美的星旻花还要美上千百倍。只是不知为何,她身后的那几个西里侍从一听她的笑声,一个个头埋的更低。

    “我叫倾城。”她天真无害的眨着眼睛,仰着脸纯纯的看着慕容岩。

    慕容岩十分有礼的向她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是大夜的二皇子,慕容岩。”

    “慕、容、岩,”年幼的少女边曼声吟他的名字,边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好看的脸。

    她长了一双充满异国风韵的美目,黑黑的瞳中印着面前翩翩皇孙的月白衣衫,立即又是一笑,俏皮可爱的对他伸出了手来,“你还欠我一颗解药呢,快给我吧!”

    那日在里耶将军府中,他将同是潜入府中的她当做府上丫鬟,随手喂了她一粒补气的丹药,却诳她说那是西里最擅制毒的左相独门配置,逼得她有问必答。后来他临走时,因为怕她立刻声张引人追捕,又骗她说三日后才会给她解药。

    事后他一心系着纪南,早将此事忘去了九霄云外,却没想到还会再次遇到她,更没想到她堂堂西里公主,竟将此事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说了出来。

    这可是个当真不怎么妙的讯号呀!

    慕容岩看着她无邪却热烈的眼神,想着方才纪南一低头的落寞神色,心中已数番盘算,面上却任装作恍若无事的样子,也不回答她的话,只温和一笑,与她相请着进了殿。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0
第三十五章、“在你喜欢我以前,我就已经就是这个样子的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是完整的自己,也一定无法给你完整的小四,所以无论你给我的是怎样的一份爱,我都甘之如饴,并且深以为幸。”

来自西里的漂亮小公主与她那英俊的王子兄长一样,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脸蛋长得美脾气又活泼,这来宫里才一日,就已颇有好评。听说面见两位太后时,连一贯挑剔苛刻的端密太后都对她和颜悦色的。

西里王子此刻大概在内殿,与皇帝商谈两国边疆之事,大皇子与六皇子必定随侧。慕容岩有心参与,可那小公主眨巴着眼睛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他也不好就此撇下她。

纪南到时,就见一大群的宫人正伺候着那两人说话,小公主仰着脸笑的天真明媚,而咱们的二皇子殿下微侧着脸,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温柔的弯着,神色不知道有多么的动人。

这晚宴还没开始,纪南却瞬间就已经饱的胃都涨疼。

水蔻蔻这时走了过来,与她并肩站了,也看着那两人,半晌她冷哼了一声,偏头小声的对纪南说:“纪南,我们这么好,你要老实告诉的我:他是不是在西里的时候就招惹人家了?”

纪南一怔,矢口否认“没有!”

水蔻蔻心内自然是不信的,却也不能如何,咬着唇愤愤的遥遥望着那边,忽的,一转身挽了纪南就走,还颇有些气呼呼的:“不看他!不看他!有什么稀罕!”

纪南被她拽的跌跌撞撞,看了她两眼,问道:“蔻蔻,你喜欢他?”

水蔻蔻猛的停下脚步,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语塞:“我……”
大夜的女子虽生性果敢爽朗,但在情事上到底还是羞涩的,被纪南这么直截了当一问,她顿时羞红了脸。

纪南见她这番神情,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这是个多么好的姑娘:美丽、聪明、勇敢、仗义。与那个人简直是天生一对。而且她一直毫无条件的将自己当做朋友,在西里时曾多次出手相助。水丞相也因为她,在端密太后整治纪家的时候力挺纪霆。
纪南想起慕容岩温柔缠绵的唇,看着面前面飞红霞的水蔻蔻,心里又是矛盾又是害怕。

水蔻蔻将手里帕子拧的不成形状,终于抬起了头来,四下无人,她下定了决心,附在纪南耳边轻而喜悦的说道:“整个上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他来了……我心里也是!虽然我爷爷并不最中意他,我却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纪南,你可要帮我!”

纪南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不敢答应,低下了头去。渐暗的天光里,她脸上阴影重重,睫毛如蝶翅般轻轻颤动。

**
开宴。
西里与大夜两国边疆的事宜,显然经双方拟定进行的极顺利。慕容天下满面笑意,落座时他命自己一向最看重的二皇子殿下相陪王子。
那两位皇子一个轮廓深邃俊朗,一个眉眼如画温润,此时比肩而坐,顿时引的在场女眷频频投以热切目光。

倾城小公主安安静静的伴在兄长手边,中途被皇后娘娘叫上前说了几句话,回来后却坐到了西里王子与二皇子殿下的中间。仗着年纪小,又刚被皇后娘娘夸了活泼可爱,她给两位皇子一人斟了一杯酒,笑着劝。
西里王子自然是笑着喝了,慕容岩却往斜斜对面遥遥看了眼,才端起杯仰头一干而净。

他看向的那里,坐着纪南,她右手侧是大皇子与六皇子,左手则是闷闷不乐的水蔻蔻。慕容岩看过来,她的心跳顿时止住了一拍,说不出的一种喜悦滋味。

水蔻蔻扯了扯她袖子,用嘴型说道:“他是在看我吗?”

纪南心里顿时油煎一样,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胡乱点点头。

水蔻蔻面上一喜,正要再说什么,却听上头皇帝问:“哦?当真?”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皇后正温和的微笑着,轻声向皇帝禀报着什么,片刻皇帝坐正了身体,看向西里倾城公主,笑着问道:“皇后说,小公主愿为咱们大家舞一曲来助酒?”

倾城嘴里正喊着一粒葡萄,闻言抿嘴一笑,征询的看了眼西里王子,王子点了点头,她这才站了起来,声音清脆的说道:“皇帝陛下,倾城能不能斗胆高攀二皇子殿下——请他为倾城的舞奏一曲?”

她话说一半顿了顿,在场不少人的心也随之狠狠的顿了顿。
皇帝看向他的二皇子,慕容岩便站了起来,从善如流的随着倾城公主走到了堂前。

倾城显然很高兴,拉着他的袖将他送到琴前,慕容岩便在众人目光里浅浅的笑着落座,坐定之后,他伸手随意的在那古琴之上撩了几下,然后似是不满那乐声单薄,微皱眉摇了摇头,他又一次看向了纪南那里。

只听他温柔的开口:“蔻蔻,可愿上来与我一同为倾城公主殿下合奏一曲?”

他果然看的是蔻蔻呀……纪南捏着酒杯面无表情的想。

水丞相花白的长眉挑起,水蔻蔻却已不顾这是什么场合,未等皇帝示下,便欢欢喜喜的站起来,蝴蝶一样的扑了过去。
她一身水红色长裙,背影窈窕,腰肢纤细柔软,一路如同行云流水,几乎是飘到了乐台前。

只见她试也未试,便直接在那古瑟前坐了下来,身上的长裙裙摆如同盛放的花朵一样,好看的铺在席位上,层层叠叠。
她纤细十指如同青葱嫩白水灵,准备好了,她侧脸对身旁的慕容岩一笑。
慕容岩亦回以浅浅笑容,实在是温柔而缱绻。顿时连皇帝的眉都挑了起来,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乐台上一琴一瑟的两人。

二皇子殿下的主动邀约实在太过罕见,此时所有人都不再注意那西里来的漂亮小公主,而是将复杂的眼神在那两人与水丞相变幻莫测的脸上来来回回。

倾城公主年纪小小,遇此驳面之事居然也气度从容,丝毫不介意的大方神色,她笑笑的从一旁舞姬身上扯了一根飘渺绫罗水带,呼啦啦的展开,一旋身,将之软软的挽在了臂上。

慕容岩与水蔻蔻齐动,乐音如同山涧清泉般倾泻而出,顿时殿内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除了这高山流水般的清美音乐,一丝嘈杂声响也无。

倾城的舞姿倒是完全配得上这二人出神入化的合奏,她腰骨极软,挽着烟纱质地的水带向后仰去时,整个人更比那水带的起伏飘落柔软好看,一曲舞罢,赢了满堂的喝彩声。

她还了那水带,勾着嘴角的笑意回到了王子身旁,只是之后直到宴毕,也没见她再看过二皇子殿下一眼。

**
纪南直到散了宴走在回朝阳殿的路上时,眼前还浮现着西里小公主妙曼的舞姿,以及水蔻蔻十指纤纤抚着古瑟、间或与慕容岩对视一笑的默契画面。

如为女子,当如是啊……

凉月照沧州,她走在那如钩月下,轻叹着气。
她此生是无望了。

“如此良辰美景,纪小将军如何望月叹气?”身后忽然转出来一个人,纪南背着他,只眼角瞥见月白衣衫的一角带过,她装作不闻,仍直直向那朝阳殿走去。

“哎……”那人追上来,在她踏进朝阳殿外门之前揪住了她后领,一把拎起来收进怀里,消无声息的避开已循声而来的宫人,闪进了殿外小花园的假山后。

纪南被他单手横着夹在腋下,一摇一晃间下意识伸手抓住他腰,他似乎低笑了一声,随手另一只手按了上来,将她的手改为环着自己,他向假山更深处跃去……

**
纪南被放下来时,因为脑袋充血而头晕脑胀的,人摇了一下还没站稳,却被迎面一股大力推的向后倒去,她的背靠上那嶙峋的山石,刚抬头就被他低头来重重吻住嘴。

今夜他似乎很不一样,以往的他克制而温柔,即便是在星涯山石洞里昏迷不醒时,也未曾失态。
可他眼下的动作几乎是在啃噬着她的……将她当做比任何仇人更恨的某样东西一般,只想活生生拆吃入腹。

“放……开!”趁着他舔舐她嘴角的罅隙,她微弱的出声抗议,他一笑,随即便又重移上来,封住她的唇瓣狠狠辗转着吮,她倔强的闭紧牙关,被他捏着下颚生生掰 开,纪南酸痛不已,直流口水,他悉数裹了,长驱直入,吻的她比方才更晕更迷糊。

其实慕容岩原本只想吓吓她,谁叫她这么不听话的。
可是少年打扮的小小少女被困在自己怀抱之间,被他拿捏的只能乖乖仰着脸张着嘴任他亲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他越吻越深,到最后虽然不断在心中勒令自己停下,可唇间却只有更猛烈的索取。

纪南渐昏沉,软软的被他挟着,只知乖乖顺着他的意,柔柔吮他侵略进来的舌,连自己衣扣被解开都丝毫未察觉。
而等她察觉时,他已很用了力在揉,揉的她很是发疼——那还是散发着清香的小青果,只有小小形状与诱人气味,当真咬开来的话,其实还是涩的。

“疼!”她从嗓子里呜咽开来,“疼……二哥!”

慕容岩轻笑,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真是个最知道怎么惹他怜爱的臭丫头!

他一只手搂着她腰,另一只手缓缓仔细整理着她的衣裳,将她胸前的扣子一粒粒扣好,他低头在她面如红霞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哑着声音笑道:“方才在殿上的时候,生我气了是不是?”

纪南猛摇头,依旧面红耳赤的,不说话。

“恩?”他用额头抵了抵她,逼问。

纪南软着手腕稍稍推开他,侧脸看向一边,吸了口气,轻声说:“我说‘是’你会得意,说‘不是’你会不甘心,得意或者不甘心,你都要欺负我……我不说!”

他未曾想到是这回答,一愣,片刻却又欺了上来,含着她的唇“嗤嗤”的笑,桃花眼中泛着得意的波澜:“那我就欺负到你说出来为止吧!”

他果真又要下口,腰上的大手也有不轨迹象,纪南胸前还火辣辣的疼着,吓的连忙后仰,脑勺磕在山石上好大一声响,她疼得两眼眼泪打转,哼哼着从实招来:“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否则西里公主就要把你招作驸马了……西里可没有桃花,你才不愿意去呢!”

慕容岩向后退了半步,盯着她看着,神情阴晴不定,“你以为,我是为了留恋上京的桃花?”
他说这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

纪南笑了起来,神采飞扬的,“还有我。”

慕容岩冷哼了一声,微别过了脸,纪南便很给面子的主动贴了上去,双手环着他腰紧紧抱住。

“你以后不必顾忌我,”她的声音轻而柔,“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这样就已经很足够啦。”

“是不管我身边有谁的意思吗?”

“恩。”她轻声肯定的答。
答完,被他猛的拉开,他低头紧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愤怒而凉薄。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半晌他终于从齿间挤出这句话
来。

纪南捧住他双颊,就像他最爱对她做的那样。
这个动作似乎对他有着极好的安抚作用,渐渐他眼里的暴戾沉了下去。

纪南轻声的开口说道:“在你喜欢我以前,我就已经就是这个样子的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是完整的自己,也一定无法给你完整的小四,所以无论你给我的是怎样的一份爱,我都甘之如饴,并且深以为幸。”

他听着她说的,神色一点点随之变化,听到最后,他已没了方才的愤恨之色,眼神复杂的盯在她脸上许久,薄唇紧抿。

纪南被他看得低下头去,感觉他火辣辣的视线仍在,她靠过去,依在他怀里,靠在他肩头轻叹了口气。
慕容岩无声的搂紧了她,闭上眼静静的体味着。

深、以、为、幸。
他被这四个字深深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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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宫门已闭。执勤的禁卫军等着下半夜的人来交班,正有些困倦怠慢,前方忽然传来凌乱单薄的脚步声。

“水姑娘?!”守门的禁卫军诧异的失声叫起来,“这么晚了,您怎么没歇在宫里,还要出去吗?”

火把的光亮之下,水蔻蔻一张绝色脸蛋上丝毫血色也无,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
听见问话,她只勉力点了点头,颤着手赏了大把的银子,她从开了一条小缝的宫门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宫外的风更烈,即便已是春天,也吹得她鬓发尽乱。

原以为从此琴瑟和鸣,只羡鸳鸯不羡仙。
却原来只是李代桃僵,痴心妄想一场空。

呵……上京第一绝色,被这不识好歹的夜风吹的流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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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0
第三十六章、很多时候人们在意的并不是某样旧物而已,而是那样旧物所代表的,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
纪南合上手中的书卷,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满月,很温柔的笑了起来。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有心。
  
    夜里纪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无论向哪面侧,身体都感觉怪怪的。
  
    想想最近早起缠那布条的时间用的越来越久了,为了掩饰胸前那渐起的青涩起伏,她腰腹间也缠的越来越厚。
  
  方才假山间的月色晦暗不明,他又强势,当下她无可挣扎,任由他取舍拿捏。如今夜深人静,她躺在帐中,翻来覆去的回想那几幕,可真是……荒唐!
  
  胸前还在隐隐作痛,纪南猛的拉过那丝被来蒙住了脑袋,整个人无声的在大床上滚来滚去。
  
  窗户忽然轻响了一声,纪南警觉的坐起来,低喝:“谁?!”
  无人回答。
  
  她利索的跃下床,只见西面的一扇窗户大开着,窗台外,一角月白色衣衫正一闪而没。
  纪南一怔,追了两步到窗前,经过书桌时发现桌上多了一本书,考究的幽蓝厚绸面的底上,有她熟悉的笔画龙飞凤舞的写着:竹枝词。
  
  纪南心一动,刚伸手拿起,外面守夜的宫女披了衣快步的走了进来,想是听到了纪南刚才那声,她柔声问道:“小将军,有何吩咐?”
  
  纪南做贼一样迅速转过身去,将那卷竹枝词藏在身后,她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说:“我睡不着,下来找本书翻一翻。没事了,你去睡吧,不用服侍我。”
  
  打发走了宫女,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却早没了慕容岩的身影。
  这人,大半夜的将人引了起来,也不见一面就走了吗?纪南探身窗外,有些失落的东张西望。
  
  今夜的月色实在很好,她坐在窗台上,就着那月光翻起手里的词来。
  
  厚厚的一卷,都是他亲自抄录的。
  这里面,其中有几曲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绝迹无人知了,她凭小时记忆默写下过一两句,后来就忘了此事。不知他如何有心记着,又费了多大的功夫,从哪里的古卷孤本里找来,集了这么一大本的竹枝词,比她曾向他提起过的、幼时在母亲书房里读过的那本更加翔实。
  也更美好。
  
  很多时候人们在意的并不是某样旧物而已,而是那样旧物所代表的,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
  
  纪南合上手中的书卷,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满月,很温柔的笑了起来。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有心。
  
  此时西窗外,离她不远的一棵高大桃树下,树干的影里,正静静站着方才翻墙入室的白衣公子。
  
  他来时是打定主意不要闹醒她的,可眼下, 看着那散发的小小少女趴在窗台上无声的微笑,他遥遥的看着,心里却又后悔起来……方才不该只是将她惊醒就走了。
  
  这世上啊,再没有任何比她更值得他用心了。
  
  慕容岩愉悦的扬起嘴角,默不作声的、温柔的看着她。
  
  **
  第二日早朝时,皇帝将与西里议和之事提了出来,与众大臣们商议。
  大多数人都认为还是和亲最妥——两国有了姻亲关系,至少在今后的几十年内都会保持友好往来。
  
  皇帝听了一阵他们的讨论,忽然发声问道:“神武大将军,西里一战是你一手打下的,你怎么看?”
  
  纪南昨夜整夜都未睡好,此时在一片嗡嗡声里昏昏欲睡,忽然被皇上点了出来,吓的不由自主一激灵。
  那一激灵,让左前侧忠勇王的嘴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回皇上:臣以为众大臣们说的有理极了!”纪南略清醒,整理了思路,缓声说道:“西里一战大夜虽是赢了,但我大军损失颇重,需要时间调整。而夏城、衡州二城饱受战火摧残,也需要时间去修养生息。”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又转向他最得意的二皇子,语带调侃的叫道:“朕的忠勇王,你有何高见?”
  
  年轻的忠勇王连忙出列跪拜,“儿臣不敢,”他恭敬而温和的,顿了顿,飞快的向身旁还跪着的纪南看了眼,朗声说道:“臣赞同神武大将军。”
  
  皇帝笑了起来,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向满朝的文武大臣们玩笑道:“看着他们俩,朕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不过,有这样的年轻人替朕守护大夜,大夜的将来必定更加繁荣昌盛。朕眼看可以安享晚年了。”
  
  皇帝极少在朝堂之上如此和颜悦色,当下所有人都抓紧机会,将慕容岩与纪南夸赞的天上有地下无。那两人双双跪着,偶尔眼角掠过时相视,立刻又移开,各自不易察觉的微微笑。
  
  **
  下了朝,那些赞美仍然潮水般包围着两人,从大殿出来有长长的石阶,两人几乎寸步难行。
  
  “纪、南!”忽然阶下一声清亮娇叱,如同一声雷般将那些嗡嗡的声音打的全都消散。
  
  众人望去,只见是水丞相家那位漂亮的蔻蔻姑娘,正骑着马往这边飞驰而来,她一身水红色衣裙飞扬在这清晨的风里,美则美矣,那绽放至最盛的光彩却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一丝绝望悲伤之意。
  
  她身后追着乱糟糟的一大批士兵,叫喝着要她勿惊扰圣驾,场面混乱不已,众大臣们停下脚步议论纷纷起来,水丞相则被气的面色发白,靠旁人搀扶着才没晕倒。
  
  水蔻蔻眨眼间到了大殿前,利落漂亮的从马上跳了下来,几步跃到了纪南与慕容岩面前,隔着一丈不到的距离,她手里的鞭子应声而出,狠狠的抽向了离得稍近一些的纪南。
  
  众人都惊呆,只有一旁的慕容岩眼疾手快,伸手来抢那鞭子。
  
  谁知水蔻蔻这鞭本来就是虚的,为的就是最后的不甘心试探而已。见慕容岩果然飞身来救,她顿时怒不可遏,收了手又反手一鞭,狠狠抽在他手上。
  
  慕容岩吃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水蔻蔻立即揉身而上,狠狠的又给了纪南一鞭,这一下,因纪南不避不让,顿时从脖子到胸前,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道鞭。
  她领口的扣子都被抽飞,颈间那枚刻着长卿的玉牌断了红绳,“啪”的掉出来落在地上,好在并没有摔碎。
  
  纪南在蔻蔻飞马前来时就猜到了,挨那一鞭时她面色不改无怨无悔,可不想那玉牌竟掉落下来,她立刻神色紧张的蹲身去捡。
  
  那玉牌当年被视作姚妃与皇帝的情证之物,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水蔻蔻当然也知道,一眼认出后,她心头愈加悲愤,兜头又是一鞭,甩向蹲在地上的纪南。
  
  慕容岩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徒手抓住了那尖啸着抽来的鞭尾。
  
  用了几成内力的马鞭像一只小炮仗一样在他手心里炸开,好大一声响。再加上那鞭上有倒刺,慕容岩的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
  
  赶来护驾的士兵们见二皇子殿下与神武大将军都被伤,顿时再不管那人是水丞相唯一的宝贝孙女儿,一拥而上。
  眼看水蔻蔻就要被那些长枪长矛刺的周身骷髅,慕容岩一声低喝止住了他们:“住手!都退下!”
  
  水丞相一贯将孙女儿当做心头肉,这时几乎要厥过去,颤颤的跟着二皇子喝骂:“听到没有!都退下!退下!谁也不许伤了我的孙女儿!”
  
  慕容岩松了手,在众人的僵持里,他缓缓拾级而下,走到了水蔻蔻面前。
  他右手垂着,半面衣袖已经被血染红。
  
  水蔻蔻仰脸看着他,与他对视着。
  她是典型的大夜女子长相,细长挺括的眉,大而清亮的眼睛黑白分明,鼻子与唇形状都小小的,五官清楚的像一副山水水墨画。
  此时她那唇咬的惨白,清亮的眼睛里一层薄泪,眼神像一把刀,紧紧盯在他脸上。
  
  “你……”她指着他,又忽的移向台阶上的纪南,一字一句仿佛咬入骨血之中一般痛楚:“你们两个!到底当我水蔻蔻是什么?!”
  
  旁人原本都猜是二皇子殿下与蔻蔻姑娘小两口间闹了矛盾,此时看了这一幕才知道,原来神武大将军居然也卷了进去!
  众人顿时哗然。
  
  慕容岩并不否认或辩解,甚至连装糊涂都未曾,薄唇轻抿,他低声对她说:“对不住。”
  
  水蔻蔻一扬手推开他,恨声道:“我瞎了眼……瞎了眼才会将你看做我心里第一人!”她又转向纪南,恶狠狠的:“纪南,我瞎了眼,才会将你看做朋友!”
  
  说完她空甩了一记响鞭,将慕容岩震退,恨恨的剜了那二人一眼,跳上马扬尘而去。
  
  **
  上京城自此谣言四起。
  
  那块玉牌本是二皇子殿下不离身的物品,宫里的皇子们与许多走得近的王公贵族都曾见过,如今玉牌从纪南贴身的颈间掉落,那其中的暧昧不言而喻。
  将已逝姚妃唯一的嫁妆赠与,能是止于战场生死相交的情分吗?
  
  当时在场的那许多官员们的亲眼目睹,加上之后传来传去间不断的添油加醋,最后那两人的情事被传成了一场风花雪月,就连床第之间的私密事都被传说的栩栩如生:大家一致认定温柔和善的二皇子殿下是底下那人,夜夜被英勇无双的神武大将军“操练”……
  
  这样一来,慕容岩与纪南先前交往时的那些事情,也俱都被好事之人给挖了出来,那一件一件如今再细细审视,果然都成了两人不正当关系的佐证了!
  
  新封的忠勇王、风靡上京万千少女的二皇子殿下,与那传说中大夜的守护之神、纪家英勇无双的神武大将军,这两个难得一见的极品青年才俊,大夜未来五十年繁荣昌盛的希望所在,人们常把他俩凑做“一对”,但那是赞美两人一勇一谋,双剑合璧天下无敌,而如今那两人却果真成了一对,分、桃、断、袖!
  
  上京城的少女们不分日夜的啼哭哀嚎着:她们心目中排名第一与第二的佳婿人选,就这么双双破灭了……
  
  **
  那处在谣言中心的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外间的翻天覆地。
  
  纪南正在镜前给自己换药,忽的窗户一响,她手忙脚乱的拢衣,人却已经到了近前。按着她的肩膀命她坐好,慕容岩从袖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的小瓶,小心的从里面倒了药粉出来,敷在她伤口上。
  
  那药见效奇快,伤口上一阵凉凉的刺麻之感,随后很快居然结了一层薄薄的棕色的痂。
  
  “你自己手上呢?上药了吗?”她掩好衣服,问他。
  
  慕容岩哼了一声举步欲走,被她一把拉住,解开他右手上的帕子,里面果然一塌糊涂。
  
  纪南叹了口气,打来水替他清洗了伤口,细细挑干净里面的刺,又仔细的给他上了药,再重新的包好。
  他疼的脸色都有些白,纪南心疼不已,抬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怕我因为蔻蔻的事情怪你,所以使这出苦肉计吗?”将他包扎好的手放回去,她不满的轻拍了一下。
  
  现在想想,他先是利用蔻蔻回了那西里小公主的念想,随后又 怕蔻蔻因此有了遐想,他就转身又设法断了少女那点旖旎念头。
  那晚假山后,蔻蔻应当“恰好”也在吧……
  
  他不说话,纪南站起来作势欲走,慕容岩连忙拦住,抿了抿唇,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难得如此老实,纪南笑了起来,抚着他伤了的那只手,她沉默了片刻,轻轻的说:“……我不会怪你,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是我不好,二哥,自从认识了我,你一直在为我受伤。”
  
  从暗夜谷到现在,一晃三年多过去,他因为她的缘故,全身上下几乎都伤了个遍。西里战场上所受内伤,到现在都还没有痊愈,有时在她面前压抑不住咳一声,她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揪的都快流血。
  
  所以她说,只要不与大夜、与她的信念冲突,无论他给的爱是怎样的,她都甘之如饴。
  
  慕容岩望着她,其实此时心里与她是一样的念头。
  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为了这些不必要的背负,坐在这里强颜欢笑着,真是让他揪心。
  
  想到这里他对蔻蔻的愧疚也少了些——他这一生都要守护眼前这人,别的趁早断掉,对谁都好。
  
  “小四……”他摸了摸她头,心头复杂不知从何说起,一皱眉正欲张嘴,外间来了宫女急急的禀报:“纪小将军!六皇子与九皇子在御花园里打起来了!四处找不到二皇子殿下,大嬷嬷请您赶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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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1
第三十七章、这万丈红尘里真心难觅,遍地是那爱而不得与身不由己,多难得才能有个人穷其一生,只为你如意。

    九皇子慕容拓,今年才十四岁,哪里打得过已经拔了身量的慕容宋。他身边带着的两个小太监哭着上前求饶,被慕容宋身边的侍卫轻轻巧巧的扔进了一旁的小湖,险些溺死。

    其他那些宫人们当然知道要护着皇后娘娘亲生的六皇子,一气的只管拉偏架:四五个太监拥上前,紧紧的扯住了九皇子的手脚,由着慕容宋左右大开弓的扇他耳光。

    眼看着九皇子被打的鼻子嘴巴里都流出血来,跟随六皇子的教导大嬷嬷连忙遣人去搬救兵。

    这宫里要说罚,自然帝后与两位太后娘娘都能罚六皇子,但要说劝,天上地下可只有那么一个人才劝得了。

    慕容岩与纪南赶来时,阿宋仍怒火高涨,正用从纪南那里学来的腿功,连环飞踹九皇子的胸腹,他心黑,下脚又狠又重,那些架着九皇子的太监们这时也怕出事,遮遮掩掩的伸手来挡,被踢翻了一地。

    纪南吸了口凉气,上去擒他,阿宋红着眼珠子狠狠甩开她的手,一把推得她往后摔去。

    末了还是慕容岩出声喝止住了:“阿宋!你要打死小九是不是?!”

    慕容宋闻言收了手,回过头来,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上,此时满满都是暴戾杀意,“留着他满嘴喷粪,不如打死了干净!”

    慕容岩上前一步,从他手里解下了九皇子。

    拭干净慕容拓脸上的血渍,他温声的问他:“九弟,你说了什么惹得你六哥这么生气的打你?”

    那倔的像块石头一样的慕容拓,方才被阿宋那样暴打都没哭一声,这时二哥温温柔柔的看着他、问他,他反而露出害怕的神色来,嘴里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

    慕容岩轻轻的拍了拍他安抚,“恩?”

    九皇子眼神在纪南和二哥之间游移着,半晌含糊不清、哼哼唧唧的说:“如今……如今大家伙们都在说,说二哥根本不爱女子,只爱、只爱在那纪小将军身下……”

    “你XX还敢说!”慕容宋顿时又暴跳如雷,一窜起老高,又是一连串的飞踢,心狠手辣的对准了九皇子的门脸而去。

    慕容岩一皱眉,轻描淡写的挥了挥袖,就将那势如雷霆而来的六皇子弹了出去,要不是纪南中途接应,他大概也要掉进那片湖里去。

    瘸着腿扶着纪南站起来,阿宋分外委屈:“二哥……他胡说!”

    慕容岩淡淡的,“我当然知道。”

    阿宋表情稍稍缓和了些,周围的宫人们闻言,脸上更是俱都露出了惊喜不已神色——他们英明神武的二皇子殿下,终于要澄清谣言了么!

    “我怎么可能是下面那个。”慕容岩云淡风轻的。

    噗通……尊贵的大夜六皇子殿下脚一软,摔在了地上,直接倒地不起。

    而周围宫人们,已经一个不落的全都石化成了雕像……

    **

    回到朝阳殿,慕容岩立即命人给两位皇子更衣上药,果然才刚将那两人收拾干净,就有宫人急匆匆的跑过来传旨:慈孝太后召见二殿下与六、九两位皇子。

    慕容岩叹了口气,命那来人将阿宋先带过去,他将九皇子留在殿中,自己则把纪南送出了殿外。

    “太后心疼孙儿,到时难免要将气撒在你头上,你这就回家去吧,艳阳长公主这些日子也平静了许多,应当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闹你了。”

    纪南问:“那你呢?太后会责难你吗?”

    “告诉她实情的话,也许不会。”

    纪南本是仰着脸的,他说这话时,便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只见她漂亮的瞳孔蓦地放大,那一瞬间,她的神色里甚至是起了敌意的。

    慕容岩不由得苦笑起来。

    “好好一个女孩子,何苦呢……”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不已,声音轻的像叹气。

    片刻,从她脸上移开了目光,慕容岩望着院中桃树上的花,语气更加飘忽,自嘲一般的喃:“我这又是何苦。”

    “是为了我啊,”纪南忽然出声,一反常态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缄默,“是我——恃宠而骄。”

    她笑了起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慨然承认之意。

    她笑容里的歉意,与她努力想要表达给他知道的小小得意,让慕容岩心里一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好,就为了你能恃宠而骄。”

    廊外桃花在春风里惬意舒展,落了一地的娇红花瓣,宽阔长廊之上空无一人,白衣公子神情温柔的微低着头,肩头落下一片桃花瓣,少年打扮的少女仰着脸,人比花俏。

    不远处殿门旁,冒出一颗小脑袋,好奇的往这边张望,身后宫人小声的劝阻:“九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

    纪南回头看了一眼,转头便笑眯眯的轻声向他告别:“我走啦!”

    慕容岩点了点头,临去时又叫住她,他反复想了想,叮嘱这句话时声音变得低沉而警惕:“小四,千万当心骄阳姑母!”

    纪南避着孩子的目光,轻扯了扯他衣袖,“我知道。你也是:一切当心。”

    **

    纪南回到家,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从正门进去,翻过外墙,避开沿路的侍卫家丁,她直接闪进后院。

    王妃与倩姨正坐在桌旁比对两个绣花样子,忽听脚步声进房来,蓦然一抬头,见竟是纪南站在面前,俱都是又惊又喜。

    王妃显然有话要与纪南说,命倩姨出去看好门,她拉着纪南进了内室。

    四下无人,她低声问道:“小四,你老实告诉我:你与二皇子殿下……可是真的?”

    “母亲!”纪南微皱眉,“别人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可是您明明知道我……”

    “哎呀!”王妃急急的打断女儿,“我当然知道你们俩不是那断袖分桃,我是问你:你与他……可是情投意合?”

    “……”

    纪南红了脸。

    王妃仔细观察着女儿的神色,顿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一把拉过女儿的手,更急切的追问道:“他知道你是女孩子吧?”

    纪南拗母亲不过,又点了点头。

    王妃霎时眼角眉梢的愁意悉数散开,仿若久雨放晴,神色眼看着便亮了好几分。

    拉着女儿的手,她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半晌王妃起身,从梳妆台的密盒里取了钥匙,打开内室角落里的陪嫁箱装,从里面翻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来,郑重其事的交到女儿手中。

    “来,小四,这个给你!”

    纪南接过,打开那层层包裹的红布,那里面的东西,让她简直大吃一惊:竟是暗夜谷南蝶门主令!

    她猛的抬头,又惊又诧的看向王妃。

    王妃一笑。

    “这是我的嫁妆,如今传给你。”镇南王妃的脸上,难得有这样由衷而发的高兴笑容,“三面暗夜谷门主令可换一道圣旨,小四,你拿着这个,加上他与你的青龙白虎两枚令,去向皇上禀明你的身份吧。”

    “母亲!”纪南这下才是完全的被震惊了,半晌才不可置信的说道:“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镇南王妃抬手掠了掠鬓,微微的笑了起来,“当初我与你父亲说好的,你找到心仪男子的时候,我与他哪怕拼着欺君之罪被抄家砍头,也要还你一个自由身,如今你心仪的男子是手持青龙令的二皇子殿下,三令换一道免死令,这实在是上苍垂怜,老天爷特意安排好的姻缘!小四啊,你听娘的话,爵位和家主的位置交给纪西或纪北,你这些年已经苦够了,跟他走吧!”

    纪南站了起来,将那枚令牌还到王妃手里。

    “在西里时,殿下曾问过我,就此与他浪迹天涯可好?我知道那时候我若是与他走了,父亲与您也不会怪我的,身在父母的立场之上,你们甚至会为我高兴。那时候我还未得知大哥身亡的消息,但我仍无把握能狠心扔下大夜与家,所以我没有答他。”

    “母亲,您或许觉得这些年委屈了我,可当我每夺下一个城池,城中大夜百姓向我大军欢呼,那样的时刻里,我无比感谢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人各有活法,因此各有各的如意与遗憾,我比寻常女子多得了这一份保家卫国、驰骋疆场的快意,就理所应当的无法拥有她们那样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既然注定不能两全,我不贪心,我选择守护大夜、守护这个家、守护大夜千千万万子民的平静生活。”

    说到这里,她一咬牙,直锵锵的跪下,“孩儿不孝!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连大哥的命都丢在了西里,才成就了今日的神武大将军,母亲,我早已不是小四了,我绝不走!”

    “小四!”王妃顿时由喜转悲,“……二皇子殿下呢?他也任由你?”

    说起那人,纪南激荡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

    她笑了笑,仰脸看着母亲,轻声的说:“他只愿我一生如意。”

    王妃一怔。

    “一生如意……”半晌,她轻声重复,喃喃数遍,终于温柔一笑,“好……真好。”

    这万丈红尘里真心难觅,遍地是那爱而不得与身不由己,多难得才能有个人穷其一生,只为你如意。

    **

    去云慈宫的路上,慕容岩带着慕容拓不急不缓的走着。

    二皇子殿下一向不喜人近身,因此随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相距很是一段距离的跟在身后,连那两个从湖里捞出来的小太监也规规矩矩的跟着,不像往常那样几乎与九皇子并排着嬉闹。

    慕容拓觉得又新鲜又舒畅——驾驭下人这门功课,教导言行的大嬷嬷可只字未提过。

    “二哥,我母妃说你打仗立了大功,父皇赏赐了你好多宝贝,还封你做了王,你真神气!”慕容拓羡慕的说,并且试图轻轻的碰了碰二哥的衣袖。

    慕容岩低头对他一笑,伸手牵住了他,“是有一些好玩的东西,回头清点了拿进来分给你们玩耍。阿拓想要什么?哦,有一匹小马很好,是正统的纯血马,就是性子有些烈,等二哥驯服了,将它送给你骑。”

    慕容拓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纯血马?真的送我纯血马?”

    慕容岩点点头,“听说你的骑射很好,那马最宜骑射作战。”

    慕容拓高兴的脸上的肉都一抽一抽的,浑身都是劲,边走边蹦跳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停下,摇了摇二哥的手,还是感觉不可置信,问:“真的送我吗?不送给六哥吗?”

    “恩,不送他,他没有你那么勤学肯练,要不是年岁比你长、力气比你大些,骑射一定不如你。”

    慕容拓深吸了一口气,猛的低下了头去,憋得脸涨红,连鼻孔都一扇一扇的,小模样滑稽极了。

    他觉得后悔。

    其实他今天是故意的。

    平日里那么多兄弟,二哥只眷顾六哥一个,多少次二哥亲手挽弓教六哥骑射,他们这群更小的皇子们都在一旁无比艳羡的眼巴巴看着。

    如今从天而降那挺拔清秀的少年将军,眼看六哥在御花园里如同被抛弃的小狗般乱转发脾气,慕容拓心里说不出的舒爽与得意,忍不住就上前去,带着“你也有今天”的愉快心情,大声的说了那番从宫人那里听来的闲言闲语。

    眼下他后悔极了,但却完全不是因为挨了六哥的揍。

    “二哥,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他红着脸低声的道歉。

    慕容岩摸了摸他脑袋,温和而宠溺的:“兄弟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慕容拓蹭着他的袖子,扭扭捏捏的憨笑。

    不久后,慕容岩果然将那匹御赐的纯血宝马赠给了九皇子。

    不过那个时候他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倔强又憨笨的少年,十年后会成为一代战将,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接替“英年早逝”的神武将军王,成为夜国的守护神。

    **

    慕容岩与九皇子并肩踏进慈云宫时,纪南“噗通”跪在了纪霆面前。

    “父亲,”默了半晌,她艰难的开口,“一定要这样吗?”

    纪霆低头看着她,语气十分平静:“如果你选择守护大夜,就必须如此。”

    “那是我的选择,我愿意为大夜奉献一生,但为什么要把小离也牵扯进来呢?”她喃喃的,“和我成亲……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纪霆静默,半晌竟然极罕见的叹了口气,“我和你母亲为她挑选了好几门婚事,她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你母亲甚至将你是女儿身的事情都告之她,可她……一口咬定就是要嫁你。”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一更起,日更到开船为止╭(╯^╰)╮我是多么有决心的女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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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忆锦的新文,现言哟~看了之后我也好想写现言~~~

    <A&NBSP;HREF=HTTP: onebook.php?novelid="732995" www.jjwxc.net>他们都说,我是靠潜规则上位的。

    这是废话!

    在这个圈子里,有哪个女明星敢站出来拍着胸脯说:我从来没靠过关系上位。

    恐怕她们的胸还没拍响,胸里的硅胶就已经陷下去了。

    搞笑文,无虐无阴谋,就是一个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女壮士的故事而已~~~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1
第三十八章、一个是他亲祖母,一个是他父亲,一样的为他“费尽心思”。

    慈云宫。

    一贯温柔娴淑的皇后娘娘此时青着一张脸,坐在慈孝太后下首,一副恼怒不已的模样,瞪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而阿宋看似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可不时扭过脸在他母后看不见的角度里,神色间仍满是不在乎。

    慈孝太后训斥了他好一顿,转头却又低声的吩咐宫人:去给六皇子膝下再添两个垫子。

    慕容岩行了礼起来,一抬头却见水蔻蔻,正婷婷的立在慈孝太后身边。

    他微微对她一笑。

    水蔻蔻大大的白了他一眼,目光如刀,恨不得剜下他的肉来。

    慈孝太后对九皇子招手:“阿拓,快来皇祖母这里!”

    九皇子过去,被她一把揽进了怀里。

    抚着他脸上的伤,慈孝太后脸上的表情心疼不已:“真是……小孩子之间玩闹,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她一转变了脸,怒声道:“来人!去把跟着九皇子的那几个奴才统统送出去,传哀家旨意:重重的办!一群没用的东西,打死才好!”

    “皇祖母请息怒……”慕容拓怯怯的对祖母做了一个揖,低声告饶:“皇祖母赎罪,此事是孙儿自己不好,先招惹的六哥。还求皇祖母责罚孙儿一人,莫累及无辜!”

    慈孝太后一听九皇子这话,顿时愣了愣,随即她神情舒展许多,连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哀家还不知道你们几个呀!玩着闹着就动了手,也没个轻重……不过啊,你父皇常说咱们大夜男儿多血性,你们兄弟之间玩笑较量功夫,他也不会当真责罚的。”她此时倒完全是个慈爱的老祖母,“就是他要责罚,也不怕!有你皇祖母在呢!”

    九皇子谢恩,端端正正的磕头。

    地上阿宋用眼角斜了他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

    慈孝太后拉九皇子坐在自己脚边,又命宫人给他拿来零嘴儿,她笑着向慕容岩说:“看着两个混账弟弟打架,你上去一人给一巴掌他们就消停了,怎么?你堂堂一个忠勇王,还怕打不得他俩了?”

    慕容岩一听就知道,方才御花园里的话全都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太后这是在问他方才那句话的真假。

    慕容岩心里一哂,面上仍只是微微笑着,装傻当做没听出话里的意思来,并不顺着她往下说。

    慈孝太后等了半天没等来他的动静,无奈的叹了口气,拉过一旁水蔻蔻的手,“你看看,岩儿就是这样的脾气,别人说了他什么,哪怕我是他皇祖母呢,他也是不愿意辩解的。”

    这话都已经是明说了,慕容岩再避无可避,可他正要开口,那厢蔻蔻已莞尔一笑,婉转出声:“蔻蔻也觉得这确是二皇子殿下的不是!太后娘娘如此为他,他实在不该为了怕您老人家担忧,就只字不提。”

    慈孝太后笑着一点头,水蔻蔻便立即话锋一转:“不过,今日若换做是我至如此境地,大概也是如此的——清者自清,更何况尊贵如咱们二皇子殿下,两位太后与皇上、皇后娘娘也就罢了,其他那些外人与奴才们,有何资格听二皇子殿下向他们解释?”

    这话先抑后扬,明贬实褒,说得很是巧妙,又堪堪拿住了话头。慈孝太后听了,今日第二次愣住。

    接着她便笑了起来,看了眼默然不语的慕容岩,意味悠长的说道:“岩儿,蔻蔻姑娘果真是你的红颜知己。”

    太后这是打趣小辈的语气,因此一屋子的嬷嬷们都跟着轻笑,慕容岩在满屋子的凑趣里告退,很是应景的与水蔻蔻并肩出了殿。

    殿外无人,水蔻蔻立刻急急跳开,离得他远一些。

    慕容岩自认有错,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

    “方才多谢你了。”他温声对她说。

    水蔻蔻早命人牵来了她的马,也不顾这还是在禁宫之内,翻身就上马,显然连在他面前多待片刻都不愿。

    她扬手一甩,清脆的一声鞭响,马儿撒开蹄子载着她飞奔远去,自然又引了一大群的侍卫叫苦不迭的追在她后面。

    慕容岩望着那抹明快的水红色,正暗自莞尔,忽只听她的声音从风里远远的传来:“慕容岩!我、才、不、稀、罕!”

    慕容岩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

    **

    纪南走到院门口时脚步一滞,缓缓抬头一看,果然是小离!

    那傻丫头不知从哪里拖来了一张梯子,手脚并用的爬上内院一人多高的墙,战战兢兢的在墙头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狠闭上眼睛,然后张手张脚的往下一纵……

    纪南忙飞身去接。

    那丫头察觉被人半空抱住,小脸上顿时绽开栀子花一样纯洁的笑,伸手搂住纪南的脖子。

    可睁开眼后,她登时又垮了脸,“小四哥哥……”她闷闷的叫了声。

    纪南落地,将她放下来,忍着笑逗她,“怎么了?小离原本以为是谁?”

    小离被问的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小四哥哥,你要娶我啦!你高兴吗?”

    这丫头一贯语不惊人死不休,纪南常常领教,可这话还是让她胸口一闷,半晌才问道:“……你呢,你高兴吗?”

    “高兴啊!”纪小离重重点头,“我一辈子留在家里,永远和爹、娘、纪西纪北、小四哥哥在一起,天天有糖吃!”

    那么令人绝望的一生,由她嘴里形容出来,竟然是那么安逸快活的。

    纪南苦笑,摸了摸她的头,蹲低了身子,在她耳边轻声的对她说:“小离,娘告诉你了吧?我不是哥哥。”

    “嘘!”小离瞪大了眼睛,捂住她嘴巴,郑重其事的极低声的:“不、能、说、的!”

    这丫头……纪南点了点头,拿开小离的手,她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不能说,那么以后,我们小离要怎么向她的意中人解释呢?”

    “既然是意中人,为什么还需要解释呢?”小离眨巴着眼睛,想也不想的问。

    纪南顿时被她问倒。

    是啊,当真情投意合,何需解释呢?

    他当完全懂她才是。她叹了口气,心里强自安慰。

    “好了,我出去一下,你自己玩吧——不许再从高处跳下来,不然以后都不给你糖吃!”纪南叫来人收起了那梯子。

    小离心有不甘,又好奇的问:“小四哥哥去哪儿?”

    纪南想了想,怅然一笑:“本来是要去解释的……现在,去看看他也好。”

    **

    自那日纪南出宫之后,慕容岩便也找了个借口,不再住那朝阳殿,搬回了宫外自己的二皇子府。

    府上的人见纪小将军来了,立刻殷勤上前服侍。纪南随手将缰绳扔给小厮,边往府里走去边问:“殿下在哪儿?”

    “哎哟!小将军真是不赶巧!我们殿下刚被宣入宫去!”那引她入府的下人与她挺熟,这时四顾无人,挤眉弄眼的,小声告诉:“听来宣旨的那位公公说啊,好像是皇上有意要把那漂亮的不得了的西里小公主许配给我们殿下呢!”

    纪南倏地停下了脚步。

    “去多久了?”她听见自己问。

    那下人见纪小将军面色有异,想起这几天府里私下热议的那件事,顿时暗叫“坏了坏了这下可闯祸了”,嘴里说着:“有一会儿了……小将军要不先在这儿坐会儿?”

    纪南默了默,“我去后头竹楼等他,你忙你的去吧。”

    **

    宝和殿里,皇帝正将此意说给慕容岩。

    慕容岩落下一粒黑子,聚精会神的盯着那棋盘,“父皇,我心中已有人了。”

    “哦?若是水丞相家的小孙女儿,朕即刻便下旨,尽早完婚。”慕容天下将棋子拈在手中,正色道。

    “不是。”慕容岩轻描淡写的否认。

    慕容天下“啪”的扔了手中棋子,极为不悦的板起了脸,“私下胡闹也就罢了,你敢当真!”

    慕容岩抬起头看着他,依旧是处变不惊的平静神色,“父皇,”他轻声说,“有何不可呢?”

    他不信皇帝一点不知道纪南是女儿之身——这是他的江山天下,怎会有事能瞒得过他?

    就算真的不知道,但要他一个身负南国血统的皇子,娶一名西里的公主,这与那被传断袖分桃,哪样更能阻断他问鼎皇位的路?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愿给他皇位,他当真也好,胡闹也罢,有何不可呢?

    他伸手捻了一粒慕容天下手边的白子,竟全然不顾已沉下脸来的慕容天下,自己与自己对弈起来。

    慕容天下忍无可忍,猛的一拍桌子,一挥手将那整个棋盘掀落地下。

    顿时棋子滚落一地,纷纷弹在那坚硬光滑的金砖地上,噼里啪啦连续不断的声音,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在此刻静的吓人的宫殿里响起,煞是好听。

    慕容岩默默的起身,一撩衣摆,双膝跪地,面无表情的跪在一地的棋子上。

    慕容天下站起身,恨声斥道:“岩儿,你如何对得起你亡故的母妃?!”

    这话,使得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霎时眯起,眼底闪过了冷然之色。

    要不是还残余一分理智,慕容岩早站起来反问一句:“父皇,你又是如何对得起她的呢?”

    当然他没有,他只是紧抿着唇,默不作声的跪着。

    半晌,整个殿内无一丝声响,皇帝出神了片刻,不知想了什么,他语气回转,轻和了些,更无力了许多:“你起来,回你自己的府邸反省去。那西里公主你若真不愿娶就罢了,但……但那人,你需得给朕一个说法!”

    慕容岩向他磕了头,一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

    说法?

    ——把那什么忠勇王拿走好了,再不够,除了我母妃给的半条命,其余统统还你!

    回府的路上慕容岩一身佛挡杀佛的煞气无人敢接近,却偏偏他面上还带着丝丝温柔的笑意,一路侍卫宫人见之,无不大气不敢出的跪倒一边。

    慕容岩并未察觉此刻自己一向精心掩饰的一面正暴露人前,他依旧一袭白衣不急不缓的走着,任所到之处见者心惊躲避。

    这事,慈孝太后身为后宫主母不得不问,但她却问的含糊其辞,且任由水蔻蔻轻易的替他搪塞了过去。

    其实她巴不得那谣言愈演愈烈才好,那样她的乖孙孙就又少了一个对手。

    ——孙子是一样的,但替她生了孙子的女人里,可只有小六的娘亲与她是一个姓的。

    这事慕容天下也不得不问,且非要他做出个决断来。

    ——要么娶公主平息谣言,要么承认自己确有那断袖之癖,反正需得借由此事断了他的“非分之想”,他选前者或者后者,都将再无资格角逐皇位。

    一个是他亲祖母,一个是他父亲,一样的为他“费尽心思”。

    慕容岩慢下脚步,一手扶着墙,一手按住心肺大脉处,皱起了眉,又忍不住微微弯了腰。

    深深的咳了两声,他疼的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

    半晌好不容易缓过了一些,他厌倦的抬头望了望那天,越是心凉,唇边的笑意越是柔情四溢。

    **

    又慢慢走了两步,拐过一处转角,府前早有在等着他的机灵下人,远远的看见他出现,立刻的跑了过来,笑眯眯的卖弄乖巧:“殿下,纪小将军来了,等了您一阵了呢!”

    慕容岩瞬时觉得心口处似乎好过了一些,“人呢?”

    “还在呢!说是去竹楼等着您!”

    慕容岩放下了按着心肺的那只手,随手在腰间解了一样什么赏那机灵鬼,他大步的向后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篇开啥好?今年还有一篇古言一篇现言要写,古言写大皇子与千密使,宫廷狗血,现言写军文,军装HHHHHHH……噗

    PS:勤劳勇敢的作者求三百六十度无遗漏的表扬安慰与赞美啊!两个月不来看我的大姨妈忽然来了,我挣扎在血泊中仍不忘码字更新啊喂!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1
第三十九章、“那又如何?遇白你向来以无情著名,还不是沦落至此?”慕容岩笑的极漂亮,有种终于得逞的意气,“我在纪南心中只比大夜稍轻,你呢?你的情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十六岁小少女。”

    早就想到过的,他总有一日要娶妻。

    将一生献给大夜的人是她自己,无论如何没资格拖累他。

    只是这心里怎么……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啊!

    纪南坐在竹楼窗边的榻上,轻而长的叹了口气,她抬手掩了脸,正要向后靠去,却被一人半空伸手揽住。

    她闻那气味就知是他回来了,回头笑着看向他,他也一笑,低头吻了下来。

    慕容岩今日格外急切,唇齿之间甚至有些凶狠,纪南被他迫的张开了嘴,换气时忽觉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她模模糊糊的“唔”了一声,下一刻唇上却一痛,被他的牙齿磕了一个小口子,血丝渗出来,甜甜腻腻的腥味顿时盖过了方才的,他含住那伤口,温柔细致的细细吮着,纪南被他吮的浑身打颤,再想不起别的。

    那塌只有半人高,她坐在上面,他俯身仍嫌不便,不久伸手一推,将她推得躺了下去,他手一撑人便上了塌,急急的覆着她压了下来。

    两个人压下去,那竹塌发出令人齿酸的一声响,纪南觉得耳朵痒,大煞风景的吃吃笑了起来。

    慕容岩撑起身无奈的看着她。

    纪南少了压迫,舒服的躺在榻上,歪了歪头看着上方的他,眼里有着浅浅的笑意——他可真好看,怎么看都好看。这么好看的人居然喜欢她,对她那么好。

    她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捧了捧。

    慕容岩也正盯着她看,她干净的眸子能让他内心平静许多。

    见她伸手来,他侧头作势欲咬。

    她笑嘻嘻的躲开,手移到他腰上抱着,“你方才为了什么不高兴?”

    她轻声问。

    慕容岩看着她的眼睛,说:“父皇要我娶那西里公主,我回绝了,他很生气,命我回来闭门思过。”

    纪南听了半晌不语,“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她声音很轻。

    “心里想着你一定不愿意,偷偷觉得真好啊,那个小公主那么漂亮你也没有动心。可是再想想,我倒宁愿你对她动心。”她笑了笑,“你太好了,越发衬的我无情无义了。”

    她笑的那么单纯,却像一把针一样狠狠扎在了他心口,血气又是一阵剧烈翻腾,他堪堪压下喉头的腥甜。

    “这个月二十一,我要成亲了。”纪南重又捧住了他的脸,“我父亲说这是破除谣言的最好方法,也是我一生守护大夜的必经之路。他要我娶小离。”

    慕容岩心里一凉,可立即的,他眼前瞬时便闪过了国师冰山一样的面容,他不动声色的微眯了眯眼。

    纪南轻摇他,“二哥?”

    他回神,对她苦笑,“你要我说什么?”

    纪南再压抑不住的,神色终于愧疚起来。咬着牙默了半晌不说话,她原本松在他腰间的手,猛的收紧,收的他往下压在她了身上。

    慕容岩措手不及,刚微皱了眉,她就软软的贴了上来,嘴唇凑在他唇上,笨笨的蠕动。

    慕容岩心里本在酝酿着别的,被她忽然这样,那些别的顿时烟消云散,张口咬住她笨拙的柔软唇瓣,他越是深入品尝到她的甘甜美好,越是觉得苦涩。

    苦涩,而又欲罢不能。

    他的手指那样灵巧,纪南又是那样青涩,只几下撩拨,她就咬着牙浑身颤了起来,两手抓着他另一只胳膊,满面羞红的咬着唇忍耐。

    慕容岩原本只是打算吓吓她,顺带浅浅品尝一番。谁知她衣下的肌肤比最好的羊脂玉更细腻,一旦触及,手指就溶了进去,他忍不住一再深入。

    那裹身的布条被他推的成了上下两截,箍的那中间的玲珑起伏愈加美妙明显,他曾深深担忧过的东西,眼下成了这样妙趣横生的道具,慕容岩忍不住埋下头去。

    纪南一下子整个人撅了起来,被他抬臂重重的压了下去,竹塌一声长长的吱呀,纪南这下却丁点笑不出来了,两只手捧着胸前那颗头,不知该扯他离开,还是索性按着他更深入些……

    那白玉一样的地方星星点点满是他留下的痕迹,慕容岩辗转的亲着,终于又冒了上来,搂过她,满足的叹了口气。

    那气息抚在纪南白玉滴一样的耳垂上,她正喘息不已,被抚的狠狠抖了一下,一声嘤咛,衣衫颠倒的钻入他怀里,紧贴在他心口处一动不动。

    慕容岩笑了,抽出手来,在她背上轻轻的拍。

    半晌,一直紧紧抵住她腿根的某样偾张终于消了下去,他拢好她的衣服,细细整理好。她从他怀里仰脸看他,眼里闪闪烁烁的又是奇怪又是害羞。

    慕容岩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口,嗓音又暗又哑:“别再这么看我,我忍得内伤都快发作了……但不能就这样委屈了你。”

    **

    纪南做贼一样竖着领子闪进院里,轻手轻脚的直扑自己房间而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纪南。”

    纪南闻声,脑袋顿时“嗡”一声!

    她回身看去,果然纪霆坐在院中凉亭里,正独酌,此时抬头看向她,平平问道:“与他说好了?”

    纪南顿时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她知道父亲一定有所察觉,但没想到已如此洞彻。

    “过来坐会儿,”纪霆难得的语气柔和,甚至还亲自为她倒了酒,她端起敬他,他受了,自嘲的一笑:“纪西与纪北如今更避着我了,以前是怕,如今是怨。”

    纪南听了这话脑中一热,也不说话,端起杯一干而净。

    纪霆看着她的动作,竟微微的笑了起来:“你三个哥哥打小不服气你,总觉得我是因你娘的缘故才传你白虎令与爵位,其实你的确最像我。”

    纪南笑了,“可大家都说二哥最像您,鼻子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胡说,他们三个的眼睛都像艳阳多些。”纪霆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他蓦然顿住,眼神变得远而惆怅起来。

    纪南心想今日是怎么了,慕容岩那样反常,父亲竟也变了一个人似地。

    她心里想着,脸上难免有所表露,纪霆察觉,便淡淡的说:“你二娘去了东郊别院,要住上一阵子,下午时已经走了……以后你回家不必再躲躲闪闪的,好好从正门进来。”

    纪南先是吃惊,后又觉得惭愧,急问道:“二娘她一个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纪霆简单的答,仰头饮下一杯酒。

    纪南不好再说什么,却听父亲说:“今日皇上召见二皇子,据说不欢而散。皇上大怒,责二皇子闭门思过,直至将与你的关系交代明白。”

    纪南大吃惊,睁圆了眼睛,“交代明白?他怎么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还是得成你的亲,他即使不娶西里公主,也得娶别人。”纪霆看了女儿一眼,低声的问:“纪南,你现在仍坚持选择大夜吗?”

    纪南心乱如麻,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深刻于心,她未点头,只说:“我从未动摇过,以后也不会。”

    纪霆手里捏着酒杯,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移开目光,无波无澜的又喝了一杯。

    “我很庆幸有一个你这样的孩子……但也很对不住你,你本不必背负这些的。”

    他最后十分感慨的这样说道。

    纪南一笑,“可我很庆幸自己是纪大将军的孩子,也一样庆幸自己命中注定守护大夜。”

    她爽快的喝干了面前杯子里的酒,站起来告退,走掉了。

    纪霆看着她挺拔清秀的背影,心想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和他当年真的一模一样。

    而他最庆幸自己是命中注定守护大夜的时刻,是先皇赐婚的旨意已经到了府里,他跪在父母双亲前求死抗旨,老镇南王重重一个耳光摔在他脸上,怒声道:“南蝶门主以死成全的恩情是真,皇上的百般看重就是假的吗?!长公主已经被说服退而求其次,与那门主孤女平起平坐,你竟还不知好歹?!抗旨?求死?你是命中注定要一辈子守护大夜的人,你敢死?!”

    那一刻,被老镇南王打的摔在地上,纪霆的脸贴着冷硬的青砖地,但心里却是无穷无尽、抑制不住的……庆幸。

    **

    “国师深夜到访,有失远迎,着实抱歉,抱歉——”慕容岩散着发、一身宽袍,一副已睡下却被吵醒的慵懒模样,看得陈遇白越发面沉如水。

    “你还睡得着觉?”他冷冷的,“这个月二十一的贺礼可也已经备好了?”

    慕容岩捧了盏茶,浅浅一笑,“自然。”

    陈遇白再按耐不住,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如同血滴子般飞快旋转着撞向慕容岩,慕容岩接过,将两盏茶一道摆好,“师弟这是怎么了?哦——纪南成亲,你我的赌约输赢可就见分晓了,师弟是在为此着急不已么?”

    “慕容岩,”陈遇白冷声打断他,“我没那么多闲工夫看你发梦,一句话:新郎归你,我要新娘子。”

    慕容岩摇头,“可我不止要她。”

    陈遇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吴乾的二十万大军已经悄悄等在城外,城中布防轮值韩军,也为我所令。二十一那一日,我要大夜做我大婚的贺礼。”

    他说得很是平静,仿佛那并不是个偷天换日的弥天大计,只是几步轻松就能走出的棋。

    陈遇白即便一直知道他的谋划,听到这里也大吃了一惊,挑眉直直看着他。

    “你疯了。”他直接下了判断。

    慕容岩收回期待的神色,冷然一笑,笃定不已的:“随便你。”

    “你下不了手的,”陈遇白看了他一眼,兴趣缺缺的又转向别处,“师父说过,你千好万好,太过重情。”

    “那又如何?遇白你向来以无情著名,还不是沦落至此?”慕容岩笑的极漂亮,有种终于得逞的意气,“我在纪南心中只比大夜稍轻,你呢?你的情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十六岁小少女。”

    陈遇白冰雪一样的脸色,蓦地全黑了。

    “遇白,无论我事成与败,大夜依旧是大夜,皇位上的人依旧姓慕容,你依旧当你的逍遥国师——但纪小离从此是你的了。”慕容岩缓缓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陈遇白默然不语,半晌抬眼无甚表情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写了七个小时的一章

    ~~~~(>_<)~~~~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2
第四十章、慕容岩连眉毛都被汗水打湿,畅快淋漓的喘着粗气,胸膛起起伏伏,他定定的看着臂弯里半昏迷的人,定定的落下了泪来。

    到了二十一那日,纪南一样早上很早就起身,梳洗之后不慌不忙的在院子里打了套拳。

    今天是她的“好日子”,纪霆准她不去军营出早操,可她院里院外转了一圈,真不知道这时间若不出早操,还能做点什么?

    早已习惯了的生活,只为大夜活着。

    从今日起,到一生终止,都要这样了吧?她立在檐下,呆呆看着天边乌沉沉的云,心里浮现着各种各样时候慕容岩的脸,笑着、怒着,或者面无表情。

    远远的倩姨领着两个小丫头,捧了她一会儿要穿的新郎服过来,红彤彤的颜色从黑黢黢的曲折回廊一路而来,刺的纪南眼一疼。

    正疼的厉害,只听倩姨在她身后温柔的叫她:“小四,该沐浴更衣了。”

    那身喜袍是镇南王妃亲手裁剪,又与倩姨缝制了一个月才制成的,南蝶门制盔甲天下无敌,这裁料做衣更是一等一的好,说是新郎服,却因那点的私心而制的款式模糊,没有用白布条调整身形时穿着,倒更像是颇具古风的新娘喜服。

    纪南沐浴过后,穿着中衣坐在镜前,镜中人半干的黑发拢成左右两束,从肩头蜿蜒至胸前,与那大红色的中衣衬着,有种不能言说的旖旎风情。

    手里捏着一束发慢慢的梳着,这情形,让她忽然想起那日雍京的花旻日来。

    那时她也是这样,镜前散发,可那时却有人站在身后,以指代梳,一下一下,并温柔而怜惜的从镜中看着她。

    那日的那身粉裙,她至今时时怀念。一生就穿过那么一次,是在最好的年纪,与他一起。

    足够。

    镜中少女剑眉星眸,唇如点绛,此时动人的笑了起来,笑容薄凉而又遗憾。

    秦桑悄无声息的掀帘入内,就见纪南着了单薄中衣,正在镜前愣愣的微笑。

    她原本是带着一丝恼怒来的,见此也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纪南听到那细微的叹气声,警觉的一抬眼,从镜中看见是她,连忙拢衣束发,站起身来。

    “千密使有何贵干?”

    秦桑千娇百媚的一笑,并不说话,而是扬手掷过去一封信。纪南接过,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体她最熟悉,只看了一眼,心下当时便掠过了一丝的凉意。

    果然那是慕容岩写给吴乾的信,日期断断续续,共有三封,从内容上看得出来期间应该还有其他被遗漏的往来书信。

    最近的那封,日期赫然是昨天,内容只有惊悚的七个字:明日见信号行事。

    明日……那不就是今日了么!

    纪南猛的抬起头,神色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与心慌。

    “你现在去阻止他,还来得及。”秦桑话音刚落,纪南已随手扯了一件外袍,披了就往外狂奔而去。

    秦桑反锁了房门,从后窗跳了出去,躲开一众侍卫翻过后墙,墙根处正静静等着一个清秀挺拔的身影。

    “那信到底是真的还是你仿的?”秦桑笑吟吟的问,“她看了眼立刻就信了。”

    “信了就好。”慕容宋满不在乎的神情,“至于真假——纪南看到就是真的,若是端密太后看到,那就是我仿的。”

    秦桑掩嘴笑了起来,“六殿下真是‘有趣’。”

    “可我并不是时刻都这么‘有趣’的哦!”慕容宋笑容依旧跋扈恶劣,此时却带了一丝别的时候从没有的狠厉,“我若是觉得没趣了——比如今天的事情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就会主动去找点乐趣——比如说,听说今天那个小新娘是王妃十多年前捡来的,身世可疑极了……”

    他话音未落,一根银针擦着他脸颊飞过,看看划破了一道皮。

    “你!”慕容宋没想到她真敢动手伤他,又惊又怒的叫起来。

    秦桑眉眼俱冷,“六殿下,我本是被你叫来帮个忙传个话的,如何落到被你威胁的地步?”

    慕容宋见她翻脸无情,心中暗恨,但念及以后多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便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宝和殿中,称病未曾早朝的皇帝慕容天下,正与一人对面下棋。

    “他布置的如何了?”慕容天下盯着那棋局,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那人。

    “上京城中的兵防已俱在他掌控之中,宫里各处险要之地也被换了他的心腹把守。城外二十万大军离这里只有两个时辰不到的脚程,此外,还未将那些他精心调教的那三千骑兵算进去……”

    慕容天下听得不住点头,末了竟笑了起来,“果真是朕最看重的儿子,岩儿这布局谋划环环紧扣,简直毫无破绽。”

    “可惜他面对的是当今圣上,注定完败。”

    “不,”慕容天下笑着摇了摇头,“大皇子将我看做当今圣上,六皇子也将我看做当今圣上,唯独岩儿,他今日所行之事,恰恰就是因为他并不将我看做当今圣上——在他眼里,我是个不公平的父亲。”

    “皇上……”那人低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的感激之情。

    “就算今日没有你,朕不知道这些,岩儿的计划更周密更无破绽,但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下不了这个手。他怨我,但不恨。”

    慕容天下说到此处,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扔了手里的棋子,“姚远,这是岩儿最像他母妃的地方,是我最为喜爱这个孩子的一点,但也是我不给他皇位的原因。”

    与皇帝下棋那人——太医院医政、国舅姚远,微微的笑了起来,说:“二殿下太重情义,远没有一分皇上的果断与魄力。”

    慕容天下重又捻了一枚棋子在指间,并不落下,若有所思的轻敲着棋桌。

    姚远低声又说:“韩大将军是奉旨假意迎合,但那吴乾对二殿下忠心耿耿,手中又握有那二十万大军,委实危险。”

    慕容天下看了他一眼,“你是怕岩儿届时骑虎难下。”

    “骑虎难下……也不要紧,”皇帝微微的笑起来,“岩儿若果真能狠下心,这皇位他坐得!”

    姚远一听这话,登时跪在了地上,慕容天下看着惶恐不已的他,叹了口气,“姚远,你起来,朕并不是在说气话,朕若是气他,怎么会容许他到今天这地步?他是朕的儿子,皇位本就应有他的份,朕不给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那性子,当真不适合当皇帝。”

    “若他此番举事能成,朕是高兴的……姚远,朕当初年轻时,起先也并不想当皇帝,后来也是为了一个人,重兵逼宫,从先帝手里抢来了这皇位。”

    这等宫廷秘辛,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姚远丁点也不想了解,他向皇帝磕了一个头,哑声求道:“皇上,请看在二皇子殿下母妃早逝,看在臣多年对殿下知无不言,饶二皇子殿下一命。”

    棋盘上此时也已胜负分明,慕容天下亲自收着棋子,笑的散漫极了,“起来吧姚远,你不信朕的话,也该信自己外甥的品性。更何况,还有纪南。”

    “青龙与白虎两门令主,历朝历代为守护大夜死而后已,岩儿不会是例外的。人都道世事无常,其实早已命中注定。你且拭目以待。”

    纪南连马都没有骑,光天白日,从镇南王府一路使轻功,飞纵到了二皇子府邸前,一个拔身直接越过高大的外墙跃了进去,侍卫们警觉,冲上来见是她,又面面相觑,纪南也来不及解释,逮了空当直接的冲进了竹楼。

    临风的小轩窗前,慕容岩正练字,见她冲进来他一愣,缓缓放了手中笔,“你怎么来了?”

    “慕容岩,”纪南站在门口处,遥遥看着他,胸膛起起伏伏,她咬牙切齿的开口:“你若是敢对大夜有、半、分、觊、觎——”

    “——如何?”他微微的笑了起来,一眼不眨的盯着她。

    “就先杀了我。”她并没有如他所想威胁恐吓或苦苦哀求,她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有多么的笃定。

    竹林里的风从窗户里撞进来,卷着了桌上的纸,又因镇纸压着,只能吹动一角,发出细微的响动。

    慕容岩在那响动里向她走去,一步一步,每近一步他眼底更添一丝歇斯底里之意。

    终于走到她面前,他伸手捧住她脸,轻柔的呼吸抚在她脸颊上:“杀了你,谁来做我的皇后?”

    他冷冷的笑着,眼神却极温柔,纪南却被他看得整颗心都凉了。

    她扯开他的手,“你想都不要想。”

    “纪西纪北已经分头赶往城门与宫中,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通知吴乾,你趁早收手,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父亲?”他不答她的话,反而笑着问她。

    纪南霎时眼底浮起了一层薄薄泪光,她伸手狠狠推开他,带着颤颤的哭音一字一字的对他说:“因为怕你死掉!明知道你大逆不道,我还是舍不得你死!为你宁愿违背自己的信念,又无法完全放弃,于私情我对不起你,于大义我对不起夜国,我……我无情无义、不忠不孝!”

    这番话她已忍了太久,此时急吼吼的冲他喊完,一腔气势全都用尽,小腿一软,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纪南捧着自己的头,忍不住的哽咽了起来。

    慕容岩在她身前蹲下,抚着她的头发,湿潮的香气从指间传来,与她那细声的哽咽一起,绞成了缕缕无形镣铐,将他的心捆了个结实,可又撩的他浑身都热。

    眸中掠过沉沉的情绪,他的肢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决定——伸手将她打横抱起,他一言不发的抱着她进了内室。

    纠缠。

    肢体仿若要互相镶嵌入彼此一般,紧紧的缠在一起。

    她抱的他极紧,他回以更大的力气,两人躯体紧密的没有了之间,仿佛灵魂都已容不下了,他们无意识的纠缠的在一起,只剩最原始的狂热与喜悦。

    外袍与里衣被撕成了布条,扬的满屋都是。纪南身上只剩单薄的中衣,已经被解的大开,只剩两只胳膊还穿在袖子里面,她伸手去抱他,衣袖落到肘部,露出两只荷藕一样的白细胳膊。

    躺在那摊大红色喜服里,她浑身白若凝脂,黑发尽散,眉目如画,如同他千百次梦过的那样,柔顺可人的在他身下,闭着目,细而婉转的轻吟着。

    承欢。

    慕容岩只想到这两个字,意外的贴切此时的纪南。

    手指从她线条优美的脖颈一路往下抚去,前些天他留下的痕迹还有极淡的两枚,他在上面揉了揉,俯身去含住,辗转的吮。

    手更往下去,到了那处他探进去,她身体立刻僵住,而后被他毫不留情的掰开,揉着捏着。

    她烫着脸低低叫起来,他听得下腹更热,放开了口中柔嫩软肉,往上去寻她的唇舌安慰她。

    “起来。”他哑着声音简短的说,一手抄起她光裸的背,将她整个人抱起,骑跨在他腿上。

    她的喜服随之被带起,重又松松垮垮的披在她肩背之上,从后看去只不过散发凌乱,只有与她面对面的他,只要一低头,那白玉无瑕衬着火红喜色的美丽风光便一览无遗。

    “替我解衣。”他喉头犹自吞咽,急切的吩咐她。

    披散着的长长黑发勾的纪南的脸又小又媚,她双颊泛着红晕,此时完全是个娇羞而又情动的美丽少女。

    她这神情,又低着头伸手柔柔的解着他扣子,慕容岩怎还忍得住,一手拉下了她肩上的衣,他又渴又狠的咬了上去。

    纪南痛的瑟缩,停住了手,被他拉的搂在他颈间,他兽一样低吼着,掰的她双腿夹在他腰间,一翻身重又将她压入身下。这下他再无理智,将她死死的按住,横冲直撞的动了起来。

    那对纪南来说,比任何一次的受伤都要来的疼。皮肉伤最烈只能让她失去意识,可他让她疼的求死无门。

    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却始终是醒着的。

    她醒着,他任何的一记细微给予,她都清晰的感受着。

    大概是她毫无反抗的乖巧让他不忍,慕容岩从方才那莫名的暴虐里缓了下来,抱住她轻柔的吻了一阵,在她耳边轻声的问:“对不住……好些了吗?”

    纪南没有答,手指抚在他满是热汗的光裸背脊上,用力的揉,又从凌乱的大红喜服里抬起颤的不能自已的腿,缠上了他腰间……

    慕容岩疯狂,将她捧出来抱在怀里,重重的上下。纪南仰着脖子止不住的吟,眼神都迷蒙,望去,重重叠叠全都是他滴着汗的紧致下巴。

    “二哥……”她颤着声音喃喃的叫他,他听了更是不能自已,搂的她几乎紧的要碎在他怀里。

    “二哥,”她脸贴在他心口,剧烈的颠簸里声音高高低低断断续续,“我愿为你……毫无畏惧的死……”

    她说着,甜蜜的颤抖紧缩起来,连他停下都没有发觉,只缩着身子不住的哭,半晌才平静了下来,一丝力气也没有的仰倒在他怀里,闭着眼细细的喘。

    慕容岩连眉毛都被汗水打湿,畅快淋漓的喘着粗气,胸膛起起伏伏,他定定的看着臂弯里半昏迷的人,定定的落下了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信守承诺的好孩纸~~~~看我得意的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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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2
第四十一章、用尽全部的自己去爱的人,从来也没奢望她是否同样全心全意。

  只要她好,只愿她心满意足、一生如意。

  爱从不曾是你情我愿的,我爱你,就足够。

  喘息渐定,被折磨的半昏迷的人,因为体力过人而该死的晕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的清醒着。他精实的胸膛近在眼前,正起起伏伏滚落着颗颗汗珠,纪南看着,渐渐红了脸,默不作声的钻进他怀里,紧紧贴着。

  慕容岩伸手理着她汗湿沾了一头一身的发,一丝丝拨好,轻轻放在她身后席上。他动作温柔,如同春风拂面,纪南舒服极了,眼皮不由自主的发重。

  “困了?”他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怕我趁你睡着发信给吴乾么?”

  纪南果然立刻双眸大亮,抬头急急望进他眼里,可他眼底柔情似水,哪来的半分狠厉肃杀之意?

  纪南知这是他已放弃了。

  为她放弃。

  她鼓了鼓腮帮子,装作很凶的神态,一口咬上他脖子,恶狠狠的:“你敢!”

  他果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糟糕,”他笑着叹气,“娶到河东狮了。”

  纪南红着脸挠他,被他抓住了手,竟往身下按去,他得意且不正经的明示:“你休息够了?”

  纪南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猛的拉了衣服转身背对着他。

  他贴上来,从身后抱住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笑意的:“早知道这么……好,我早该如此了。”

  “你不许再说了!”纪南受不了他这么又是调戏又是调侃的,她连脖子上都已经热烘烘的红透,转身捂住他嘴,她又羞又怒。

  慕容岩挑眉,眼神却顺着她从肩头滑下的红色喜衣往下、更往下……纪南改为捂他眼睛,他嘴巴又得闲:“你手上可真香……”

  纪南大恨,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收回手拉好衣服,气恼的埋进他怀里,闭上眼闭上嘴巴,一手扯了袖紧紧捂耳。

  这**欢好刚过,一室旖旎缠绵,佳人如玉在怀,娇俏投怀送抱,慕容岩看着她小小的脸从大红喜衣里露出半张,晶莹剔透,红霞飞遍,顿时心里只觉得自己活了这小半生,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为她万事可抛。

  “好了,不逗你了,把手放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他在她光洁的额上亲了一口,温柔的说。

  纪南声音闷而倔强:“不放!死也不放!讨厌你!”

  慕容岩也不多说,修长手指从她虚掩着的衣襟里灵巧攻入,一路往下,握了满手的滑腻香雪,轻拢慢捻。

  纪南几乎立刻要从竹塌上跳了起来,可又瞬间被他压在了身下。

  慕容岩坏笑着凑过去贴住她的唇,“小四方才说,讨厌谁?”

  “……我自己。”纪南呆呆的,一动不敢动——她大腿根仍然火辣辣的生疼,但抵着那处的某物却已经又跃跃欲试的硬了……

  “真乖!”他给了一个奖赏似地的吻,眼角眉梢皆是志得意满。

  纪南没志气的闭上眼装睡。

  慕容岩低头来亲她眼皮,“别睡,同我说说话。”

  “小四,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母妃的事?”

  纪南睁开眼,“说过一些……我也听说过一些,她曾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妃子。”

  慕容岩将她抱在怀里,叹了口气,“全天下都这么说,所有人都羡慕她好福气——父皇对她那般一往情深。”

  “可是一往情深就够了吗?真爱难道不该独一无二吗?”

  他怨,且困惑:父皇得到了他母妃全部的爱,却不曾给予同样的回应;对全天下人说爱她,但正妻宝座上坐着的却是别的女人;母妃临终,他未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为的只是他的江山天下。

  这不公平,他的母妃那样的好,这实在对她太不公平!

  他怨的这一切,纪南都懂,并且感同身受。

  她抱紧他,轻轻的拍。

  “小四,我并不是要坐那个皇位,只是他欠了我母妃的,我想讨回来。你懂不懂?”他握住她手,贴在自己心口。

  纪南点头,“你想当皇帝,这样姚妃娘娘就名正言顺是皇太后了。”

  “对!而你将是我的皇后,再没有人敢过问你女扮男装的事。”

  “那皇上呢?你要把他如何?杀了他吗?且不论你下不下的了手,就说姚妃娘娘爱了他一生,你杀了他,娘娘地下有知,该多伤心?可若不杀,当今圣上那样的人物,你必定如坐针毡,寝食难安。”纪南推开他坐了起来,“我绝不会做你的皇后,若你逆天而行颠覆皇权,连累大夜苍生无端受苦,我宁愿亲手杀了你。你死后,我为你殉葬,绝无二话!”

  她坐着回头对着他说话,脸色白净,乌发凌乱,神色端正,大红色的喜衣下这幅样子,让躺在那里看着她的慕容岩,无奈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愿意为我死,却也愿为大夜亲手杀我?”

  “我愿为你死——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做有辱纪家门楣之事、绝不许人乱我大夜安稳。”

  纪南神色如常,语气极淡,也极坚定。

  这话掷地有声,慕容岩心中默默重复着念,一字一字的品,母妃留在他心中的那片桃花林,千树万树的盛开着。

  他此刻才终于懂,为何到死母妃都不曾怨过父皇半句。

  用尽全部的自己去爱的人,从来也没奢望她是否同样全心全意。

  只要她好,只愿她心满意足、一生如意。

  爱从不曾是你情我愿的,我爱你,就足够。

  “来。”他眼底闪烁着辽阔星海,哑着嗓子向她招手。

  纪南乖觉的依偎过去,脖子上却忽然一凉。

  她低头看,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项链,整串都是一滴一滴眼泪般的淡粉色透明宝石,聚成一串,通体发着幽幽的光,像是将全天下的桃花都缩在了这里面,永不败谢。

  “它叫‘朝露’,我父皇当年花了许多代价,千辛万苦的制成了,将它送给了我母妃。那时我母妃还在南国闺中,因此这算是父皇给她唯一的聘礼。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就当……当做什么都好,喜欢吗?”他在她唇上轻轻的点。

  何止喜欢!

  纪南抚着颈上盛放的桃花,心都酥了。

  “也当做给我的聘礼好不好?”她红着脸轻声问他,“我也只要这一件就够了。”

  慕容岩收紧揽着她的手臂,苦笑:“纪小将军身兼白虎令主,守护大夜都忙不过来,还有闲暇嫁做人妻吗?”

  “有的!”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红着脸微微的笑着,“你答应我不乱这天下,我就答应你:平定了大夜四周,留着命回来嫁你。”

  “到时我再不是纪小将军与白虎令主,最多……青龙令主的妻子?”她好不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慕容岩心里有种温柔如同月光倾泻一地一般,无可抑制的四溢开来。

  伸手捏了捏她鼻子,他语气无法自制的温柔:“不行。朝露虽贵重,却不足以仅此一件就聘来我的小四。”

  纪南伸手捧住他脸颊,笑的得意开怀:“谁说只有朝露呢?你答应了我,不就等于拿整个大夜向我下聘了吗?”

  慕容岩的心已经柔成了一汪水,静静的照着天上的月。

  “好,”他捉她的手在唇边轻吻,“就以这大夜天下下聘,纪南,嫁给我!”

  纪南展颜一笑,贴着他的脸,轻点头:“我嫁!”

 竹楼内一方天地安宁,外间此时却已翻了天。

  夜国第一神将、御封威武神勇大将军、镇南王纪霆的嫡子,镇南王世子、神武大将军身兼白虎令主纪南纪小将军,成亲当日,被人劫走了未过门的新娘子!

  这让上京城以纪南为榜样与目标的男儿们纷纷吐血不止。

  而上京城万千少女们,本正暗自幸灾乐祸,嘲笑那没好命能嫁得了纪小将军的可怜新娘,下一刻却也纷纷仰天哭嚎,以头怆地——劫走了新娘子的那个人,竟是那高不可攀、如在云端的谪仙,国师大人!

  屡建奇功的大夜守护之神被抢了未婚妻,对方是大夜全民尊崇的国师大人陈遇白!

  这让整个上京城乱成了一锅粥,男孩子们分成了两派,分别力撑纪南与陈遇白,到处是那捉对斗殴争气的。

  女孩子们却分成了三派,其中两派如上,另一派则捶地大哭:“被娶的那个人不是我就算了,为什么被抢的也不是我啊呜呜呜呜……”

  城中大乱,任上京郡守一职的大皇子殿下立即下令,派出了手下全部兵马,驱散街头闹事者,并把手住各个险要,城门紧闭,全城戒严。

  皇上得知此事后,下旨招国师入宫问话,国师那时正入洞房,传旨宫人不敢擅闯,捧着国师从窗户摔出来的玄武令,一路哭着跑回了宫中。

  米已成炊,皇帝也无可奈何。

  **

  上京的热闹与艳阳半点无关。

  她自那日搬去了东郊别院住,就再没有理过其他事,每天早起晚归,在纪东墓前待一整日。纪西纪北三天两头过来陪她,日子平静,她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许多。

  纪东葬在上京东郊,那是常人去不得的地方,因为那里埋着大夜王朝历代皇室的宗族先人,以及历朝历代对大夜有着卓越贡献的名臣将相。

  纪家因世代守护大夜,在这象征着功勋卓著的东郊土地上占着一大块坟地。纪东本不够格葬入此,但纪霆上表皇帝,愿将自己的墓穴让给长子,皇帝不忍,便为纪东开了一个先例。

  艳阳公主这日去时,墓前却已经有人换了新鲜祭品,燃着香的红泥鼎炉上刻着个精巧的“骄”字,她叹了口气,直起身扬声唤道:“骄阳?可是你在?”

  墓旁那棵大树下,应声转出了骄阳公主,遥遥的对皇姐笑了一笑,她缓步走了过来,轻声说道:“出殡那日我没来送送纪东,心里一直惦记着。昨夜,我梦到他小时候了,那时我还没有嫁人,欢欢喜喜的把他抱在手里,对他说:‘以后等姑母老了,若是没有儿子养,就把你抢去孝顺姑母!’”

  骄阳笑着说这番话,却把艳阳听得眼泪直往下掉,骄阳的笑容更盛,抚着纪东的墓碑,悠悠一声低叹:“如今我还没有老呢,儿子没了,纪东也没了。”

  “皇姐,”她的声音轻的令人起鸡皮疙瘩,“以后谁来孝顺我呢?”

  艳阳扭过脸去擦泪,因哽咽而嘶哑着嗓子:“我明白,骄阳,你比我更苦……”

  骄阳却摇头,“皇姐,你不明白——皇姐可知河越到现在都没有下葬?”

  艳阳一惊,茫然的摇了摇头。

  骄阳眼神越加空洞,语气平平的说道:“皇帝不肯让他入这东郊,母后呢,也劝我将他葬到李家祖坟去,甚至我家李大将军都为此与我翻了脸,可我绝不听他们的!要河越下葬也不难,与纪东平起平坐,或者……”

  说到这里,她一笑,并不继续往下说去。

  河越与里耶同归于尽,为大夜立下了大功不假,可他当时扮作纪南的模样,令得西里与大夜如今都在传说大夜出了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战将,英勇无双,乃上界将星转世,不伤不死!

  皇帝需要这样的传说来使得大夜震慑四方,因此河越的死因决不能对人公开,因此也就无法追加战功与爵位。

  骄阳看着她姐姐,淡淡的说:“皇姐,你猜我入宫请旨时,咱们的好弟弟是怎么说的?”

  她一字一句的学给艳阳听:“他说:‘身在皇家,许多事就非得不如意,这万人之上,哪有别人想的那么快活?皇姐,你该体谅朕才是。’”

  艳阳倒吸了一口气,又听骄阳幽幽说道:“我唯一的儿子,死无全尸,如今连下葬都没有个名目……皇姐,你说说,我该如何做到体谅他?”

  艳阳半晌才不忍的开口答她:“我……不知。”

  “皇姐不知不要紧,只求皇姐将心比心,以纪东比河越,能因此稍稍体谅我。”骄阳声音低而轻,带着诡异的坚韧,“不管皇姐还要不要纪东的陪葬品,但求不要阻碍我,为我可怜的儿子办最后一件事——用纪南,来为他陪葬。”

  艳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踉跄两步扶住了纪东的墓碑,她头晕目眩,久久不能说话。

  “皇姐?”骄阳不懈逼问。

  “你别说了!”艳阳睁开眼低喝,“骄阳,我与你感同身受,也知道你比我更难过更心痛,我不管你怎么疯,但不许动到纪府头上!纪霆与纪西纪北,你若是敢伤他们半分,我决不饶你!”

  骄阳微微的笑起来:“如此便多谢皇姐成全。”

  “我……”艳阳正要犹豫反复,骄阳已飘然而去。

  **

  回城中的马车里,骄阳公主身边,漂亮的小公主正伸手去窗外,迎那风中欢舞的蝶。

  骄阳公主微微的笑:“倾城公主,本宫方才的话,公主可听到了?”

  那蝴蝶怎么也不肯停在她指尖上,倾城嘟着嘴回过头,“听到啦!随便你啦……反正,我只要他。”

  “好,那么咱们就说定了?”骄阳笑容更盛。

  西里小公主这时指间一错,顿时一阵香味飘散在风里,原本嬉戏的蝴蝶忽然就纷纷全都扑向她手掌,有好几只都停在了她手心里,美丽而神奇的景象。

  小公主“咯咯”的笑着,天真可爱,“恩!说定啦!你教我的事情我已经记住了,我回去就办!你放心吧!”

  骄阳满意的笑了起来,这才放松了已绷紧了几十天的弦。她舒适的向后靠去,随着微微颠簸的马车,闭上了目。

  也因为她闭上了眼睛,她并没有看见:车窗外那白净的小手上,方才还振翅欢舞的美丽蝴蝶,已经全都僵硬灰败,小手轻轻一翻,它们便如同一片片不起眼的秋叶般掉落风里,再无生机……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3
第四十二章

    只想着她被欺负了的着急模样有多可爱,一时竟忘了自己身下的,可是堂堂大夜国神武大将军兼白虎门令主哇!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端密太后宣召入宫时,纪南就觉得事有不妙,但那宣旨的太监在下朝的路上堵着了她,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怎好抗旨。

    该死的某人,也不知去了哪里,都已经两天没有音讯了。

    往千密殿去的路上,纪南在心里把他颠来倒去骂了个够。

    谁知踏进千密殿,等着她的却不是太后娘娘。

    纪南刚松了口气,忽然一旁偏殿里跑出来一个粉色长裙的漂亮少女,在她身前停下,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是谁呀?怎么在这里?我们是不是见过?”漂亮少女歪着头,天真可爱的笑着问纪南。

    领路的太监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周围值班的宫女们奉茶上点心一丝不乱,偏就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出声。纪南有些尴尬,弯腰对她行了一礼:“见过倾城公主,臣是大夜的神武将军,纪南。”

    “啊……我知道!,就是你打败了我们西里的大军,还亲手杀了里耶将军!”倾城公主笑的甜丝丝的,一脸仰慕,可爱极了的神情,“纪将军,听说你是什么天上的星星,不伤不死?”

    她说着,不着痕迹的更走近了一步,垂在袖中的手指不易察觉的一动。

    见她亲热的伸手欲来拉自己,纪南下意识的袖手一避,温文有礼的伸手虚请她坐下。小公主脸色微变,却又立即恢复如常。

    接着她再瞧向这传闻中的神武大将军时,眼神中已有了堤防之意,再不敢贸然动手。

    两人坐下喝茶吃点心,不多时,端密太后携了今日特意亲自去请来的慈孝太后,双双而来。

    先帝生前极爱端密,给了她天下人为之咂舌的权利,因此慈孝是在端密的阴影下生活了几十年的。后来她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她名义上与端密平起平坐,那份恐惧便被她用憎恶掩盖,如非必要,平日里她绝不与端密碰面。

    今天端密亲自上门请,慈孝不敢不来,两宫在后花园坐了许久,谈了些无关紧要,端密越是无事淡淡,慈孝心里越是紧张。直到此时见到纪南与那西里公主,慈孝太后终于明白了端密这是在打的什么主意。

    “小公主与咱们神武大将军,相谈甚欢?”慈孝太后在上首,笑的温和慈爱。

    纪南心里一突,只听倾城小公主银铃一样的笑了起来:“太后娘娘,你们大夜的男儿真是好,一样的能征善战,身上却没有西里男孩子那股臭臭的味道!”

    这话说得天真有趣,两宫太后一齐掩嘴笑了起来,侍候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忍俊不禁。

    端密太后笑着对倾城说道:“小公主这话,不尽然对——咱们大夜可也只有这么一位神武大将军,不过恰巧就叫小公主碰上了。”

    那西里公主眼神含娇带俏的看过来,纪南心知再不出声就要糟糕了:“太后娘娘抬爱,臣惶恐惭愧。”

    端密太后并没有让她说下去,截过她的话,问道:“神武大将军可还是在为了之前那门亲事懊恼?”

    要说纪南打仗她也许无敌,可这后宫心计,不要说端密,连逊端密几筹的慈孝的小指头她都赶不上。

    不知有诈,一心以为可以借此回绝,她点了点头。

    她点头,端密太后便不动声色的端了茶盏,以那喝茶的动作掩了嘴角牵起的得逞笑意。

    果然,慈孝太后叹了口气:“那国师大人这回也真是荒唐之极……不过,应当也是你家那养女与你命中无姻缘。纪南,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你才貌双全,年纪轻轻,战功赫赫,要多尊贵的女孩子都有的是!”

    一旁倾城将时机拿捏的极为巧妙:“倾城敢问太后娘娘:那到底是要多尊贵呀?”

    慈孝笑而不语,端密太后放下茶盏,看了脸色发白的纪南一眼,漫不经心的笑着:“小公主心急了。”

    这话一出,赐婚的意思便已十分明了。

    其实慈孝太后早就忌惮纪南与慕容岩关系密切,生怕两人会威胁到六皇子。二来,太后心疼骄阳公主与外孙河越,也将河越的死怪罪纪南头上。三来想送端密一个顺水人情,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将纪南与那小公主拢在一起,但端密与骄阳密谋已久,定是有她们的道理。

    倾城被慈孝太后打趣,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看了纪南一眼,她匆忙告了退,娇羞的从殿里跑了出去。

    众人皆笑,端密与慈孝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殿下,一言不发的纪南安静的坐在那里,已是浑身冰凉。

       不敢让母亲知道,纪南回去将今日的事细细告诉了父亲。

    纪霆听了沉默许久,沉思过后说道:“她们是想借此试探你,大概是其中已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但又未曾确定。”

    纪南神情沉重;“父亲,这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纪霆依旧镇定如石,“即便真相大白天下,最多散了这几世的荣华富贵,你稀罕么?”

    纪南摇头,“我不稀罕名利,但若果真如此,所牵连者远不止我们家这些人。纪家世代守护大夜,若因我从此没落,无法继续使命,父亲……”她说不下去了。

    纪霆抬头看着她,目光渐渐复杂,半晌,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夜深了,你去休息吧。小四,你莫要过于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纪南“恩”了声,又问:“小离明日回门?”

    纪霆顿时黑了脸,“我已命人把纪西纪北都叫了回来,明日你们三个随我一起,与那新姑爷好好讨教一番……当我纪家的女儿是什么,他竟敢明抢!”

    婚礼那日,还未到吉时陈遇白就闯进了府中,抢了一身嫁衣的新娘就跑。那时纪南其实已经在慕容岩的竹楼中,但因国师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大家都忘了去寻新郎官,而后大皇子封锁了街道,因此外人根本不知原来不见了的不止新娘一人。

    纪霆为陈遇白抢亲一事震怒,却从未问起纪南那日去了何处。

    纪南一路心里想着这些,回到房里,她倦倦的往床上一躺,立即差点叫了出来——

       “嘘……”枕上那人支起身,及时的伸手捂住了她嘴。

    “是我。”他靠过来,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笑着说。

    纪南惊吓过后心脏狂跳,怒的一掌向后挥去,他侧了侧脸躲开,立刻又贴上来,从她身后抱住她,左脸右脸各亲了一口。

    “混蛋!”纪南咬牙,低声怒叱。

    慕容岩手上一用力,带的她向后倒去,他翻身用一条腿压制住她,伸手掰过她脸,又仔仔细细的亲了个遍。

    “想我了没有?”漂亮的桃花眼中熠熠的闪着光亮。

    纪南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这样啊,”他语带遗憾,叹了口气,又不怀好意的笑起来:“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有多想你?”

    “不想。”纪南板着脸,不动也不笑。

    他不多说,立刻整个身体压了下来,那想她想的发疼的某处,隔着衣衫都烫的纪南立刻红了整张脸。

    感觉到她全身僵硬,他得意的往她耳朵里吹气,“想不想再深入的了解一下,我有多想你?”

    一面调戏,他一面轻轻的蹭着,那越来越狰狞的一大根咯在纪南腿根处,让她不由得回想起那日竹楼里……她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纪南那一脸的后怕表情,着实取悦了慕容岩,他压在她身上闷笑起来。她挥拳在他背后猛敲,“咚咚咚”的响,他也不觉得疼,嘴里“哎哟哎哟”的应付,手指已灵巧的解了她前襟的扣,拉开一大片耀眼白雪,他饥渴的埋首下去……

    这男女欢好一事,纪南仍是不适应。

    她习惯了厮杀决断,像这样毫无抵抗的在一个人身下辗转承欢,为他每一个动作而不自主的低吟,实在让她太过无助,太不像平时的自己。

    所以尽管他尽心尽力、手口并用,她也明明攀着他几次颤抖极乐,身体就仍旧未曾完全放开。

    “放松些……”慕容岩忍的额头青筋直冒,浅浅的疼着她,生怕伤了她。

    他声音里的压抑太过撩人,纪南忍不住使坏,双腿盘上他腰间,她紧紧缠住他,哼哼唧唧的在他耳边:“……就不!”

    嘶……有人差一点失了控,整幅灵魂都被她那一下的紧缩给吮了出来。

    “你去……哪里了……这两天?”话被他撞的断断续续的,也不听他回答,纪南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恩?”

    慕容岩正专心致志,被她掐的麻了整个背部,微刺的极乐前兆感觉从尾椎处一路攀上来,耳边听到她在问什么,可那声音却是极远,他咬着牙撑起身,两只手按住她双肩,将她牢牢钉在自己身下,低首重重吻的她昏头转向,然后迫不及待的大动起来……

       喘息方定,她软软的趴在他怀里,方才还一直软语求饶的小嘴里,正呜呜咽咽细细碎碎的骂他。慕容岩抵着她鼻尖低笑:“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

    纪南有气无力的瞪了他一眼,小别重逢,云雨刚过,这一眼说不出的勾人心魄。他被迷的又热了起来,揉着她腰间的手重又往下探去。

    纪南这时忽然冒出一句:“今天白天的时候,太后娘娘召我去了千密殿,我在那里遇上西里那位公主了。”

    她话音刚落,慕容岩的手半途收回,忽然的捏了她手腕,细细搭起脉来。

    “怎么了?”纪南狐疑的问他。

    见她脉象如常,慕容岩高悬起的心才放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他很是有些后怕的皱了眉。

    纪南追问,他笑着糊弄:“瞧着像是喜脉,我给你的避子丸你忘了服了?”

    纪南大窘,乒乒乓乓一阵肉贴肉的揍,那炸了毛的可爱模样让慕容岩心情大好,在满床呼呼的掌风里拼死将她揽了来,重又压在身下,他边吻边笑她:“看来太后有意为你指婚?来,小四,二哥这就亲身教你洞房之事,免得你届时怠慢了那西里公主……”

    “……混蛋!”纪南被他打趣的脸都涨红,在他身下猛力挣扎,“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慕容岩轻松按着她,笑的别提有多么得意了。

    他又亲又揉,不多时她就老实了,乖顺的迎着他,张了嘴任他亲,渐渐他松开钳制她的手,往那曼妙处移去……纪南细细吟着,手抚上他汗漉漉的身躯,温柔的按着。

    慕容岩正享受,忽的腰间一麻!得知不好,他上身尚且能动,猛的抬起身,纪南却早就等着了,挥指如风,疾点他胸前几处大穴。

    这下慕容岩动弹不得,心里直叫苦。

    只想着她被欺负了的着急模样有多可爱,一时竟忘了自己身下的,可是堂堂大夜国神武大将军兼白虎门令主哇!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纪南伸手轻轻一推,一滚一起,两人便颠倒了上下。

    她笑着俯身,伸手捏了捏那张英俊的脸,用力之大,让那双桃花眼都忍不住闭了闭。

    “二哥,”她拍拍他脸,比方才的他更要神情得意几分,“你要教我什么来着?”

    她骑跨在他腰间,一面说着一面学着他慢慢的蹭,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慕容岩痛苦的吟了一声,绝望的紧闭双目。

    那让纪南的笑容更开心,她找对了位置,缓缓的往下坐,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故意,浅浅入了一些立刻又滑了出来。

    她坏心的趴在他身上,反反复复的逗着他,看着他额上滚落汗珠,轻声的在他耳边吸气,又嘲笑道:“我记得好像是谁说过的:他从来不做下边那个?”

    慕容岩原本打定主意装死的,可她一个用力往下坐的深了些,他立刻就受不住了,好在哑穴没有被她点上,他顿时低低的呻吟起来……

    “……不许叫!”纪南被他的声音无形的撩着,浑身发烫,不知如何是好,面红耳赤的坐在他身上。

    “为什么?”他睁开眼,困惑而委屈,“你在我身下的时候,也是这样叫的。”

    “你!”

    “嗯……嗯……”

    “不许叫了!不许叫!”

    “那你解开我,换你叫,我保证丁点不嫌弃。”

    “……休想!”

    “嗯……小四……再深一点……”

    “闭嘴闭嘴闭嘴!”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3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他声音低低的,听的人无端端的却觉得心口都疼,“他给我的远不止一个普通父亲所给的,反之,我亦不能要求他如一个普通父亲般,对我与母妃一心一意、无微不至、关怀周到……遇白,是我错了,要他动用全天下陪我任性这一场。”

  天刚有点亮光,慕容岩便悠悠转醒。

  纪南身上的被子被她蹬到了腰以下,她整个人孩子一般偎在他怀里取暖,好梦正酣,睡得无知无觉。

  被中又暖又香,慕容岩搂着怀里滑腻的香暖娇躯,闭着目留恋了片刻,埋首在她颈侧深深的吸了口气,用被子裹好她,这才轻手轻脚的着衣离开。

  从后窗跳出去的时候衣角被窗棂绊去一块,他心中一动,还未及掐指算这是何征兆,已在墙头被纪霆堵了个正着。

  慕容岩镇定的对大夜第一神将笑了笑,他微躬身行礼,心里却捏了一把汗,不知眼下该如何称呼纪霆是好——这刚从他女儿香闺出来,鬓发凌乱衣衫不整,总不能还像平时那样称呼他纪大将军吧?

  但要是他若是敢直呼一声“岳丈大人”,恐怕神武大将军以后夜夜都要如同昨夜那般对他……

  慕容岩正犹自迟疑,纪霆已冷声开口:“殿下此番暗夜谷之行,不知顺利否?”

  慕容岩连忙恭敬的低头答道:“十分顺利,我今日就去骄阳姑母处。”

  纪霆闻言点了点头,又扬手扔过来一包东西。

  慕容岩见他单手轻巧,谁知自己接过时手上狠狠一沉,差点没整个人失衡摔下墙头去。

  他踉跄一步稳住,抬头见纪霆眼中果有得色,果然是故意的借机给他好看。

  “王妃定是日夜赶制,有劳有劳!”慕容岩哪里敢有微词,反而更加的谦逊小心。

  纪霆背后紧握着的双手慕容岩看不见,只见他面色仍旧淡淡的,挥手说道:“不敢,只望殿下别忘了承诺过我们的话。”

  “那是当然!请您与王妃不必担心,我定会护小四这一世周全,不计任何代价。”

  他温和谦逊的模样实在可靠极了,只是那松开的衣领里,隐隐约约几处红痕暧昧凌乱,让纪霆看了委实碍眼与生气,他背在身后的拳头松了又紧,却偏偏眼下还拿这位没奈何。

  想起某个与面前之人一样可恨的家伙,天亮之后就要带着小离回门了,纪霆总算有了一点寄托,便咬牙挥手放了慕容岩走。

  **

  骄阳公主起的很晚,午时都过,慕容岩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这才等来了她。

  骄阳一进门,见是他在座上,立刻便冷而刺目的一笑,语气嘲讽的问道:“二皇子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我自然不是来与姑母请安的。”慕容岩也无心与她客套兜圈,“我有东西要给河越。”

  提及李河越,骄阳果然面色大变。

  慕容岩来之前,因为骄阳背地操纵太后赐婚一事,对这位姑母有些恼怒,本欲逼她一逼,替纪南出口气,可见到她面,想起那李河越来,他心下顿时不忍,当即从袖中拿出那面令牌来,“这是‘螭吻’令,我将河越用在西里的火器交与暗夜谷主,谷主自问不敌,因此托我送来此令与河越,并要我告诉他:以他之能,螭吻一令,当之无愧。”

  暗夜谷主令均以千年玄铁炼制,入手沉而寒,骄阳两手捧着,如同那日捧着棺中儿子冰冷的双颊一般,她顿时两眼血红,泫然欲泣……

  “前线战报多是绝密,只呈御览,军中传闻又多有隐瞒与奇异,姑母未曾亲临,所以大概并不确切的知道:那日原本出城应战里耶的人,该是我。”慕容岩看着骄阳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变得低柔了许多,“河越用药迷翻了纪南与我,命他从暗夜谷带来的门众控制了其他几员大将,这才孤身上阵,以他独创的火器阵法,杀了西里第一战将。而他被救回衡州城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着的,与我说了几句话。”

  此事因涉及神武大将军“不伤不死”的传说,皇帝下了密旨不许任何人外传,因此骄阳公主并不知还有这一段。

  “他说了什么?”她急切的追问。

  慕容岩很平静的看着她:“河越当时说的是:带、我、回、家。”

  他的嗓音轻柔,语气慢而温和,但骄阳公主闻言,却如遭雷击一般。

  只四个字,却让这大夜最骁勇强悍的公主掩面放声大哭。

  其实再骁勇再强悍,当她做了母亲之后,她的天地就很小很小了,小的只能容得下孩子的喜怒哀乐。

  她也不过想求她的孩子平安回家来啊!

  慕容岩安静的等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过去将她从地上扶起。

  “姑母,请保重身体。”他将她扶起坐好。

  骄阳失去了儿子后,几欲疯狂,生母与胞弟以大夜为重,力劝她低调行事,她不服且不从,使得对大夜忠心耿耿的丈夫大怒,抛下她独自返回了前线。然后,同命相连的艳阳公主都不再与她同一阵线,她不得不与端密太后合作,操纵一个外来的小公主。

  其实她早就自知孤立无援,虽面上强硬不说,心里却已苦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哭的昏天黑地,良久终于渐渐收声,慕容岩便又柔声说道:“当日跟随河越左右的白虎门人,如今许多都随河越入了‘螭吻’门,他们正从暗夜谷赶来,送他们门主最后一程。不日到后,姑母若想知道任何河越在西里或暗夜谷的情形,都可问他们,那些都是大夜王公贵族家的世子,姑母大多都认识的。”

  “这副盔甲,是给河越的,”慕容岩将早上墙头纪霆甩来的那个包袱放到骄阳面前的桌上,“我寻访到了隐居多年的南蝶门门主,她日夜赶制,为河越打造了这副战甲,绝不输‘圣甲堂’内任何一副。”

  见骄阳眼神毫无焦点,他便又轻声加了一句:“河越临走穿的是纪东的银甲,太委屈他了。还请姑母将这副盔甲为河越换上。我已向父皇请了旨,父皇恩准:待河越下葬那天,他的盔甲将堂堂正正的入‘圣甲堂’的大门。”

  暗夜门主令陪葬,门众送行,南蝶门主亲制盔甲,位列‘圣甲堂’……骄阳望着面前的慕容岩,一时竟嗫嚅着唇,完全说不出话来。

  “姑母思虑过重,请入内休息吧。”慕容岩温柔的微微笑着,“河越尚未安葬,一切身后事都需姑母为他如愿,姑母千万保重。”

  骄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恍恍惚惚的对他点了点头,由公主府的下人们搀扶着回房去了,她手里始终紧紧抱着那副盔甲与螭吻门主令。

  **

  多日来的谋划终于成行,慕容岩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眼看又近傍晚,想到天马上就要黑了,想到天黑之后的事,他的心情尤其的好。

  在温泉里消磨了一个时辰,美美的换了身衣衫,他坐在竹楼窗前空空的等,正愁这天怎么还不黑透,竹楼前不知何时,却悄然立了一个脸色比这夜色黑的人。

  “咦?”慕容岩倚在二楼的竹靠上,隔着那么许多远都看得到国师大人一脸的青紫,不禁出声调笑道:“师弟是新学了易容术?可怎么把自己画成了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当国师大人居然也有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时候呢!”

  陈遇白拔身飞上楼来,闷声问:“有酒吗?”

  慕容岩点头又摇头,“我今晚有约在身,恐怕不能陪师弟借酒浇愁。”

  陈遇白冷冷瞥他一眼,“我夫人今晚留在纪府过夜,与纪南一同宿在王妃那里——如此你还有约么?”

  慕容岩遗憾无比的叹了口气,弹指打的窗边金铃响起,他扬声吩咐闻声出现的下人:“去酒窖搬我留的那几坛上好女儿红来。”

  **

  国师大人万年难得一见的打了赤膊,慕容岩坐在他身旁,就着手头烈酒揉开他身上的淤青。带着幽会被搅的迁怒,他下手之重使得陈遇白都忍不住皱了眉。

  慕容岩见师弟皱眉,心中总算稍稍舒坦了些。

  “他们全家联手把你打成这样?”想着国师大人不敢还手的狼狈样子,慕容岩不由得心情更好,“纪南也和他们一起动手了?”

  “没有。”陈遇白嘶嘶吸着凉气,简短的答。

  慕容岩欣慰的点点头。

  若不是陈遇白抢婚,纪南那日可没有这么容易蒙混过去,如非如此,如今被纪家大小围殴的就是他了。

  看来他家神武大将军还是挺懂事的。

  “纪北纪西打完了,她单独上来的。”陈遇白见他一脸“看我是如何管教得力”的表情,冷冷的补上了一句。

  慕容岩顿时沉默。

  “大将军最先,纪北纪西联手,纪南最后。”陈遇白将场次报了个清楚,也不枉对这一脸一身的大小淤青。

  这下,慕容岩对他肃然起敬。

  这下换国师大人幸灾乐祸的冷笑,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咳……”慕容岩情不自禁的颤了下,“喝酒、喝酒!”

  **

  “喂,那个赌约……现在到底怎么算?”酒至半酣,陈遇白踢了慕容岩一脚,冷声问。

  慕容岩大笑:“这上京我反正是待不下去了,以后就如约离师弟你千里之外,养养信鸽,闲了无聊差遣师弟替我天南海北找些好玩的……”

  话音未落,陈遇白的掌风已经到了面前,慕容岩笑嘻嘻的偏脸躲开,疾疾伸指在他肋下伤处轻轻一戳,陈遇白痛的低呼一声,人收了回去。

  “从小时学艺,只要比不过我你就恼羞成怒,一晃十多年过去,遇白,你一点没变。”慕容岩眼里的桃花泛滥了整片星空,绝顶风流之色,熠熠发光,恍若如妖。

  “算了吧,这天下我都不要了,还要你俯首与我做什么呢?”他抱着那坛子痛饮,饮罢痛快出声,“只是可惜了——我为了算出你的星宿,可耗费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陈遇白正无声的抿那陈酿好酒,闻言忽然笑起来,转脸看着正仰头观星的慕容岩,字正腔圆叫道:“师兄。”

  慕容岩打了个寒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我自认推演算卦当世第一,可这星宿的运算,在你面前我的确甘拜下风。”年轻的国师微微的笑着,从未有过的释怀,“其实,我从未曾算过你的星宿。”

  慕容岩脸色未变,紧盯着师弟,轻声问道:“遇白?”

  “你嘴上说我厌恶你是因为嫉妒,但你我都知,你拜师父为师不过为了学星宿推演,师父也知,所以只传了你这个,他真正教授全部心血的人是我。”

  “我厌恶你这么多年,并无其他原因——师父虽不是为你折那二十年阳寿,却终究是为了你。”

  “此话何解?”慕容岩抓着酒坛的手指,用力到指尖都发了白。

  “师父并不是为了你才推演你的星宿,连他收你为弟子都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当今圣上,圣上命他推演你的星宿,得知你命中有帝王星,且为两颗其他星宿所伴,他命师父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你,并收你为徒,教授你一切你想学的,助你成事。”陈遇白难得的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师兄,“你多次要挟我,我本是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也是圣上下旨,命我一切顺从附和你。”

  “……慕容岩?”说出了深藏心底十多年的秘密,陈遇白心下轻松,但见慕容岩没有任何反应,不禁皱眉,伸手推了他一把。

  慕容岩被他推的一惊,手里的酒坛应声而碎。

  他苦笑,运功将扎入肉里的碎瓷片逼出来。

  “我早有此预感,只是心底抗拒验证它罢了。”他垂着那鲜血淋漓的手,一向神采飞扬的俊脸上竟黯然有了憔悴之色。

  “遇白,我不敢相信他不是那个委屈了我母妃的父皇,我将自己的是非观强加在他身上……我忘了,他不仅仅是我的父亲,也是这大夜的皇帝。”他声音低低的,听的人无端端的却觉得心口都疼,“他给我的远不止一个普通父亲所给的,反之,我亦不能要求他如一个普通父亲般,对我与母妃一心一意、无微不至、关怀周到……遇白,是我错了,要他动用全天下陪我任性这一场。”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3
第四十四章、忽然指间**蚀骨的一麻,她回头,慕容岩一手托着她挂在自己身上,另一手空出来捏了她的手,根根手指送进口里吮了一遍,她瞪他,却见他双颊泛着潮红,一双名动上京的桃花眼闪着无尽动人的光,正专心致志的望着自己,勾人魂魄一般……

  大夜二皇子殿下与国师大人双双大醉一场,等第二日醒时,午时都已过了。

  慕容岩伸指轻轻扣着自己酒醉疼痛的脑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观赏着国师大人惊慌失措的洗漱表演。

  哈哈!这万年冰山一样的家伙,居然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慕容岩惬意的饮一口茶,笑眯眯的。

  “你懂什么。”国师大人正了衣冠,淡而鄙夷的撇了眼榻上幸灾乐祸的人一眼。

  虽然开天辟地第一回被揍,又痛又丢脸,但揍过之后纪家就认了他这女婿,他如今这是着急上岳丈家接自己回门的夫人,这种急切荣耀的心情,某个名不正言不顺、只能夜半三更跳窗去跳窗走的家伙懂什么?

  这意思他眼神里写的明明白白,都是聪明人,慕容岩看得自然也清清楚楚。

  这下,连国师大人那一脸的青紫顿时都没那么赏心悦目了,望着外间大亮的天光,慕容岩哀怨的闭上了眼,无力的倒回了塌中。

  国师俯视了他一眼,心情极好的转身怡怡然走掉了。

  **

  晚上,那名不正言不顺的人郁闷的跳窗进去,逮了那正在窗边悠闲品读竹枝词的纪南,急色鬼一样又亲又揉的,连床榻都没到,就急切而粗鲁的将她抵在了屏风旁的墙上。

  可怜纪南前一刻还在品读那斯文含蓄的定情之物,下一刻就被那物的主人简单粗暴的掳了去。

  “你要死……”她勉力夹着他,满脸的红晕,气喘不定的捶着他小声唾骂。

  “我死了小四可会替我守寡?”他抵着她,火热的低喘着,问。

  纪南哼哼唧唧的“恩”了声,说:“那是当然……反正我也嫁不了别人嘛!”

  她又是那副恃宠而骄的小模样,且还伸手去搂他,温顺不已的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慕容岩又气又恨又爱极了,此刻丝毫都不想怜惜她。

  他今日被国师大人那通身正牌女婿的气派刺激的着实不轻,相比较之下,再看他自己,夜夜三更才敢来,五更不到便要走,从未曾正正经经的一夜搂着她睡到天亮。好歹是个堂堂皇子殿下,却连梦里都在警觉时辰到了自己该起床走了,偶尔翻窗还被划破个衣服,运气更不好时被黑着脸的大将军在墙头上堵个正着,想想真是憋屈的一肚子火。

  他故意的动作越来越猛,撞的她上上下下的颠簸,那背擦着墙壁,被磨红了一大片,她吃痛的缩起来靠向他,这倒反而便宜了他,不但勇猛的更重更深,言语间还愈加孟浪挑逗,纪南喘的说不上话来回嘴,身子也软的什么厉害招数都使不出来,只好由着他捏圆捏扁的欺负发泄。

  大概是那撞墙的响动太大,平素夜间不许靠近的四少爷卧房外,忽然传来伺夜女婢怯生生的声音:“四少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屋里这会儿灯火未熄,不好不出声回复,纪南揪着他耳朵拼命用眼神暗示他停下,可他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反而欺压的更紧密,弄的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外间女婢又重复了一声,眼看就要推门进来。

  纪南急的直缩,眼里更薄薄的染了一层泪,衬着那娇羞粉白的美丽面庞,慕容岩顿时被她那样迷的三魂失了七魄,后腰失了知觉一样麻痹,重重的几记过后,他伏在她身上,胸膛一挺一挺的低声喘着。

  纪南忍着满眼的金星,伸手捂住他嘴,自己勉强扬声应道:“没……事!”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吓了一跳——她这会儿的嗓音又哑又透着一股特殊的媚意,连自己听了都是身上一热。

  外间的女婢闻言,不敢擅闯了,但又不放心立刻离开,便迟疑着站在了那里。纪南正要再出声赶她走远些,忽然指间**蚀骨的一麻,她回头一看,慕容岩一手托着她挂在自己身上,另一手空出来捏了她的手,根根手指送进口里吮了一遍。

  她瞪他,却见他双颊泛着潮红,一双名动上京的桃花眼闪着无尽动人的光,正专心致志的望着自己,勾人魂魄一般……

  **

  夜半,无星。

  纪南趴在他汗腻腻的胸口,听他低低说着近日来的事情,听到他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在暗夜谷与上京间赶了个来回、千辛万苦取了“螭吻”令,她默了默,说:“该让我去的,你自从西里回来就没好好静养过,那些伤总也好不透……身体要紧。”

  其实慕容岩为了她,不仅丢了江山,连一身功力都因那连绵的伤势失了三四分,姚远说他伤上加伤,心肺俱损,这一生武学造诣上登峰造极是无望了。

  纪南虽不懂精湛医术,但将军世家出身,又同是武功高手,如何能丁点不知道他的伤势情况呢?只是她对慕容岩抱歉远远不止这一件事罢了,所以也就破罐子破摔,不曾特意就此说什么,只在平时默默的体贴着,更想他为了她也会保重自己。

  反正,这一生除了大夜,其余的全都给他。

  她末一句话泄露了愧疚情绪,慕容岩一听便知她心中所想,黑暗中一挑眉笑了起来,并不劝解,却低头去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若是你不那么勾人……我自然是能好好养身体的。”

  纪南闻此言大窘,撑起身挥拳就往他俊脸上招呼去,可纵使慕容岩失了三四分的内力,武功拳脚还是在她之上的,虽当做闺房之乐只闪不还手,却连一根眼睫毛都没让她拔了去。

  一来二去纪南累的轻喘,他却兴味盎然,好整以暇。

  “你!”纪南怒了,收了手,坐在他身上,撅着嘴瞪着他。

  那俏生生的模样简直让慕容岩爱到了骨头里去,他眉开眼笑的自愿伸手给她,“好了好了……既然神武大将军要罚在下,喏,请便——”

  话音未落,纪南已低头在他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嘶……”慕容岩假装皱眉吸气,看着那一圈小巧牙印,轻声了一叹:“人人都道神武大将军英雄盖世,却不知,其实咱们大将军最擅长的武功是……咬人。”

  他将最后那两字咬的极暧昧,惹得纪南又红了脸,张牙舞爪的扑上去,被他单手擒住了,轻轻松松便压在了身下。

  “小四,过两日你陪我一起进宫一趟吧……”他占着她,边缓缓的动,边咬着她耳垂轻呵气。

  纪南迷离中浑身过电一般,细声低喘里神志不清的问着他:“去见谁?”

  “见我父皇……陪我一起去好不好?”他渐渐控制不住力道,一下重过一下,纪南颤的控制不住,闭着眼咬着唇小声的哼,眉眼俱都娇滴滴的粉红着,他用重重的动作催她回复,她睁了眼,迷迷蒙蒙的看着他。

  “好……哪里我都愿意陪你去。”她欢欢喜喜的笑起来。

  **

  天未亮他照例又要走时,纪南悄悄醒了。

  卷在被子里看他优雅着衣,她不言不语的嘴角默默噙着笑,待他穿戴完毕,轻手轻脚正要下床,她忽然伸手去抱住了他腰。

  “咳……”慕容岩蓦然僵住,将嗓音压的极低,“看来,我昨夜还是太过疼惜你了。”

  纪南从他腰侧伸出头来,乱着发的样子格外可爱:“我可是急行军三天三夜都能立即上阵杀敌的神武大将军!”

  慕容岩缓缓回过头,一双眸子里满是笑意,“那么,神武大将军,有何示下?”

  “再陪我睡会儿吧!”她一副困倦模样,摇着他哀求一般轻声说道。

  慕容岩整颗心都酥掉了,手指顺着她蓬蓬的黑发,他声音愈加温柔:“小四,你不必刻意这么对我,虽然我是爱极了你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歉疚于我,豁出去了要令我开心。但我既然许了你一生如愿,又怎么舍得看你待我这般小心翼翼的?”

  “我没有啊……”

  “果真没有?果真打心眼里没有强逼自己对我好一些,再好一些?”

  “我没有!”她争辩,气鼓鼓的看了他一眼,抱着他腰的手更紧了些,“我没有刻意……我就想这样对你,你不愿意是么?”

  她故作凶悍的瞪着眼睛,慕容岩望着她许久,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抱入怀中,哄孩子一般轻轻晃着,“如何……能不愿意呢!”

  她愿意这样释放心中的愧疚,就由着她如此吧,慕容岩心里想,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她喜欢便好。

  想到此,他一笑,问道:“可是再过会儿你家下人都起了,光天化日,行动多有不便……”

  “那你就在这里待一整天!上午有些事,下午我空闲,中午就叫在这房里摆饭,我在家休息时也常这样的。”她伸手捧他脸颊,笑的狡黠,“陈遇白昨日没能接走小离,今天还要来的……我爹昨晚已经说了:想来他身上的伤该好了……今天我和纪西纪北三个,和前日一样不用去军营……”

  慕容岩一愣,随即差点大笑出声。

  **

  那日慕容岩躲在纪府练兵场暗处,看了一出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戏,又与纪南厮混了整日,时时刻刻不曾分离,大大弥补了他之前为国师所伤的心。

  过了几日,到了他说的进宫的日子。

  马车上,纪南一眼不眨的盯着对面的人看,慕容岩被她看的颇不自在,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无奈的抬起头来:“有话你就问吧。”

  “为什么要我陪着啊?”她眨巴着眼睛,“全天下都知道大夜国主最欣赏他的第二子,下棋、赏花、作诗、骑射,父子君臣无话不谈。你平素见皇上的次数比其他皇子们加起来都要多吧?”

  慕容岩似乎出神,良久才点了点头,又苦笑起来:“可那些时候,我只当他是皇帝或者我父亲……这一回,我是去见父皇的。”

  纪南并不十分懂,但他说这回不一样,这么不一样的一回他要自己陪,她心里便极高兴。

  伸手去拉了他手,她用力摇了摇,柔声说:“别怕。”

  慕容岩失笑,本要打趣她两句,却发现自己喉头堵着,平素那些轻松谈笑一句说出不来,他这才乖乖受了她那两个字。

  **

  慕容天下似乎早知道他们要来,一路通传进去很是顺畅,不多时两人就站到了皇帝面前。

  慕容岩跪下行礼,纪南亦然,但随在他侧磕下头去,她明显能感觉他今日这礼与平日的不慎一样——少了份他惯常的刻意恭敬,多了些她私下熟悉的温柔真切。

  “起来吧两位门主。”皇帝像往常一样轻松打趣他的得力臣子,“是又有什么良策要献给朕的了?”

  慕容岩并未起身,抬起头说:“不,父皇,是孩儿的私事。”

  慕容天下挑了挑眉,看向他最得意的儿子,“岩儿的私事?那怎么还带来了神武大将军?”

  慕容岩不语,默默的看着他。

  其实,连慕容岩自己也不知道,他这双眼睛有多么的像他的母妃。

  那个曾如桃花般盛放于慕容天下一段生命中的美丽女人,当初他最爱的就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温柔、善良、坦陈。

  最重要的是:大夜的女子是没有那么缠绵的眼神的。

  而她为他生的唯一的儿子,随了她这份缠绵眼神,因此令得慕容天下明知这孩子多情大义,不可为君,却也愿意以这江山安危,倾力抚他那一处伤痛。

  “好,你说吧。”他于是没有再坚持,温声对慕容岩说道。

  慕容岩深深的拜下去,伏在那里,他面贴着地,声音清晰而坚定的:“孩儿不孝,这次来是向父皇自请封地的——孩儿愿终身远离这上京,在封地惭愧度日,日夜祈福,遥祝父皇身体安康,兄弟和睦齐心,大夜国运昌隆。”

  此言一出,纪南虽不至于大吃一惊,但也呆在了那里。

  这一番话,明明已是在自请流放,就等于向皇帝承认了他曾图谋举事呀!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3
第四十五章、慕容天下望着他,缓声道:“若你此番能狠下心舍了纪南与朕,这天下朕拱手相让。可惜朕与你都心知肚明——岩儿,你是个多么心软的人……像足了你那母妃。”

  可慕容天下闻言,竟未见丝毫动容,只眼底闪了闪,看向地上恭敬跪着的儿子时,嘴角甚至有微微的勾起。

  “为何要走?”他淡淡问道。

  慕容岩直起身,朗朗惭愧一笑,“父皇……无所不知。”

  何必解释。

  慕容天下眼里的笑意更深,“起来吧,坐着说话——怎舍得让朕的神武大将军陪着你罚跪?”

  纪南闻言惶恐的埋下头去,慕容岩却竟真的依言将她扶了起来。

  她此时脑中混乱极了,这父子俩一来一回几句话,说的极简单,可那其中涵义却已万水千山都过了,她隐隐有些懂得,但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更兼皇帝看她的眼神——嘴里叫着“神武大将军”,可低头饮茶时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被敬了媳妇茶似地……

  纪南脑门一抽一抽的疼,开始后悔答应今日陪他进宫。

  “这里没有外人,岩儿,你有话就直说吧。”皇帝似乎了解他的神武大将军此时心中所想,这句话,他是直直盯着纪南说的。

  纪南听了更是背上汗湿,一动不动的坐着,目不斜视。

  慕容岩自然察觉到他父皇正暗中打趣纪南,当着慕容天下的面,他索性牵起了纪南的手。

  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他这才对着皇帝缓声说道:“这些年来,劳父皇为儿子费心许多,是儿子不孝。”

  “如今……如今儿子总算明白,母妃当日是何心境伴在父皇随侧,至死不悔——父皇,是孩儿错了。”

  他那时太小,还不能明白“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如今为了纪南,他总算完完全全的领略到了。

  这是姚妃去后,慕容岩第一回在他面前主动提起“母妃”二字,慕容天下心里微微一动,眼神不自觉便柔软了下来。

  看着他们俩交握的手,皇帝不禁摇头笑起来,“屯二十万大军城外,挟整座上京布防,你只有一句‘错了’?倒当真好气魄。”

  “比不得父皇气魄,用这天下江山,换儿子这‘错了’二字。”慕容岩接话极快。

  慕容天下一怔,顿时开怀大笑,指着他对纪南说道:“神武大将军,你来说说看,他竟敢如此大胆忤逆,该如何?”

  纪南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这对将“谋乱”挂在嘴边,却依旧谈笑风生的君臣父子,实在让她理解不能啊……

  握着她的手这时紧了紧,她满头汗的转脸去看他,却见他正笑。

  纪南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二皇子也好、二哥也罢,甚至暗夜谷中潇洒出尘的容岩,她见过千百次这个人的笑容,可哪怕在他们俩最亲密的温柔缱绻时分,他也从未曾如同此刻般,笑得如此灿若桃花。

  就像千辛万苦寻回了什么一样。

  纪南被他的笑容所鼓励着,攒着那被皇帝吓散了一次又一次的勇气,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往外挤着:“回皇上的话……二皇子、二皇子他……”

  “朕可没有问你二皇子如何,”慕容天下对着她时,神色更好了些,“朕是问你,你身边这人,你看朕该如何处置他?”

  “……”纪南顿了顿,愈加艰难的:“这个……家和万事兴。”

  她说完,自己先红透了整张脸,而慕容岩看着她,眼里的光简直灼人一般。

  慕容天下倚在上位,惬意之极的笑着。

  “家、和、万、事、兴,”他点头,“说得好极了。”

  “如此,岩儿,你这认错,父皇收了。”他悠悠的向着两人说道,“就当是朕给神武大将军的见面礼吧。”

  纪南差点从凳上滚了下去。

  **

  这诡异的媳妇见公公的气氛里,三人正各怀心思,皇帝的贴身太监这时进来:“皇上:两宫太后娘娘传召神武大将军。”

  皇帝与慕容岩同时皱了皱眉,那太监似乎抬眼看了下皇帝,皇帝顿了顿,便对纪南吩咐道:“你去吧,别让两位太后久等。”

  纪南奉旨退下,往慈云宫去了,她一走,慕容岩有些坐立难安,皇帝见此便道:“她是要守护大夜的人,你不用担心。”

  这话里的意思慕容岩当然明白,时至今日,他对这个父皇已是由心而发的五体投地。

  “是。”他低声应。

  “姚国舅前些日向朕要了块地,就在雍南,离上京不远,朕已命人前去修葺。那里风光秀丽,好山好水,比这上京安静多了,你既问朕要封地,朕就将那整个雍州封与你,你随姚国舅一起去,把身上的伤养好了是第一要务。”这番考虑,慕容天下很久之前就已做好。

  慕容岩却并不觉得十分妥:“雍南离上京只一日路程,只怕并不合适。”

  “岩儿,”慕容天下打断他,“朕若有防你的想法,不会等到今日。”

  慕容岩笑起来,“父皇,”他轻松而愉快的,“您并不是没有防我的想法,只是不必。”

  一个以江山为局陪儿子对弈的人,若不是不将这天下放在眼中,便是已将这天下轻易玩弄于股掌。

  慕容天下笑着点头,“的确不必——此番你若是狠得下心,这大夜的皇位你坐得。”

  “父皇……”慕容岩低低的呼了声。

  慕容天下挥了挥手,“众多皇子中,论才干胸怀,无人能及你。朕有这么多儿子,你最像朕年轻时候,可唯独有一点不像,也就是因这一点,朕登上了皇位,岩儿你只能自请封地。”

  慕容岩抬起了头,他的父皇从上而下的,直直看进他眼睛里,一字一句对他说道:“你不及朕心狠。”

  慕容岩脸色变了变,心头瞬间转过万千思绪,他无声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慕容天下望着他,缓声道:“若你此番能狠下心舍了纪南与朕,这天下朕拱手相让。可惜朕与你都心知肚明——岩儿,你是个多么心软的人……像足了你那母妃。”

  若不心软,当年六皇子年幼,他有千万种的方法与机会,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除掉这最有力的竞争者。

  若不心软,谁人敢言他母妃是非,杀一儆百。

  若不心软,西里一战耗尽夜国兵力粮草也好,与西里私下结盟也好,夺位大有所望。

  若不心软,日前一切布置得当,一声令下,他如今已是大夜的王。

  但若不心软,他就不是慕容岩了。

  慕容天下看着他最得意的儿子,一时想起自己的当年来,恍惚一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当皇帝,最不能便是心软。”

  慕容岩静静看着他,到此时方才稍稍懂了他。

  “有空的时候,别只顾着你的神武大将军,也进宫来看看朕。暗夜谷太远啦,可除了梁飞凡,也只有你能赢得了父皇的棋。”慕容天下有些寂寞的说,说完又觉失态,一笑起身,“走吧,是时候去救人了。”

  **

  纪南刚一踏入慈云宫,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纪府竟上下悉数都在,纪霆、王妃、纪西、纪北,连长住东郊的艳阳公主都被召唤了来,此时正立在慈孝太后下首。

  两宫太后在上首并肩坐着,端密太后那边,站着的是骄阳公主与西里的那位倾城小公主。

  慕容宋站在慈孝太后身侧,正乖巧的给她锤肩,见纪南进来,对她使了个“千万小心”的眼色。

  纪南正头皮发麻,只听慈孝太后和气的声音响起:“好了,神武大将军总算请来了。”

  纪南跪下行礼,正要起身时,只听端密太后的声音笑着说道:“就不用起身了,吴公公,宣旨吧。”

  那吴彦宏吴大太监立即越身而出,手捧着明晃晃的懿旨,展开后尖着嗓子念道:“奉两宫太后懿旨:御封神武大将军、镇南王世子纪南,英勇有为,杰出俊秀,特赐婚配与西里倾城公主,择日完婚,两国自此世代交好,友邻和睦,钦此。”

  纪家众人,这时齐齐变了脸色。

  “纪南,”端密太后出声道,“如何还不接旨?”

  纪南抬起头来,端密太后亦不避不让的直视着她。

  “太后娘娘恕罪,”纪南沉声答道,“臣不能遵旨。”

  慈孝太后迅速的沉下了脸,正欲发怒,那厢端密太后却不紧不慢的端起了一杯茶,秀气了吹了吹饮了一口,笑靥如花:“你敢抗旨?”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4
  “臣不敢。”纪南口呼不敢,并立即恭敬的拜了下去,但心里却在焦急的想着:慕容天下父子明明知道她来了这里,怎么还不来救她呢?

  慈孝太后这时和气的的笑起来,“妹妹,”她亲热的喊端密太后,“神武大将军虽说英雄过人,可到底年纪还小呢,依哀家看‘他’这是害羞了。”她转向下首的艳阳公主,笑着说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艳阳,你觉得这婚事如何?”

  艳阳懒懒倚着,看了眼望向她的纪霆,淡淡的回道:“本宫既不是她父,又不是她母,问本宫作甚?”

  慈孝太后眉一跳,狠狠的瞪了艳阳一眼,谁知艳阳竟毫不示弱的叫起来:“母后,怎么了?”

  慈孝太后顿时气的连话都说不出。

  端密太后早知艳阳公主已被纪霆收服,这时并不惊讶,嘴角轻轻一扬,看向她这边的骄阳公主。

  这一看,她心里猛地一突——骄阳公主竟仍是来时那恍恍惚惚的神色,这时竟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端密太后等了许久,骄阳公主未如她们之前密谋那般行事,反而半点表情都无。

  “镇南王妃,”端密太后等不下去了,自己笑吟吟的开口问王妃道:“长公主要避嫌,那么你这个亲娘来说说看吧——哀家与姐姐为神武大将军寻的这门亲事,有何不好?怎么你们家神武大将军宁肯抗旨?”

  她说着,用眼神示意倾城公主,倾城立即笑嘻嘻的向镇南王妃行了个礼,一派天真。

  王妃对她一笑,又不紧不慢的对两位太后磕了个头,“太后娘娘,妇道人家不懂道理,但纪府是有家规的,长幼有序,纪南先头两个哥哥还都未娶呢……”

  她这话说得体面又滴水不漏,听得两个太后暗暗咬牙,偏生骄阳公主不知为何,着了魔一般一声不吭,慈孝太后只好自己接过话来:“无妨,哀家好事做到底,替纪西纪北也寻两门亲事,你们家前些日子不快活,这下三喜临门,多么好!”

  纪霆与艳阳双双上前,一个淡淡出声说道:“纪府还有一条家规:先立业、后成家。纪西纪北还未立功,不得娶亲!”

  另一个则毫不客气的冷声道:“母后,纪西纪北的婚事,得由他们自己做主,就是本宫到时也不会去指指点点。”

  从王妃到纪霆再到艳阳,先是抬出纪府家规,再又推出了纪西纪北,三人连消带打,竟是将纪南摘了个干净!

  慈孝太后今日所为,一是为了替慕容宋扫清障碍,第二个她要替两个女儿与外孙出口气,为难纪南一把,眼见艳阳公主竟这样拆她的台,骄阳公主又由始至终一声不吭,她顿时怒的脸都红了,甩手便摔了个茶碗。

  骄阳公主依旧双目无光,对面前发生的这些完全没有反应,倾城悄悄伸手,不断用力去拉她的袖子,她也毫不回应,只默默的将袖从倾城手中抽出。

  倾城手中一空,不着痕迹的飞快看了她一眼,收回手,在袖中狠狠握成了拳。

  “纪南!”慈孝太后大怒喝道,“哀家只问你一句:端密太后与哀家赐你这婚,你到底是接不接这旨?”

  纪南艰难的答道:“太后娘娘,还请勿强人所难。”

  端密太后在一旁冷冷笑道:“小小年纪,不过封了一个大将军而已,就敢抗两宫太后懿旨,”

  慈孝太后怒道:“来人!给我教训‘他’!然后拖下去关起来!哀家倒要问问皇帝,他这些臣子的不听话是跟谁学的!”

  一直在旁伺候的吴彦宏立即应声而出。

  吴彦宏的干儿子吴乾,前几日莫名其妙被从上京城外擒了,听说竟是大皇子亲自带人前去动的手,把那吴乾打的半死,扔入了死牢,看管的严严实实。吴大太监削尖了脑袋去打听,隐约有人透口风说此事与二皇子殿下有关。

  上京城如今人人都知二皇子殿下与神武大将军亲密,端密太后也与他说八成是二皇子殿下动手脚,替神武大将军排除异己。吴大太监就这么个干儿子最得力,前一阵刚在西里立了大功,还未风光够呢,如今转眼就成了阶下囚,因此他恨不得将纪南撕碎下肚,眼下慈孝太后给了如此好的机会报仇,他怎会放过?

  只见吴大太监得意不已的快步上前,站到纪南面前,阴笑着抬起手,抡圆了膀子就要对着纪南扇下去——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纪霆纪大将军,大夜的镇南王、第一神将、上任白虎门主,上前一步,稳稳接住了他挥下的手臂,然后铁手一紧,很是轻松的便将他手臂折的掉了一个方向,看那诡异的角度,只怕骨头已经碎了。

  纪霆一松手,吴大太监便跌落地上,惨叫着打滚,半截右臂软绵绵的随着他身体荡来荡去,已是废了。

  两宫太后齐齐变色,外间侍卫纷纷涌了进来,只见纪大将军站在当地,面色冷冷的,缓声说道:“纪家子孙为大夜生、为大夜死,何等贱婢,也敢碰我儿?”

  他打了一辈子仗,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这话由他沉声说出,杀机四起,顿时殿内人人心下一寒。

  可这话听在端密太后耳中,简直诛心。更何况吴彦宏是她手下第一红人,今日事未成,倒先叫慈孝那个蠢女人折了她的左臂右膀!

  端密太后恶狠狠的瞪了慈孝一眼,慈孝太后只做不知,拍着桌子命人快快拿下纪南与纪霆。

  慕容天下就是在这样乱成一片的时候进来的,太监尖着嗓子传报,众人一听皇上来了,俱都跪下无声,连端密与慈孝都收了怒气,端正了坐姿等皇帝驾到。

  “这是在做什么?”慕容天下皱着眉,颇为不悦的,“来人,把吴公公抬下去。”

  侍卫们得令,拖了已晕厥地下的吴大太监,趁机悉数撤了出去。

  艳阳让出了慈孝太后下首的位置来,皇帝坐下,问起事因,慈孝太后怒气冲冲的指责纪南抗旨不尊,纪霆当着两宫太后伤人犯上。

  皇帝听了,居然笑的很开心:“母后,神武大将军既有家规约束,您又为何一定要把倾城公主许配于‘他’呢?”

  慈孝太后被问住,一咬牙道:“自然是看着合适才赐的婚。”

  皇帝微微笑,并不说话,只拿眼睛去扫她身后的六皇子,慈孝太后心里狠狠的一突,心道自己这可是说错话了,皇帝要是顺着她方才所说,将西里小公主赐婚给阿宋,可如何是好?

  这样想着,她再不敢多说一字。

  端密太后自皇帝进殿,就再没说过话,而皇帝一句话加一个眼神就摆平了慈孝太后,却也并不接着就冲着端密去,却是乐呵呵的看着对面站着的倾城,“倾城公主,你哥哥可知道太后赐婚的事?”

  倾城歪着脑袋,格外可爱的一笑,“大夜皇帝陛下,我是随骄阳公主来的,我哥哥并不知道。”

  说完她光明正大的牵了骄阳的手,摇了摇,眼巴巴的看着她。

  骄阳依旧木然,可她丝毫没有介意,依旧天真无邪的笑着,“大夜皇帝陛下,我能不能先走啊?这位神武大将军又不肯娶我,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她说着,甚至走到了纪南身边,对纪南大大方方的一笑。

  皇帝笑起来,“来人,护送倾城小公主回去。”

  倾城对众人行了礼,从纪南身边擦身而过,欢天喜地的往外走。在殿门口,遇上了正进门来的慕容岩,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慕容岩背上一寒,但他此时一心记挂着里面的纪南,只对她敷衍一笑便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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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皇帝正训斥纪南:“两位太后娘娘知道你与西里交过手,特将那小公主与你撮合,为的是两国交好,你不喜欢,好好向两位太后说便是了,使什么大将军派头!累的你爹生气,吓坏两位太后娘娘……信不信朕除了你的官,送你去前线运石头?”

  这话先点明了纪南杀了许多西里人,并不适合与那西里公主结亲,又玩笑似地将纪霆方才的行为说成一时生气,别人便不好再在这上头纠缠。在场的人一听,顿时都知道皇帝今日是帮定了纪家了。

  慈孝太后一皱眉,正要开口,身后慕容宋忽然纵了上来,趴在她背上给她出主意一般:“皇祖母,您快依了父皇吧!就把纪南送去开采石矿——在暗夜谷的时候,‘他’曾经研制了一种烈性炸药,当时啊,将整座院子都给炸飞了!孙儿那次差点就被炸死了……”

  慈孝太后白了脸,扭头将宝贝孙子拉下来搂在怀里,吓得魂飞魄散,“你说什么?!”

  阿宋自知失言一般捂了嘴,万分懊恼的模样,慈孝太后急追问,他才不情不愿的将自己误闯,不顾纪南警告,引燃了磷石,又得纪南相救才不至于被炸成飞灰的旧事,说了一遍。

  他一向活泼,讲故事一样将那事添油加醋,说的又是惊险又是有趣,殿内气氛一时缓和。

  慈孝太后听得几番脸发白,听完后手撑着额,直直念佛:“得亏神武大将军……”她低声重复了好几遍,感激不已的神态。

  端密太后冷眼旁观着这些,不动声色的暗自冷笑。

  慈孝这种在后宫熬了一辈子的妃子,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儿孙——能登得上皇位的儿孙。

  此时见西里公主明摆着不再参与,皇帝有意偏向纪家,又得知纪南曾如此救过六皇子一命,她早已将今日矛头调转,六皇子给了台阶下,她便装腔作势。

  任其发展下去,今日的帐,恐怕都要被她推的记在端密身上了。

  念及此,端密盈盈一笑,“这帮孩子没一个省心的,咱们不问呢,你看,这么大的事情瞒了好几年,多吓人!”她笑着瞪了慕容宋一眼,又移向纪南,“可咱们过问些吧,你看这桩赐婚,如今闹的倒像是咱们两个在多管闲事了。”

  纪南嘀咕着可不就是多管闲事么,人却已恭敬的拜了下去:“太后娘娘是体恤臣下。”

  端密太后见她给自己台阶下,心里舒畅了一些,正要顺着下来,却见一旁骄阳公主忽然的变了色,整个人瑟瑟抖着,眼珠子发红,尖叫了一声,张着双手十指向纪南扑去,其状可怖,简直如同索命鬼一般。

  纪南再英勇神武,到底是个女孩子,被这如同妖魔俯身的骄阳公主吓的,直往后躲去,慕容岩此时恰好到,赶在骄阳尖尖的指甲划破佳人娇嫩皮肤之前,抓着纪南的腰带将她用力向后一扯,拖进了自己怀里,张袖严严护着。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4
第四十七章


  这种全世界只有他懂她如何美妙的感觉,让他双手奉上大夜都仍觉不够呢。

  众人皆以为先前六皇子提到了纪南研制磷石,定是令骄阳公主想起了李河越的惨死,因而才会一时失常。可谁知那上前搀扶的小宫娥,被骄阳公主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手,竟立刻就惨叫着软倒在地,满脸涨黑,抽搐不已的死去了!

  明明已经双目赤红,连人影都分辨不清了,但骄阳公主一次又一次准确的扑向了纪南。她嘴里“荷荷”的怪叫着,泛着黑的指甲像淬了毒的尖刀般,疯了一样往纪南周身捅去。

  慕容岩一手搂紧纪南,将她脸朝里按在自己胸口,另一手灌了内力,宽袖无风自动,仿佛一面铁旗般将疯魔的骄阳公主隔开。

  皇帝立即站了起来,远远的与紧紧抱着纪南的慕容岩对视了一眼,慕容岩一面挥袖挡开骄阳公主疯狂的抓咬,一面焦急的向他递了一个眼神。

  慕容天下大声命人速速制住骄阳公主,但公主金枝玉叶,侍卫们一时无从下手,最后还是艳阳长公主出手,一记手刀将骄阳公主劈晕了过去。

  骄阳公主晕倒在地,宫人与侍卫们想到之前那惨死的小宫娥,俱都不敢上前。骄阳公主身边空空的扩开一个圆圈来,殿内还回荡着她方才凄厉古怪的叫声,一时之间人人毛骨悚然。

  座上,端密太后轻声的开口说道:“骄阳公主这……似乎是中了毒呀……”

  端密太后出身千密,千密一族最擅长的除了容貌,就是毒,因此她这一句话说出后,所有人刚刚放下了些的心,又全体都揪了起来。

  慈孝太后紧紧抱着六皇子,顿时痛哭出声:“骄阳!哀家苦命的女儿……”

  慕容天下脸色极为难看,沉声吩咐:“将骄阳公主带下去,绑上她的手脚以防她醒后再伤人……今日殿中一干人等,除了两宫太后娘娘,其余人事情未查清楚前,不得出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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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云宫这一场热闹,因那日两宫太后是存心当众逼迫纪南与纪家,所以满殿都是宫人与侍卫,后骄阳公主事发突然,闹得动静实在太大,所以这流言便怎么也没有压住,如今上京城中人人都知骄阳公主中了毒,牵涉到了神武大将军,纪家一家都被羁押在了宫中。

  外面闹的天翻地覆,宝和殿内的时光却静滞一般,说不出的宁静悠闲。

  慕容天下父子正下棋。

  “你又输了。”皇帝落下制胜一子,得意的笑起来。

  慕容岩默默的叹了口气。

  “时至今日,朕总算明白当日老国师所说,”慕容天下向后仰去,笑着看向唉声叹气的儿子,“岩儿,小六与纪南两颗小星星,果然左右你的帝王星,这一向为他二人,实在苦了你哟……”

  “父皇就别再打趣儿臣了。”慕容岩皱着眉,缓声说道,“将纪家扣在宫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外间谣言愈演愈烈,不知道父皇这样按兵不动,到底是有何深意呢?”

  “有何深意?”慕容天下一笑,“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那罪魁祸首,绝不是轻易屈服之人!”慕容岩不赞同的摇头,“况且,若是揪出她来,西里那边要如何交代?”

  他这话很是直接,语气也再无以前的谦逊客气,但慕容天下倒反而更受用,心情好的玩笑起他来:“交代么——实在不行,就将神武大将军推出去谢罪好了……哈哈!有我们二皇子殿下在,轮不到朕来操这个心。”

  “父皇……”慕容岩无力的以手撑额,“朝中几员大将,老的老少的少,她是以后的十年里唯一能替您打江山的大将军。”

  “朕当然知道,”慕容天下快活的打断他,“朕用最得意的儿子换她十年,可不得物尽其值?”

  “父皇!”慕容岩黑了脸。

  “啧,”慕容天下不满的皱眉,“岩儿,朕忽然发现你的脾气真是坏极了。”

  慕容岩嘴角抽了抽,再无话可说。

  “好了,去探你的神武大将军吧,朕等的人也快到了。”

  **

  纪家满门显赫,说是羁押宫中,却拨了好几个舒适的偏殿给住着,吃喝用度一应是最好的。纪南与纪霆分了两个宫殿,离的很远。

  圣眷依旧,所有人都是心领神会,所以守卫本就稀松,慕容岩几下便晃过,熟练的从窗户里跳了进去。

  纪南正爬在立柜上,要去摘拿墙上的字画下来研究,听到响动回头一看便笑了起来:“你可是跳窗成瘾了?”

  慕容岩闻言,随手抓了桌上一只小茶杯向她掷过去,她灵活的一伸手接住,笑嘻嘻的看着他。

  见他神色不怎么好,纪南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纵身跳下来,他伸手接住,抱了满怀。

  “骄阳公主怎么样了?”她靠在他肩头,轻声的问。

  “姚国舅用银针封住了她几大要穴,暂时无大碍。但她中的是道行极高深的蛊,一时半刻是解不了的——阿宋送来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他抱着她在桌边坐下,伸手扣了她腕,细细的诊脉。

  纪南点头,又问道:“我也中了蛊吗?”

  她体内的药效已经洗净,慕容岩放下了心,叹了口气,“不,你只是吸入了一些药粉,恰恰是那蛊的引子。”

  “哦,所以骄阳公主那日才那样对我……”想起骄阳公主那日的可怕模样,纪南至今心有余悸。

  慕容岩低头温柔的吻她额角,“别怕,一切有我。”

  纪南抱的他更紧,幽幽的问:“那下蛊的人……可有查到?”

  见慕容岩默了默,她便知一定是查到了,但,那人一定让他们极为难,为难到不能直接去要蛊的解药。

  “说了一切有我,你就别再想这事了。父皇将你们安置在此,也是保护之意,很快这场风波就会过去,你是暗夜谷的白虎门主,命中注定要守护大夜,使命尚未完成,怎么如此就放过你?”他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的安慰道。

  “二哥是青龙令主,也是命中注定守护大夜。”她抬眼看他,说。

  慕容岩看着她倔强又单纯的神色,心里柔软不已,叹了口气,认命的点点头,“是啊,”他捏着她的手,“我守护的是大夜的守护神,不就是在守护大夜么。”

  纪南神采飞扬的笑起来,眉眼之间俱是得意之色。

  慕容岩望着她,心想他家神武大将军真是生得好:可一身银甲高骑白马,旁人都看得真切是英俊少年俊俏;可粉裙戴花,眉目如画,引的一干西里少年慕颜尾随;也可像这般着简简单单一身青衣,长发束起,行走如竹间清风,人人见了,都暗叹神武大将军挺拔清秀。可看在他眼里,明明就是个白白净净的素衣少女。

  这种全世界只有他懂她如何美妙的感觉,让他双手奉上大夜都仍觉不够呢。

  “小四……”他收紧了手臂,低喃着印上她的唇——

  ——“二皇子殿下!皇上宣您与神武大将军立刻前去宝和殿觐见!”

  太监尖厉的嗓音响起,那片滚烫的唇顿住,纪南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僵住的脸,“噗”一下笑了出来。

  **

  宝和殿内,所有人都在等他们两个,看着他俩并肩双双进来,众人脸上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水蔻蔻望着那抹月白身影走近,神色一黯,手上不由自主就使了劲,被她揪着的西里小公主顿时叫了起来。

  “闭嘴!”水蔻蔻回头凶神恶煞的吼她,倾城公主眼眶里泪水打着转,竟立刻就紧紧闭上了嘴。

  “蔻蔻,二皇子与神武大将军到了,你说吧。”皇帝和颜悦色的。

  “皇上,骄阳公主身上的蛊毒是倾城下的,我带她来认错。”水蔻蔻朗声说道。

  她用的是“认错”而非“认罪”,显然是暗示错不在倾城一人。皇帝立即便知他与慕容岩原先所推测的半点不假。

  “先把蛊解了吧,别的事稍后再说。”他微笑着说。

  水蔻蔻点头,手里一紧,倾城猛咳起来,委委屈屈的叫起来:“是她骗我在先!她活该!活该!”

  “不许胡说!”水蔻蔻瞪她。

  小公主扁着嘴,抬手一指座上的端密太后,“不信你们问她嘛!她和骄阳公主说好了,只要我一口咬定要嫁那个什么大将军,她们就能除掉‘他’了!”她说着咬了咬唇,看向纪南身边桃花一般温柔可人的二皇子,“她们……她们许我事成之后,将二皇子殿下送给我带回西里去!”

  在座人人倒吸一口凉气,俱都安静。慕容岩去过西里,知道西里的姑娘大多直接热情,因此这番直白话语他听了也并未太过吃惊,倒是眼角瞥了眼身边的人,见她愤愤的盯着倾城,他心里不由得美了起来。

  端密太后见无人出声,愤愤的一拍案,“倾城公主!哀家从未说过那些,公主自重!”

  倾城掰着手指,冷而天真的看着她,“太后娘娘,你想耍赖哟?我有能让人乖乖说实话的蛊哟,要不要给你试试?”

  端密太后冷笑出声,慈孝见她如此,心下一寒,道:“妹妹,怎好与外邦小辈一般见识!”

  慈孝自以为给了两边台阶下,谁知那倾城完全不领她的情:“骄阳公主说要纪南给他的儿子陪葬,端密太后娘娘要那什么青龙白虎令,还说慈孝太后娘娘也会配合呢!因为二皇子与纪南勾结,势力渐大,就威胁了六皇子的皇位,所以我们大家说好把纪南弄死,二皇子归我!现在你们全都不讲信用,我要一个一个毒死你们!”

  她年纪那么小,却将人命当做草菅一般,随意毒死的话说的理直气壮,那样花骨朵一般的漂亮少女,却比最毒的蛇还要让人心惊。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5
48章
昔日西里王子尚未掌权,里耶大将军与左相勾结,毒害忠良,铲除异己,一手遮天,后左相暴毙,里耶失了左臂右膀,这才急切的出征衡州城,乃至最后身死。左相死于中毒,他自己一生精于用毒,却被倾城弹指间就毒的七窍流血,可见这看似天真的小公主有多么厉害。

    可惜一物降一物,她那些天真可爱的面具,在水蔻蔻面前丝毫不顶用,动作稍微慢了点就被水蔻蔻敲了一下,她眼泪汪汪的回过头来,水蔻蔻凶神恶煞的,再看慕容岩,他“恰好”在看别处。

    倾城心里有气,但哥哥向来说一不二,是以她不敢对水蔻蔻有半点反抗。

    她气鼓鼓的进内室去替骄阳公主解蛊。

    “你带她来这里,西里王子可知道?”她走后,慕容岩轻声问道。

    水蔻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语气淡淡的:“他一手教出来的妹妹,怎么能不知道。”

    她如此一语双关,看来是对那西里王子多有了解。只是她那话里多有忧心,慕容岩听得分明,心里一动,转头看向她时,温柔的笑了笑。

    内室中骄阳公主尚生死不明,外面皇帝与两宫太后坐等,西里战事刚刚平息,如今眼看又要生起波澜,如此内忧外患的时刻,她夜里甚至难以安眠,但此时只需他这微微一笑,便觉得那些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水蔻蔻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那仿佛还就在昨日一般。

    “皇上……会成全你与她吗?”她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那个人身负着大夜守护之神的传说,无论真相如何、皇上是否有心成全,大夜不能没有她。

    闻言,那双醉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桃花眼,眼底闪过漂亮的星光,他笑容愈加柔软。

    “是会辛苦一些……但得到的比旁人多,付出多一些也是应该的。”他笑着说。

    水蔻蔻看着他,半晌无言。

    倾城公主这时从内室出来,撅着嘴站到水蔻蔻面前,“取出来了……但她身体太弱,蛊毒已经入了心脉,醒来后她大概会傻掉的。”

    水蔻蔻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不是你故意的?!”

    倾城一副“我没有,不信你就杀了我吧”的无谓样子。

    “蔻蔻,”慕容岩拦下水蔻蔻扬起的手,低声劝道:“若果真……也未尝是坏事。出去复命吧,皇上与太后娘娘们都等着呢。”

    “喂!”倾城叫住转身而去的慕容岩,慕容岩停下脚步,“公主殿下,何事?”

    “你跟我回西里去好吗?做我的驸马。”

    慕容岩摇头,“在下已有心上人。”

    “那我就毒死她!”

    “她在我心上,公主的蛊毒恐怕够不到。”慕容岩笑的温柔,水蔻蔻正掀起珠帘,听到他的话回过了身来,而他从那珠帘望出去,眼神停在远处纪南清秀的侧脸上。

    这样压抑的宫殿里,他的眼底却仿佛绽出朵朵桃花来。

    水蔻蔻一时怅然。

    那样的花朵,她曾亲身经历过。

    那年她还小,却已有上京第一美人的美誉,那日看灯,又有公子为她打起架来,她被家奴护着,远远的站在花树下,百无聊赖,月白衣裳的公子毫无征兆的从面前经过,仿佛从明月中走出来的一般,袖间盛满了月光。

    盈盈月光里,他目不斜视的从她面前走过,树上的花落了他一身,然后悉数落进她的眼里……

    他举步走来,越过她走向纪南,水蔻蔻低了低头,终于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

    半月之后,西里王子带着新王妃水氏与倾城公主,启程回了西里。

    三日后,骄阳公主离京,自此常驻边关前线。

    那日骄阳公主御前被下毒,正值两宫太后赐婚神武大将军之时,事发后神武大将军满门被羁押,后忽然被释放不说,更得了皇上许多赏赐。

    于是宫里很快有了传言,渐渐,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二皇子恋慕神武大将军不得,迁怒那牵线赐婚的骄阳公主,下毒毒害,搅黄了神武大将军的一桩好姻缘。

    据说二皇子殿下自动自发的向皇上认了错,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皇上得知冤枉了神武大将军,后悔不已。

    据说二皇子殿下在宝和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并当着皇上的面向思慕已久的神武大将军表白了爱意,泪洒当场。

    据说皇上生气极了,但始终心疼儿子,因此只削了二皇子的爵位与官职,并将他赶出了上京城,不许他再回京。

    据说,神武大将军眼见皇上与二皇子殿下因自己而父子反目,当场便立誓:大夜未得安稳,他绝不娶妻成家!

    这些据说越传愈烈,痴情皇子苦恋铁血将军、当今圣上棒打鸳鸯,故事越编越煽情,圣上亦有所耳闻,下旨严查,不许再议论此事,时有一些香艳小说以此为蓝本的,统统征缴毁去,一时之间,二皇子殿下的名号在上京城成了禁词。

    “就送到这里吧,”李大将军向那二人拱手行礼,“二皇子殿下,神武大将军,多谢相送。”

    慕容岩谦谦回礼,纪南在一旁扶着骄阳公主,两人正小声说话。

    “河越,一打完仗就要来看娘……战场危险,千万小心啊!”骄阳公主拉着纪南的手,殷切嘱咐。

    她自醒后,竟将李河越战死西里一事悉数忘记,并不知为何,认定了纪南是她的儿子。

    “骄阳,就到这里吧,”李大将军耐心的哄她,“河越军中还有任务,让他回去吧,等他打完仗了,他来看我们。”

    “好。”骄阳爽快的答应。

    还未失去儿子时的她,是曾真的像她的名字般骄傲利落的。

    “河越,”她抚着纪南的脸颊,神采飞扬的笑,“娘等着你打胜仗的好消息!”

    纪南差点落下泪来,强忍着点点头,将她送上了马车。李大将军上马前,她轻声对他说:“若是公主一直如此,还请大将军闲时来信,我但凡有空,当时常前往探望。”

    “神武大将军……”

    “这是我欠了河越的。”纪南低声打断,李大将军顿时红了眼圈,重重点头,翻身上马而去。

    慕容岩在旁看着,身后的白马背着简易的行礼,不耐烦的打着喷嚏——上京城不能待了,他今日就要启程去雍南。

    骄阳公主一行人已走远,她还一直望着,道上的飞尘都已落回,她依然不肯回头。

    他伸手按上她肩,片刻,轻声说道:“我这可就走了。”

    纪南轻声的“嗯”了声,手勾了勾他指尖,又落下去。

    “一切小心。”半晌,她只说了这句。

    远处城墙之上,望着慕容岩潇洒一骑而去,纪南始终不动,慕容宋傻眼:“就……就这样了啊?”

    “不然,你想他们如何?”慕容天下淡淡的。

    “我二哥为她如此,她怎么就这样……”未看到想象中的缠绵送别,慕容宋有些不甘。

    “你二哥为的是与西里的邦交,为的是你骄阳姑母的声誉,那是他欠了河越的,如今还了,他心里总算轻松了些。”慕容天下微微的笑起来,“他与神武大将军都是那样的人,从不欠外人的。”

    不欠外人?这话说的,阿宋想装不知情都难,慕容天下望着他不自在的神情,笑了一声,这让他更加尴尬,便转了视线,望向了那背影淡薄天边,而城下银衣少年依旧痴痴不动。

    “就这样了啊……”他趴在城墙上,喃喃道。

    正是万里无云的初秋好天气,放眼望去,尽是夜国大好山河,慕容天下意味深长的一笑:“高山流水,后会总有期。”

    暗夜系列•前传之《卿本佳人》,网络版至此结束,高山流水,后会有期。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5
补第1页和第2页之间所缺第8章--第19章内容:

(前接第1页第16楼内容)



8、第八章 ...


  
  第八章、纪家愿为大夜每一寸土地而战,不管战争在朝堂之上意味着什么,面对敌人与侵略,她只有一个字:战!
  
  说来正是春光明媚好时节,按照往常,这时宫里的娘娘们都该换了轻便的春装,梳各式各样奇巧发型,然后结伴逛御花园也好,扎堆扑蝶也好,总之宫里头该热闹起来了。
  
  可今年却反常极了,这几日宫里女眷们不仅不外出玩耍,反而个个无事即闭门不出,连争宠吃醋斗嘴都少了。
  
  要打仗了,她们都已经知道。
  
  事情就出在前几日。
  灵州一案由刺史特派专员上京禀报,因此案伤及了慈孝太后心尖肉六皇子,令他老人家吃了一顿不小的苦头,太后心疼之余,勃然大怒,亲自干预此事,下旨督促有关官员快办重办。
  
  皇帝为慈孝太后亲生,平日里最是孝顺,此事也依了她老人家去办。慕容岩一行从灵州回到上京时,灵州城那个姓顾的糊涂御史已经掉了脑袋。
  
  按说此事本应就此揭过,新任御史也已走马上任。可事出意外,那几个涉案的南国军人,某日竟一个不落的死在了家中,南国人一口咬定这与大夜御史一案有关,遂逼往灵州城索要凶手。
  
  新任御史不知是哪里来的书呆子,二话不说,将那些嚣张上门的南国人痛打了一顿,冲突之中还失手打死了两个。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南国一向自恃盟主国地位,瞧不起夜国不说,年年还要口伐笔诛,逼夜国向它上贡。而夜国,自从慕容天下继位以来,励精图治、国运昌隆,民风又一向彪悍,举国上下早就不把腐朽自大的南国放在眼里。
  两国如此关系恶劣已有数十载,使者之间都不相互往来。
  如今灵州城一事事发,南国自是借机滋事,殊不知夜国对其不满也久矣,两厢顿时硬碰硬,这一仗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
  宝和殿内,皇帝坐在窗前摇椅中,手持一卷,面容温和,近日宫中的紧张气氛看来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摇椅前有一竹几,慕容岩左手扯着右边衣袖,露出一只修长优美的右手,正繁复精巧、不急不缓的泡着一壶茶,闲适不已的模样。
  
  再往前,慕容宋正在当地走来走去,比起父亲与兄长的淡定,他神色之间颇为不耐烦。
  
  “启奏陛下,纪小将军请来了。”皇帝的近身大太监进来,温声细语的禀报:“大皇子殿下……因昨夜处理公事,歇的太晚,今早就起的有些迟了……此刻已在来的路上了。”
  
  “他恐怕是还未起呢吧?”慕容天下抬了抬眉,放下手中书卷,“这都什么时辰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再着人去催!让纪南先进来吧。”
  
  大太监依言退下去,不一会儿纪南就被领了进来。她因为是刚从军营直接赶来的,利落的短褐外只罩着件金丝甲,显得清爽而神气。
  她向皇帝与两位皇子问了安,皇帝赐了她座。
  
  “纪南,今天并不商议什么朝中大事,你不必拘束。”皇帝和善的说。他与纪霆半生交情,是君臣,更是挚交,纪大将军重视这个嫡子,他便也对纪南另眼相看。
  
  “是。”纪南毫无心机的一口答应。
  
  “如今南国十万大军压境,灵州一战一触即发,你怎么看?”皇帝依旧是那个姿势,悠闲的发问。
  慕容岩仿佛正陶醉在茶香里,慕容宋却往这里走了几步,站到了纪南身侧。
  
  纪南没有多想,昂首便答道:“纪家愿为大夜每一寸土地而战。”
  
  皇帝一愣,随后莞尔一笑,道:“朕没有问你愿不愿意出征,你是威武神勇大将军的嫡子,朕当然知道你天生就能打仗。”
  
  可打仗毕竟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南国大军压境,打的是讨说法的旗号,若是夜国肯低声下气了了此案,再添些赔偿,或许就不用打了。
  
  皇帝这样说着,一旁的慕容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慕容岩也是面带笑意,盈盈的看向纪南。
  
  纪南这才琢磨过来,皇帝是问她对这时事的看法,她憋了半晌,红着脸跪下去,“臣愚钝。”
  
  “起来起来,”皇帝笑着示意慕容宋扶她一把,“你们几个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朕看重你们,想听听你们对灵州一事的看法,有话尽管说。”
  
  慕容宋扶了纪南,手指在她手臂内侧抠了抠,纪南心里一毛,差点没当场给他一脚。
  
  她不易察觉的挣开慕容宋的手,正色答皇帝的问话道:“回圣上:臣亲历灵州一事,南国人在我大夜国土之上目无法纪、嚣张跋扈、扰我子民,实在可恨!先御史有罪,他们是共犯,理当绳之以法,以儆效尤,否则灵州边境一带再无宁日。”
  
  皇帝点头,“你是说,那几个南国人本就该死。”
  
  纪南眼神清澈,摇头坦然道:“臣并不认为他们该死,但南国妄图用几个罪人的名目向大夜宣战,大夜绝无受此侮辱之理!”
  
  到底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人啊,慕容天下在心里暗暗的感慨,正气浩然、热血激荡,像极了当年的纪霆。
  
  “岩儿,你觉得纪小将军这番话可有道理?”皇帝不置可否,却又转向慕容岩。
  
  慕容岩不紧不慢的撇着茶沫,“纪小将军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他慢声说道,“只是,我也想请问小将军一句:小将军也到过灵州城,且对灵州美食情有独钟……相信也对当地百姓生活安乐知足的场景记忆犹新?可,一旦开战,灵州城就是那前线边关,炮火与死亡会将那里变成另外一个地方——纪南,你记忆中的灵州城将消失。”
  
  他提起“灵州美食情有独钟”一句时,纪南便立刻回想到了那夜自己撑圆了肚子,他揉按着她内关穴,牵着她手腕在灵州城逛了一夜的情形。
  字谜摊前,月白衣袍的年轻公子一身风华,她此生难忘。
  
  纪南一时语塞。
  
  以为她那么轻易就被慕容岩给说服了,慕容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情恢复,他笑嘻嘻的插话说道:“父皇,我也觉得这一仗还是不打的好!”
  
  “哦?说来听听。”皇帝一向将这个宝贝儿子当做个可爱小玩意儿似的,此时逗笑着说。
  
  “灵州城挨着南国的洛城,这再有一两个月,石榴花就该开了啊!若是这仗打起来,今年咱们可就没有好吃的石榴了!”慕容宋一本正经的说道。
  
  皇帝哈哈大笑。
  
  “此言差矣,”一个优雅而森冷的声音,这时由远及近,“用人血浇灌洛城的土地,这一年的石榴花,会开的比往年更灿烂。”
  
  那人移的极快,话音刚落,一抹冷气逼人的紫色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只见他的笑容比他的声音更好也更冷几分,“六弟可放心,你爱吃的石榴,一定比往年鲜甜的多。”
  
  “呕……”慕容宋被他形容的变了脸色,直欲作呕,“大哥你别说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吃石榴了……”
  
  大皇子慕容磊径直在皇帝面前坐下,聊胜于无的问了声安。
  
  大概是有千密血统的缘故,他的长相格外的好,与那风采出众名动上京的二皇子殿下隔着一张竹几坐着,也丝毫未见逊色。
  
  皇帝大概已经习惯他那目中无人的轻狂模样,只皱了皱眉,并不见怒。
  
  慕容磊随手取了杯二皇子殿下用古法几十道步骤泡出来的茶,漱了漱口,漫不经心的问道:“几时出征?”
  
  “谁说咱们要和南国打仗了!”慕容宋顶了句嘴,言毕,不安的看了眼他二哥,见慕容岩还是不动如山,他撇了撇嘴,扭头再不看慕容磊。
  
  “不打?”慕容磊冷笑起来,“为什么不打?!自大夜开国起,就被南国凌驾于顶。以前他们国富力强,夜国打不过,现在南国已经腐朽的只剩一个空架子,夜国还是怕它么?怕它什么?哦,南国文人的嘴皮子是出了名的厉害,怕被他们骂几句?”
  
  皇帝摇头,“磊儿到底处事还是偏激——一旦与南国开战,我军将士牺牲在所难免不提,边境上百姓的更是民不聊生。”
  
  “‘炮火与死亡会将那里变成另外一个地方’是么?”慕容磊玩味着方才进来时听到的话,看向纪南,“这位,纪小将军,你记忆中的灵州城只有百姓安乐知足的场景么?那目无法纪、嚣张跋扈、绕我子民的是谁?还有,阿宋被伤时你也在,前灵州御史又是为什么死的?不打仗的灵州当真如此安稳,与南国友邻融洽和睦?”
  
  上次惊鸿一瞥,距今已有五年,可纪南依旧清晰的记得他。见他直视自己,已不由自主背脊挺直,他还亲口问她话,她更是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慕容磊片刻没等到回话,眉一敛,冷声喝道:“回话!”
  
  “大哥,”慕容岩终于出声解围,“纪南第一次进宫见驾,应对不当,还请宽恕些。”
  
  大皇子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好啊,那么你来说说,这一仗该不该打?”
  
  “该。”慕容岩微微的笑着,“我方才的话,并未说完——炮火与死亡会将灵州城变成另外一个地方,也许从此,夜国与南国之间会有数年甚至更久的拉锯战。如果没有十分赢的把握,这一仗代价太大。”
  
  “说得好!好一个深谋远虑、处事得当的二皇子殿下啊!”慕容磊击掌,半真半假的夸赞。
  
  慕容岩垂下了眼,看不清表情究竟,只听他声音轻而淡:“不敢当,多谢大哥夸奖。”
  
  慕容磊敛了笑,转向纪南,“那么纪小将军,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这屋里聚合了大夜王朝身份最尊贵的四个男人,波诡云谲,只有他们自己之间才能了解彼此每一句话背后的涵义。纪南完全看不懂也听不明白,但就像她自己说过的:纪家愿为大夜每一寸土地而战!不管战争在朝堂之上意味着什么,面对敌人与侵略,她只有一个字:战!
  
  “赢,或者死。”她回答的很平静。
  
  “好。”慕容磊抬头看向上位的慕容天下,“父皇,何日出征?”
  
  大皇子片刻之间风卷残云,将本来含糊的一场“闲聊”,干脆利落的撕了个碎。这之间皇帝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眼里无波无澜的神色,让人看不出来他赞同哪一方。这时大皇子发问,他笑了起来,和气的笑容里甚至有一些纵容,方才那般风云涌动,于他而言好像只是儿子们之间一场有趣的棋局而已。
  
  纪南不懂政事,但她分辨得清人心,皇帝此时这样轻松的笑容,让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拉入了那场棋局。
  只是不知她这颗棋子是在谁的手中,大皇子,还是慕容岩?
  
  “这样的大事,你们几个在这里合计合计,就能说定了?”慕容天下笑骂,“明日早朝朕与大臣们再行商量吧。若真要打,也得请国师算个好日子才能出征。”
  
  “儿臣鲁莽,父皇英明。”大皇子连揖都懒得做一个,淡淡的奉承了一句。他那样的傲慢,皇帝却不见恼怒,只挥了挥手,“都回去吧,朕要歇会儿。着个人送送纪南,‘他’第一次进宫,要是跑丢了,以后谁给朕打仗?”
  
  皇帝说的诙谐,太监侍女掩着嘴笑成一片。满屋子只有大皇子手支着额,懒洋洋的倚着,与刚才锋利敏捷的模样全然不同,仿佛对周遭一切人与事都漠不关心。二、六两位皇子与纪南一前一后的往外走去,他却动都没动。
  
  **
  慕容天下轻抬眉,大太监便俯首领了所有人出去。屋里只剩父子二人了,慕容磊懒懒看了眼他爹,“真要打?”
  
  “在所难免。”皇帝啜了口温热的茶,清香扑入肺腑,神智一时更加清明。他微微的笑起来,岩儿真是万事精通的。
  
  慕容磊将他那享受与赞叹的表情尽收眼底,冷冷的笑起来,“打起来,不怕那新任青龙令主伤心么?”
  
  “恩。岩儿的性子是……像他母妃,温柔长情。”慕容天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仿佛惆怅且遗憾:“但南国人顽固且势力,我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是不会知道厉害的。”
  
  “那可不一定,”慕容磊玩笑似的,“得看,夜国的下一任皇帝是谁。”
  
  如此诛心之论,皇帝竟也不追究他,只淡淡说了句:“我心中有数。”
  
  “父皇自然心中有数,每每这得罪人的差事就叫来我,谁还比您精明呢?”说着他站了起来,懒懒活动了下脖颈,倦意十足的模样,“戏既演完了,儿臣告退。”
  
  “你也收敛些,身体要紧。”皇帝似是不忍,忍不住的说了句。
  
  但见慕容磊眼中眸光一下子冷厉起来,抿紧了唇,他这下倒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告退,只是皇帝看着他的眼神,比方才他傲慢无礼时更为无奈。
  
  **
  慕容岩与慕容宋在前,纪南与带路的小太监在后,一行四人从宝和殿出来,慕容宋渐渐落后,等那月白清华的身影远了些,他冲纪南身边的小太监一挥手,把人赶跑了。
  
  “六殿下是要亲自送臣出宫么?”纪南疑惑的打量他。
  
  “我有话同你说!”慕容宋扯着纪南的衣袖,神色颇为着急,“灵州城一事,若真的要出征,你别去!”
  
  纪南还没作反应,前边慕容岩已经发现某人掉队了,转身唤道:“阿宋?”
  
  慕容宋答应了一声,急着往前去,低低的丢下一句:“记住别答应!让别人去!”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5
9、第九章 ...


  
  第九章、“是,”陈遇白冷冷的微笑起来,如同冰山之上的雪莲花开,“慕容岩,”他极轻的声音像是天边来的预言,“我更清楚一点:你当不了皇帝。”
  
  慕容宋说完那没头没脑的话,就被叫走,再无解释的时间。纪南糊糊涂涂的回去,向纪霆禀了今日入宫的事宜,这才明白了一些个中门道。
  
  “六皇子一向与二殿下同气连枝,想必这回立场也是一样,不支持两国开战。”纪霆沉吟了片刻,说道。
  
  “是!”纪南忙点头,略一想又摇头否认道:“二殿下并没有。”
  
  纪霆缓缓摇头,“二殿下为人心思缜密,断然不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况且他身份特殊,此事他理应避嫌——二殿下的母妃姚贵妃,正是出自南国。”
  
  纪南大吃一惊,而后电光火石之间,今日慕容岩数度略略难堪的沉默、皇帝暧昧不明的态度、慕容宋几番眼神及暗示,一一略过她眼前……甚至早在灵州城时,她不忿那队南国军人闹市扰民,慕容岩却一反亲切态度,冷冷的对她说的那句:“天下之大,纪小将军难道要将大夜版图拓展到天边去么?”
  
  现在想来,他当时心里该是怎样的苦恼与为难?
  
  原来他是半个南国人,纪南心里有些微微发酸的想,难怪。
  
  “父亲,”纪南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微涩,“这些……我都不了解。今日入宫,连路都不认识,圣上问话也答不好,我似乎并不……”
  
  “不,纪南,你答的很好,”纪霆打断她,一字一句的说道:“纪家子孙的职责,是守护大夜王朝的每一寸土地与千万百姓。我们是军人,不是政客,你不用费心思揣度圣意。”
  
  “是。”纪南低声的应,“孩儿明白了。”
  
  “对了,你可是与二、六两位皇子私交颇好?”纪霆面色稍霁,又问道。
  
  纪南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六皇子待人亲切,二殿下……也极好的。”
  
  “二殿下……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纪霆不由自主的轻叹了口气,“只是小四你要记住:你守护的是大夜,皇位上那人是谁……不重要,至少对你来说,不应该重要。”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声音有些低沉。
  
  纪南肃然点头,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必定不负我纪家祖先光耀!”
  
  “我相信你。你从小到现在,没有一件事辜负过我的期许。”纪霆难得的微微笑了笑,“看今日情形,这回若是出征,必定有你。你须得早些做好准备。”
  
  “孩儿知道!不过娘那里……还是先不要告诉她的为好,免得她无谓担忧。近日她身体又有些不好了。”
  
  纪霆也点头,“她心重,为了你的身体又过于忧虑了——等过了明年年底,我将你和小离的婚事办了,届时,她或许就能安心些。”
  
  小离也姓纪,是镇南王妃收养的孤女,与纪北是同岁。小姑娘先天不足,自小有些迷糊,到现在成天嚷嚷要修仙。都快及笄的姑娘家,养在镇南王府如此炙手可热的宅子里,竟也没有半个人上门来求亲。
  后来是倩姨出了个主意:不如让小离“嫁”了纪南,一来有力的遮掩了纪南的真实性别,绝了后顾之忧;二来,小离不用离开王府,这一生都将得到保障。
  
  纪南听了父亲的话,却愣了一愣,犹豫着说道:“父亲,我这次回来,发现纪西与纪北对小离似乎都……颇为喜爱,或许婚事缓一缓再提?我与小离自小一起长大,我希望她过得好。”
  
  纪霆没回答,只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纪南被看的又低下头去,片刻呐呐认错:“……一切依父亲所说。”
  
  **
  第二日上朝,皇帝与众大臣闲谈一般,将昨日宝和殿内四个年轻人的对话描述了一番。
  
  大臣们听了,俱都心领神会。
  
  朝中各个派别,无非是阿谀于两位太后或者皇帝。
  大皇子与六皇子所代表的,正是端密与慈孝两位太后。二皇子殿下,则是人尽皆知皇帝最锺意的皇储。纪南身后是以纪霆为首,朝中一帮铁骨铮铮的忠臣将相,对南国的气焰嚣张不满已久。
  既然这四人都力主开战,大臣们的一件顿时前所未有的统一——打!
  
  不费吹灰之力圆了几十年的梦,皇帝自然是得意的。
  
  但他依旧顾忌着他最在乎的儿子,面上并没有露出半分对此一战的期待。
  比如去国师处求出征的吉日时,他派了慕容岩去,而并没有像往常重要战事般亲自前往。
  
  国师是大夜王朝最特殊的官位,他甚至不算官——他没有手下,没有上司,也没有俸禄。
  
  但,整个大夜国的人都得听他的,包括皇帝;整个大夜国的人都不得命令强迫他做任何事,也包括皇帝;整个大夜国他想要的,都可以随时取走,当然,不包括皇位。
  
  而他为大夜所奉献出的,是以他短暂生命为代价交换来的,上天对大夜命运的预示。
  
  这一任的国师是老国师收养的孤儿,与慕容岩同岁,因比肩的出众相貌与才识而常常被人作为比较。可世人都道国师大人终年面如寒冰,还是二皇子殿下的温柔桃花眼更亲切一些,因此慕容岩的呼声与名望一向高过他去。
  
  “别对我笑。”慕容岩扬着比春风更醉人的笑容刚推开门,里间便传出国师大人冰冷无波澜的声音,“慕容二,你的笑容实在很惹人厌。”
  
  “遇白,”慕容岩依旧是如沐春风、温柔和善的语调,“这世上大概只有你不想看到我笑了。”
  
  “那是因为只有我才了解真正的你。”话音未落,陈遇白已从层层叠叠的黑色冰绸帷幕后面转了出来。
  他看上去比慕容岩年纪轻一些,黑衣、黑发、黑眸。整个人仿佛背靠着一座巨大的冰山一般,给人无穷的压迫与冰冷的感觉。
  
  “拿去。”隔了老远他就站定,一弹指,一张夜国皇室专用的黑底金纹帛纸夹着一股凛然冷气,刀片一样划向慕容岩。
  慕容岩轻抬手接过,展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个日期,落款处有陈遇白那嚣张的玄武令纹样。
  
  “出征的吉日?啧,你未卜先知的功力越来越精进了。”慕容岩的笑容越发荡漾无边。
  
  国师万年无表情的俊脸之上终于轻微的抽搐了一下,而后他用看蟑螂老鼠一般的嫌弃眼神,打量了尊贵的二皇子一眼,方负手冷然道:“师父已经死了,你有何问题不解,可以追去地下问他。我不想像他那么早死,是不会为你而泄露天机的。”
  
  来意还未说出,就已被人一口回绝,慕容岩的笑终于收敛了一些,“那么,按照你的方式来——你解答我一个问题,我为你做一件事。是这样吧?”
  国师能知未来事,求上门来的达官贵人自然不少。陈遇白的规矩是:他替你解答一个问题,你有生之年须听从他吩咐一次。
  
  年轻的国师总算回应了一个浅到几乎一闪即没的笑容,“对别人是,对你则不——我丝毫不想和你打交道。”
  
  慕容岩点了点头,“你怕我。”
  
  国师面无表情,“随你怎么说。”
  
  “人各有天命,师父并不是为我而死——时至今日,你该比我更清楚这点才是。”
  
  “是,我清楚。”陈遇白冷冷的微笑起来,如同冰山之上的雪莲花开,“慕容岩,”他极轻的声音像是天边来的预言,“我更清楚一点:你当不了皇帝。”
  
  慕容岩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若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觉得稀奇:台阶之上,一向寒如千年玄冰的国师大人竟微微的笑着,而庭院之中,以温柔风流名动上京的二皇子殿下,面容竟如影在一团雾中般没了表情,酝酿着浓浓的冷戾杀气!
  
  “当年师父折二十年阳寿,为你找出了阻碍你帝王星的两颗星宿,但那时,那两人还小,星芒并不明确,师父只说那两人对你能否继位有着颠覆一般的影响,却不能算出是好是坏。”陈遇白笑容更盛,毕竟能看到眼前的人勃然变色,是他一生难有的几个挑战之一,“如今那两道星芒已经熠熠发光,事已成定局——慕容岩,你当不了皇帝了。”
  
  杀气,弥漫了整个庭院的杀气,浓烈而冷酷。
  
  陈遇白身上的黑发与黑衣为这无形的气所惊掠,竟然无风自动。他不以为意,轻掸衣尘般动了动苍白修长的手指,就将那扑面而来的杀气化的无影无踪。
  
  慕容岩垂着衣袖,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却已是危险至极、一触即发。
  
  良久,他忽然一笑。
  
  漫天的杀气随着他这一笑,顿时烟消云散,院中的花树重又轻展枝蔓,仿佛依旧是晚春烂漫好时光,一点无恙。
  只是两人身后屋檐之上,两只方才欢快啄食的小鸟,此刻已经毫无生气的静静躺在那里。
  
  “算了。你不愿就不愿吧。我不逼你。”慕容岩又恢复到那温柔从容的二皇子殿下,温柔而和气的笑着,“不过……同门师兄弟一场,你不帮我,我却还是要眷顾你这个师弟的——算人不算己,遇白,你自己一切小心。”
  
  先前那样的杀气凛然里都一派自若的陈遇白,忽然就脸色微变。
  
  星宿推演与奇门八卦师承一脉,如慕容岩所说,算人不算己。换言之,陈遇白能算出千里之外素未谋面之人的一生,却不能知晓自己未来的任何一幕。
  
  世人都说国师大人谪仙降世,但他毕竟不是真的神仙,他有七情六欲,以及渴望知晓的事。
  
  陈遇白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慕容岩却洒脱一笑,衣袖轻挥,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去。
  
  “出征那日,盯紧大皇子。”身后响起冷冽的声线,他蓦地停下脚步,连呼吸都屏住,只听陈遇白声音更轻:“你想知道的事,到时自然会有答案。”
  
  “好。”慕容岩暗自长舒一口气,转过脸来,他面上又浮现出倾倒万千上京少女的温柔笑意,“我就不说多谢了。”
  
  年轻的国师冷笑了一声,转身而去,连再多看他一眼都未曾。
  
  **
  国师府外十里之内没有人烟,景色却极好。路两旁桃花已落尽,此时开的正好的是栀子花,沿路连绵的花树如雪山一般延伸着。
  慕容岩骑在马上一路过去,只觉肺腑之间满是那艳俗香气。
  
  那谪仙似的人,居然爱这种凡品俗花。他拿马鞭卷了一支,冷冷的笑。
  
  陈遇白为什么最终松口了?因为这世上论星宿推演,除了他自己外,慕容岩最强。他们两人是老国师仅有的两个徒弟,国师位传给了陈遇白,但其实老国师更偏爱的弟子是慕容岩。
  
  当年慕容岩与姚远密谋大事,老国师早已掐指算出,却并没有揭发他,反而甘愿折二十年阳寿,为他推演星宿算成事关键。
  
  那两颗至关重要的星宿围绕在慕容岩的帝王星周围,那时还是黯淡无光的,老国师预言,假以时日,事成或败,只在这两人身上。
  
  其中一人正是慕容宋——正宫皇后所出唯一嫡子,拥有大夜王朝最纯正高贵的血统,从一生下来起便是皇储的最佳继承人。
  这么多年来慕容岩无一刻不将他带在身边,教他护他,无微不至,慕容天下那么多的子女里,一母所出的亲兄弟都有好几对,可没有一对能比的上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意。
  
  慕容岩将这个六弟教的这样好:天真活泼,率性妄为,心地纯良,万事不忧。
  大夜王宫之中,没有哪个皇子的日子能比慕容宋过的更惬意舒心。
  
  到现在,只要慕容岩需要,阿宋甚至心甘情愿为这个二哥去死,不用说相让一个他压根不在乎的皇位。
  
  更何况,被教的那样“好”的阿宋,根本没有实力与慕容岩争夺皇位。
  
  当初老国师并没有算出那两颗星宿对他是主“妨”还是主“助”,但从阿宋身上推测起,另一人应当也是于他有益的。纪南是将星,如果另一人真的是“他”的话,或许会成为他的左臂右膀,为他打下半壁江山?
  
  马鞭上染了栀子花的汁,挥舞间花香缭绕,味道淡一些,也没那么难闻了,慕容岩嘴角勾起一抹笑,仿若那天下已如□骏马,任他驰骋……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6
10、第十章 ...


  
  第十章、小衣下面竟还有一层,并不是衣,层层叠叠的是一掌宽的白布,从上到下,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如第二层皮肤般,紧紧贴在纪南身上,将“他”的上身捆的毫无凹凸线条。
  
  出征那日怪的很,明明吉时是申时,却叫了寅时就集合。
  
  离天亮还早,广场四周点满了大支的松木火把,在高台之上国师嗓音清冷的祝词中,哔哔啵啵的燃着。
  
  皇帝坐在主位上,左手边站着众大臣,右手边则依次坐着各皇子。慕容磊自然坐第一位,几乎就在陈遇白背后。
  
  纪南穿了镇南王妃特意赶制的银白色盔甲,早春小树一般清秀挺拔的站在将领队伍之中。
  大将军果然一点没料错,出征之日拟定之后,任命诏书便立即下来了,纪南被封为此次出征的副将——继大哥纪东之后,纪家这一辈又出了一位将军。
  
  国师的祝词长且优美,声音也悦耳飘渺如同天上仙乐,纪南听着听着,不禁走神,视线停留在大皇子身上:似乎是不堪凌晨时分的凉气,这夏初的天气,他居然还裹着一件紫色裘狐,倦倦的倚在位子上,虽优雅有足,却还是显得面色苍白。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国师毫无半点结束的迹象,大皇子眉头越皱越紧,紧抿着唇,神色颇为燥郁。
  
  上京城里一直暗暗流传着这位大皇子的一些闲言碎语:据说他身患一种奇病,每晚须服用一种特制丹药才能入睡,而那丹药以人血为药引,极利害也极伤身,大皇子服下之后时常意识不清,发狂或者嗜睡不起,因此每到夜晚,大皇子府的人总是胆战心惊。
  
  纪南回来之后也听到不少此类传闻,但五年前慕容磊单手驯烈马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印象极为深刻,因此她对那些话始终将信将疑。可现在看他坐立难安的模样,她竟不由得也信了几分。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国师优美冗长的祝词声中频频走神,同样也在注意着大皇子的一举一动——慕容岩仪态优雅的坐在第二顺位,看似全神贯注,实则运足了内力,将身旁任何一丝一毫动静都牢牢掌握。
  
  国师这时开始了祭天的仪式,他眼风微扫,立刻有手下去请纪南上前。
  
  大夜军队出征之前,需由国师祈福祭天,其中一个步骤需要一位的主将的几滴血配合。此次的主帅是韩军韩大将军,他是纪霆一手培养出来的将领,隶属于纪家军,因此纪南虽军阶不如他高,身份却比他尊贵,祭血便由她来。
  
  纪南走到国师面前,伸出手挽了袖子,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陈遇白飞快而轻慢的往慕容磊与慕容岩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嘴角极细微的扬起,只见他玄黑色的衣袖随风轻动,也不见有何利器在他手中,纪南却觉手指上一凉,已被划破一个不长不短的口子,国师取过桌上的祭碗,接了几滴血,遂淡淡的吩咐旁边人:“带纪小将军下去包扎。”
  
  不用了——纪南正想说,这么小的口子,不等出征时就已经愈合了吧。
  但她还未开口,那侍卫听了国师命令,已毕恭毕敬的在前引路,她不好拂人美意,反正时候尚早,便随了他去。
  
  纪南的伤口刚见风,慕容岩便察觉到身边的大皇子不对劲。先前他散出察看动静的内力,被猛的一下打了回来,其力道之猛,令他心肺内一阵翻涌。慕容岩吃惊的抬眼望去,只见大皇子已不似刚才的倦怠郁燥之色,紧紧盯着纪南伤口的两眼,竟在这暗夜之中发出幽光来!
  
  那是千密一族情绪波动最为激烈时的征兆!
  
  “出征那日,盯紧大皇子。你想知道的事情,到时候自然会有答案。”
  陈遇白的话,与他刚才那飞快的一眼,在慕容岩脑海中交替闪过,瞬间他全身都提到最高警戒状态。
  
  眼看着纪南被人引着往广场后去,慕容磊似乎轻舒了一口气,眼中幽光渐悄,他面上浮现出一种冷酷至极的笑意,垂着眼静了片刻,他毫不迟疑的起身往后去了。
  
  慕容岩心头猛跳,强行抑制着神色自然,然后站起身向皇帝轻声告了声罪,缓步跟了上去。
  
  **
  那厢纪南正走着,面前忽然一闪而过一抹紫色,前方那引路的侍卫一声来不及吭,软软倒下,她下意识的迅速往后一退,堪堪避开了那人迎面而来的一掌。
  
  “大殿下!”她低低叫道,电光火石间方天戟已出手,又避开了一记凌厉掌风。
  
  被她叫破,慕容磊收了手,立在她面前不过一丈之处,片刻,涩声发问:“你是千密人?”
  
  “我不是!”纪南收了戟,摇头否认。
  
  慕容磊眼中的幽光大盛,在这天光未亮的时分格外可怖,他的声音轻的危险:“说、谎!”
  
  话音未落,他身如悬崖峭壁上最猛烈的风,狂暴的袭向纪南,纪南一咬牙,舞了戟迎上去,两人硬碰硬的对了一招。
  
  慕容磊狂乱之下内力大增,简直如神如魔,硬生生从纪南手里截了方天戟来。纪南一看不好,利落的一个翻身蹬在墙上,身形一拔就欲躲走,慕容磊冷冷一声笑,手中的戟随手一翻一划,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她腰上拉了个伤口。
  
  鲜血立刻渗了出来,纪南忍痛矮身落地,被他凌空一记掌风给震的昏了过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那血气便格外生机勃勃。空气中只有它们欢欣的奔着。慕容磊眯着眼深深的嗅了一口——的确是千密花的芬芳没有错,但却只有淡淡的一成,根本不像……她,他闭上眼,回忆起那浓烈馥郁的血液香气,面上神色一时痛苦至极。
  
  慕容岩赶到时,就见到这令他震惊不已的一幕:大皇子闭着眼静静站着,神色癫狂。地上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银盔银甲,贴着青砖地面露出稚嫩的面容,正是纪南!
  
  “大哥!”他惊的轻叫了一声。
  
  慕容磊一动,睁开眼见是他,立即收敛了表情,竟无事一般怡怡然离开。
  
  慕容岩连忙过去抱起纪南,一探鼻息温热,脉象也还有力,并没有受重伤。他急点她伤口周围的穴道止血,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刚看到大哥过去,他又怎么了,脸那么臭——臭老虎?!”慕容宋目瞪口呆的看着纪南软在他二哥怀里,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漂亮银甲上血迹斑斑。
  
  “小声!”慕容岩低声喝住他。
  
  “是大哥干的?!他疯了?!真疯了是不是?!”慕容宋瞪大了眼睛,一跳三丈高,“我去叫御医来!”
  
  “不能去!阿宋!”慕容岩急急叫住他,“还有几个时辰大军就要出征,纪南受伤的消息若是传出去……”
  
  他没有说完,慕容宋却已明白过来。
  纪家军是军队的灵魂,纪南则是纪家军的众望所归,若被人知道“他”此时受伤,军心一定大乱。
  
  更为要命的是,慕容岩身负一半南国血统,人又在这现场,风声一旦传出半点去,对他是致命的打击不说,军中、朝上、宫内,届时一定纷乱四起,这仗还未打,夜国就已自乱了阵脚!
  
  “去前面叫姚国舅,动静小些,”慕容岩皱着眉吩咐,“你不要再过来了,替我盯紧了大哥!”
  
  “知道了!”阿宋蹦起来就往外冲。
  
  慕容岩将那昏迷的侍卫搬入隐蔽角落藏好,回身来处理纪南。四周略一观望,见不远处就是空置的帐篷群,他立刻挑了个不易察觉的,抱着纪南进去,将“他”身上的盔甲除下,处理那背后的伤口。
  
  好在银甲得力,挡了一挡,那伤口浅浅一道并不深,想来大皇子也没有当真想要“他”命。慕容岩一面脑中飞快的想着,一面下手撕开了纪南背后的衣裳。
  
  小衣下面竟还有一层,并不是衣,层层叠叠的是一掌宽的白布,从上到下,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如第二层皮肤般,紧紧贴在纪南身上,将“他”的上身捆的直而板,毫无凹凸线条。
  
  这又是军中新出的什么防御装束?慕容岩觉得奇特,耐心的一圈圈给“他”解下,然后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下?”
  
  “别进来!”慕容岩低声厉喝,颤着手飞快的将那白布依原样裹好,然后脱下自己身上外袍,罩住昏迷不醒的人,这才又叫道:“舅舅!快请进!”
  
  显然阿宋已和姚远说了纪南受伤的事情,见到纪南趴在那里,他一句都没问,一步上前,搭住纪南的脉,边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喂了她一颗。接着他手伸向纪南腰间伤口,却被慕容岩阻住。
  
  “伤口处我已经看过了,是很浅的皮肉伤,几日就能好透。”慕容岩罕见的有些慌张,“您不方便看……舅舅,她是否快要苏醒?”
  
  姚远点头,“我喂了‘他’一颗金风玉露丸,很快就会醒来。”
  
  “那么我把她送回原地去,请您想办法将纪家的女眷引一个来——她们今天都来送行。”慕容岩说着将纪南轻轻抱起,举步往外去,“舅舅,”他压低声音,“我已经确定就是她了。”
  
  姚远闻言浑身都是一震,但时间紧迫,他只“恩”了声,便飞快的往前头去了。
  
  **
  纪南是在艳阳公主的大呼小叫声里醒过来的。
  
  “小四!小四!哎哟小四你醒了?!哎哟小四啊!”艳阳公主直念佛,“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本宫了!”
  
  “二娘……”纪南动了动,背后一阵刺痛,“这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艳阳公主答道,“本宫去向太后请安,从宫里赶过来打算送行,恰好就见你晕在路旁,本宫已经叫人去前面喊御医了,你怎么样?起来看看伤到了哪里?”
  
  纪南一抿唇坐了起来,摇头,“没有……没有伤到哪里。不用麻烦御医!”
  
  “那这地上的血是哪里来的?!”艳阳公主不信,“你方才不醒,本宫又不懂医术,不敢随意动你,你运气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真的没有,那血……那血是刚才与我交手的人留下的,他被我打伤了,我……中了他临走脱身时的迷烟!”纪南情急之下随意瞎掰,“二娘,此事万万不能与人说!那人说不定是别国的刺客,我得禀报大将军从长计议才好,您可千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说本宫也懂!”艳阳公主不屑,“本宫是大夜的长公主,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如此甚好!”纪南不着痕迹的扶着墙站了起来,腰后的伤似乎是凝了血,已经干了,微微的有些刺痛,她轻动,感觉并不严重,心里更放下心来。
  
  “二娘,我先去前面了,还有几个时辰就该出征了,得去准备准备。”纪南心里筹划着该去哪里弄点伤药和绷带,握住了艳阳公主的手,“家里就劳烦二娘操心了,我若能在秋天赶回来,陪您去郊外骑马赏秋!”
  
  **
  落日的最后一丝光芒收入天尽头的海里,月亮与星子淡淡闪耀在深蓝色的天空中。
  
  姚远颇为吃力的攀上屋顶,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段,在二皇子府里最高的屋檐兽角旁找到了慕容岩——他正迎风站着,不动声色的将这昼与夜的交替收入眼底。
  
  “殿下,”姚远走到他身边,“大军已出了上京城,看那纪小将军面色如常,想来并无大碍。”
  
  “她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慕容岩侧了侧脸,“舅舅引了谁去发现她?”
  
  “艳阳公主。”姚远也笑起来,“长公主为人不拘小节,纪南随口编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去——想来‘他’也不想在出征前夕闹出任何动静。”
  
  “是,她不会说出去的——她和我大哥有旧交。”慕容岩笑起来,“不过我想,今天之前她肯定不了解大皇子殿下——那可是个疯子。”
  
  姚远点头,“大皇子今天的举动着实奇怪——既是旧交,他又怎会下手伤了纪南?”
  
  “纪南的血有古怪——大哥是在她被陈遇白割破手指之后突然异常的。但纪南不可能是千密人,暗夜谷中她在顾烟面前受过伤,我也在,她的血是红色的。”
  
  “顾烟没有武功,她察觉不了异样,不代表大皇子殿下看不出,千密乃上古神族,咱们了解的只是其中一二,或许纪南真的与千密一族有何关系也未可知。”姚远沉吟道,“不过这并不重要——殿下,您今日实在太过冒险了,若是被人知道纪小将军的伤与您有关,您百口莫辩。”
  
  “我知道,”慕容岩苦笑,“我也是不得已——我得罪了陈遇白,是他故意害了我一把。”
  
  “国师大人深不可测,殿下不该与之为敌。”姚远劝诫。大皇子是疯子,防着即可,那位年轻的国师却已近仙,实在惹不得。
  
  “对,是我那时心急了。”慕容岩长叹一声,又笑起来,“好在化险为夷,而且,绝、处、逢、生!”
  
  姚远眼中一亮,急问道:“可就是殿下所说的,已经确定那人是谁?”
  
  慕容岩含笑点头,却不答反问道:“舅舅方才为纪小将军把脉,可发现异常?”
  
  姚远回忆脉象,缓缓摇头,“气血凝滞……如你所说,其余的并无异常。”
  
  “舅舅不觉得‘他’体内的气血运行凝滞的诡异?十三岁的少年,又是自小习武,怎么可能脉象如同七八岁孩童细弱无力?”慕容岩的眼睛越来越亮,“您不觉得,‘他’更像是服用了某种秘药,刻意抑制住了生长发育?”
  
  姚远幡然醒悟,“极有可能!”可刚说完,他又摇头,“不,‘他’被凝滞的气血源头是从右脉起,如果是药物抑制而非病理,脉象断断不会如此,而该是偏于右脉大,男为阳、左为阳——”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顿住了,惊诧的看向外甥。
  
  慕容岩迎着他诧异的神色,缓缓点头。
  
  顿时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光洁玉石一般的婀娜腰背来。
  上京城中,有那么多的女子倾心于他,他见过的妙龄少女恐怕与天上的星子一般多,香艳动人的时刻也数不胜数,但却从没有那么一个场景,能让他那般心神俱震。
  
  “大运女为阴,之前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一枚不符合的大运,原来就是如此这般——舅舅,纪南是女儿身。”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6
11、第十一章 ...


  
  第十一章、阿宋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将一年前来不及说的话说了出来:“这仗谁去打都能赢,可我不希望赢了南国的那人是你——二哥他对你很不同,我不想你伤他心。”
  
  纪南没能完成对艳阳公主的承诺——赶在秋天回来陪她骑马踏秋。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初夏了。南国虽没有大夜那般骁勇善战的军队,但极好面子,硬着“宗主国”的头皮,艰难的支撑了一年。
  
  这一仗夜国赢的很轻松,灵州城保住了不说,还将南国的军队打的撤退了老远,整个洛城的驻军都逃散了。
  
  大将军韩军下令,依纪家军一贯风纪做法,不得杀、烧、抢、掠,不得任意扰民,另还派了一支小队,缴了周边几窝趁乱打劫的土匪。洛城不仅没有民不聊生,百姓反而与夜国军队相处友好。
  
  纪南在这一战里立了第一大功。
  韩军有意历练她,几次重大战役都派给了她指挥,纪家军由他们的少将军带领,每个人都仿佛注入了新鲜血液一般,上下一心,战无不胜。
  
  在这一年里,纪南在大大小小的实战之中,将暗夜谷中所学试了个遍。奇门阵法与新式武器轮番上阵,不要说对手措手不及,连大夜自己的几个主将都啧啧称奇。
  
  南国人骨子里守旧尊礼,何曾见过那样的奇事新物?未战,便已胆怯了几分。
  到后来,纪家军里的调皮男儿威吓成瘾,有时只是一轮箭阵而已,偏在城墙上大声嬉笑,闹出大动静来,吓的南国人以为还有后招,明明已经到了阵前,也不敢上前来叫阵。
  
  夜国人崇尚力量,崇拜强者,纪南的战无不胜让她如同一颗耀眼的新星般,在大军之中冉冉升起。
  
  很多年过去之后,当大夜已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强大昌盛的国家,而所有当年曾亲眼见过神武将军王的人都已死去。史书上留下了这样的记载:时年,将军王年尚未束发,已随军出征。与蛮南一战,不费兵卒,大获全胜。一生传奇伊始。
  
  **
  大军归来,比出征时更要场面浩大。缴获的俘虏与各种各样战利品都跟在队伍里,浩浩荡荡绵延了几里路长。
  
  大夜军队的好儿郎们个个昂首挺胸,一路行去,路边挤满了当地的百姓,递送茶水吃喝等不提,有富户更搭建了戏台,敲锣打鼓热闹非凡,来庆贺夜国终于扬眉吐气。
  
  纪南没有随大将军左右而行,而是一直紧紧跟在队伍末。那里有夜国的军人看押着南国俘虏,没人喝止的话,军人们随意打骂虐待俘虏不说,有的围观百姓也会明目张胆用石头扔砸他们。
  
  可俘虏也有父母家人心心念念牵挂着,在战场上他们是军人,如今已下了战场,且活着,他们至少还是人。
  
  大军行至上京城外,皇帝早派了许多人来接。
  前头一停下,后边队伍渐行渐缓,纪南下马喝水休息,忽见一通信骑兵飞马往后来,隔着老远就高声叫道:“副将军!大将军请您快往前头去!”
  
  “是谁来了?”纪南笑问,边翻身上马。
  
  “是二皇子殿下!”那通信兵显然也是慕容岩的忠实拥趸,眉飞色舞激动不已。
  
  纪南眉眼间却是不易察觉的一动,随即不明语气的“恩”了声,再不多话,一夹马肚往前去了。
  
  **
  暌违一年,这个人比去年更挺拔英武了。就像一块美玉,经年摩挲,光泽越发温润。
  
  纪南远远的瞧见他,还是穿着那月白的衣裳,轻袍缓带,在万人之中顾盼而笑,仿佛这天下的目光都集中于他一身,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走近时,慕容岩其实也在仔细的打量着她。
  才一年,她已经又窜了个子,虽然此时骑在马上,也能看出来高了不少。
  
  而因为他此时已存了别样的心思,于是就更能敏锐的看出她身形之间的另一种变化,虽然只有那么几分,却足够让他狭长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动人的光华。
  
  “纪南。”按理说代表皇帝来,该正式隆重才是,然而慕容岩却并不呼她官阶,驱马上前,他只微微笑着叫了她一声名。
  
  纪南对此似乎出奇的敏锐,竟有些微尴尬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下马来拜倒。慕容岩也随之翩然下马,伸手来扶。
  
  那袖口处金线描着蟠龙,那月白的颜色与香气,俱都让纪南觉得熟悉。
  
  “起来。”他温柔的开口,扶起了她,后一句话却拔高了声调,是对面前所有凯旋的将士说的:“辛苦了——欢迎回家!”
  
  惊天动地般的欢呼声与激动吼声回应着他。
  
  万千大夜好男儿面前,慕容岩扶着纪南的手,坚定而沉稳的微微笑着。
  
  **
  打了胜仗,赢了百年傲邻,皇帝自然十分高兴。纪南前脚刚到家,后脚各式赏赐就已经陆续下来,镇南王一家领赏谢恩,跪了一地。
  起身时纪霆扶了王妃,另一旁的艳阳公主就颇为不高兴,连随后纪南许诺她第一个挑选赏赐宝物也不理睬。
  
  “本宫贵为大夜长公主,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稀罕这些!”她一甩脸,立刻有精奇嬷嬷上前扶了她,娉娉婷婷的往后面去了。
  
  艳阳公主的长子纪东出征北方,距今已经快两年,中途只回来过一回,还是第二天天一亮就赶了回去的。公主心疼大儿子,又见纪南一年就立了大功回来,心里更觉得纪霆是将硬骨头扔给纪东,立功的机会则留给纪南。年初纪家军的捷报刚传回来,她就已经开始闹了,这两个月王府颇为不安静。
  
  王妃却没心思与艳阳公主较劲,她谢了恩就欢天喜地的将纪南拉进了后院房中。母女间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末了王妃关切的问:“小四,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有哪处不妥?”
  
  “没有啊。”纪南一开始并没有听懂,笑眯眯的摇头,“在军中吃得下睡得好,娘你看,我又长高了!”
  
  “不是……”王妃拉近她,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纪南一下子脸涨的绯红,低着头默了半晌,声如蚊纳:“没有……”
  
  “一点没有?”王妃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愈加担忧不好。
  
  “一点……没有。”纪南脸更红,见她娘面有忧色,又急忙宽慰:“那布缠的那样紧,想来有一点点……也看不出来的,别担心了。”
  
  “你年纪越来越大了,我怎么能不担心?真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才好,”王妃说到心头痛楚,眼眶也红了,“说来,都是我的错……”
  
  “娘!”纪南针扎一样跳起来,摆手敷衍:“好了不说了,我要进宫去了。”
  
  说完她果真往外就跑,连王妃在身后唤她换身衣服再去也不听。
  
  **
  一路进宫,纪南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般。
  
  上京的初夏傍晚是凉爽宜人的,她却觉得点点滴滴都是煎熬。许多事情她都愿意以一生去努力,可这生来的性别,任她多努力也是无力回天。
  
  纪霆当年,多少王公贵戚许以家中娇贵千金,连大夜第一尊贵美丽的长公主都倾心于他,但他满心满眼只有王妃一人。
  
  王妃婚后久无所出,各方压力之下纪霆逼于无奈娶了长公主。艳阳以一国公主之尊下嫁,却在他的强势之下只得了一个妾的名分,委屈王妃之下。
  
  可纪霆那委屈的不止是长公主,还有整个大夜的皇室。皇帝与太后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纪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借口,纪霆夫妇如履薄冰。
  
  就在艳阳公主连生了三个儿子,王妃的正妻之位再也难以保全之时,纪南来了。
  
  她出生时,门外候着宫里来的太监嬷嬷宫女侍卫,等消息的人几乎站满了整个院子,人人翘首以盼。
  
  终于门内一声响亮啼哭,镇南王夫妇却相顾无言——是个女儿。
  那意味着王妃起码需得让出一半的妻位,与艳阳公主平起平坐。
  
  可还没等他们夫妻俩恍惚过来,倩姨已飞快的给产婆喂了颗药,随后拉她抱着纪南出门,双双喜极而泣:“上苍保佑!是位小公子!”
  
  母亲的正妃之位就这样被保住,而纪南艰难而平安的长到了现在。
  
  如果她来的早一些,父亲不会被逼纳妾,母亲不用担忧半生。如果她生来就是个男孩子,今日艳阳公主这般的为难,父亲与母亲本都不必受的。
  
  **
  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身旁的风声忽然变了,另一匹马加了进来,与她先是并肩,后又越身而过。
  
  风将气味传的无所遁形,是慕容岩。
  
  他并不往后看,也没有呼喝,只衣袍翻飞,逞在她前方。纪南的好胜心被激起,同时另有一腔莫名的悲壮,她不假思索,熟练的压低了身体,将速度放的更快。
  
  风的声音变得更大,天地万物都已不存在,只有前方的月白身影,和飞在风里的自己。
  
  慕容岩在前,宫门口侍卫熟悉他,一见便立刻大开宫门,他与纪南一前一后,只差了半个马身,过去时的风甚至带的一个侍卫向后跌了两步去。
  
  入了宫门还有长长的一段空旷大道,未及一半处纪南追上了他,两人这才停下。纪南此刻浑身都畅快,脸上也重有了笑颜。
  
  慕容岩抚着身下猛打响鼻的爱骑,遥遥的对纪南一笑,往大殿方向去了。纪南落在他身后很远跟着,一路两人都不曾说话。
  
  行至大殿附近,宫人们忙碌紧张的穿梭着。纪南刚将缰绳扔给一小太监,横里闪出来一个人,夺了那缰绳就欲抢马,纪南一脚踹去踹了个空,那人拽着缰绳往后跃去,神气活现的单脚站在了马背上。
  
  一年不见,慕容宋长高了不少,也出落的更为英俊。若说二皇子的容貌像经年美玉,他的则像出鞘宝刀,锋芒毕露,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臭老虎!”他笑吟吟的歪着头叫道。
  
  纪南不理,规规矩矩的向他行礼,“六皇子殿下安好。”
  
  “好得不得了!”他跳下马来,兴高采烈,“我新学了好几门功夫!以后再打架我可不怕你了!”
  
  “臣不敢。”纪南低着头笑道。
  
  “你不敢?那为何明明叫你别去打那一仗,你还是去了?”
  
  “臣是军人,打仗是臣分内之事,六殿下有何主张该上奏皇上才是,臣只听军令行事。”纪南不软不硬的应对他。
  
  “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美貌少年撇了撇嘴,“我……不是不主张揍南国人一顿,只是不希望你去。”
  
  纪南抬起头,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阿宋正看着前方大殿之中,那里慕容岩正与几位大臣闲谈,哪怕是闲谈,他也是那样引人注目,越来越多的大臣靠了过去。阿宋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将一年前来不及说的话说了出来:“这仗谁去打都能赢,可我不希望赢了南国的那人是你——二哥他对你很不同,我不想你伤他心。”
  
  纪南着实愣了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用力抿了抿唇,缓声道:“六殿下,纪家只为守护大夜而在,我身为纪家子孙,家训绝不敢忘。”
  
  “你这人……”阿宋失望,白了一本正经的纪南一眼,“算了,这仗都打完了,你功也立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不过纪南你记住,我二哥对你那么好,你将来可不能负了他!”
  
  **
  晚宴热闹极了,皇帝因为心里高兴,赏了许多人,满堂皆欢。
  
  纪南被皇帝下诏现封了一个左将军,位仅次于九卿之下,以她小小年纪得此官位,实在罕见。满朝文武都向纪霆道喜,赞他虎父无犬子,满门忠耀。
  
  纪南随侍父亲身旁,被敬了许多酒。纪霆见她已两颊飞红,找了个空当将她支出去醒酒。
  
  外间月色极好,满满的一盘月斜在前方天空中,一眼望去,仿佛被屋檐飞起的兽角勾住了一般。纪南吐了口酒气,足尖一点飞了上去。
  
  上头原来已经有人,正背对着她,在赏那月。
  
  “你总是穿这颜色的衣裳,也不嫌腻么?”纪南踩着瓦过去,带着笑意扬声问道——她醉了。
  
  慕容岩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看到这月亮、想到你的衣裳,不由自主就上来了。”
  
  纪南这时离他已近,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来,隔空用力掷了过去,“这个……给你!”
  
  慕容岩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只石榴,大概刚长出形状时就被人摘下了,小小皱皱的缩在一方手帕中。
  
  “我走的时候,洛城的石榴花还没落尽,我特意去问了当地百姓,说是今年风调雨顺,石榴结果比往年早,否则往年那个时候是结不了这么大果子的。”她酒后口齿不清,却极认真的一句一句:“我特意带回这个给殿下,是想告诉您:不仅灵州城,洛城的百姓也很好。”
  
  战场无情,但那是对侵扰大夜的敌人而言,而更早的时候她在暗夜谷时,就对他说过的:她这一生所杀,皆该死之人。
  
  她没有食言。他牵挂而不能对人言的那个国家的子民,她替他守护了,就像她守护大夜的子民一样。
  
  “多谢。”慕容岩收起了那颗已发黑的石榴,声音已不能再低。
  
  “不,”纪南摇头,“是我欠你一句谢。”
  
  “恩?”
  
  “出征那日……其实是你第一个发现了我吧?”纪南年轻光洁的脸庞勇敢的仰着,直迎着皎皎月光,“虽然你用的药没有气味,但是伤口好的太快了……而且不仅内力没有受损,反而醒来后气息更顺了些。”
  
  虽酒后大胆,但她也没好意思说完全:其实她是记得他身上的味道——那天醒来之后,她在自己身上闻到了。
  
  慕容岩罕见的有了片刻失神,然后才笑了起来,他并不承认,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重又背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清俊背影。
  
  纪南到底太年轻了,被这高处的风一吹,酒醒了大半,回想起刚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顿时心头如鹿撞,慌的不知怎么才好,转身连忙就跳了下去。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6
12、第十二章 ...


  第十二章、“母妃为这‘情’字耽误了一生,我绝不步她后尘。舅舅,大夜欠了我母妃的,我一定要替她拿回来——这皇位,我要定了。”慕容岩轻抚着左臂上的厚厚夹板,低而怨怼的发誓。
  
  一年后,初秋。
  
  每逢秋天时候,玉河的马场就会给上京送来一批上好的马驹。
  
  玉河出好马更出烈马,这批秋天送来的刚成年马驹里,十有五六便是那性烈如火的神驹。这批马通常被拨给骁勇善战的纪家军,在大夜,一匹好马比官位还要让立功的军人们兴奋。
  
  除了军人,上京的好儿郎们也有得到这些神驹的机会:想要的人,可以自行前去军营马场,所有马匹任意挑选。但看中了的,却并不是花银子就能买下,而是须得亲身上阵,烈马认主,成功驯服即可骑走。
  
  每一次若有这样的英勇儿郎出现,上京城里都会轰动好一阵。近二十年来最出风头的那一个,是大夜的大皇子慕容磊,只人单手,烈马英雄,连年幼的纪小将军当时看了,都至今念念不忘。
  
  今年的马还在路上时,阿宋就已经跃跃欲试,约了纪南第一批前去挑马。
  
  他兴致太好,一进马场就摩拳擦掌,这匹揪一下鬃毛,那匹喂一根胡萝卜。一匹乌云踏雪被他一指弹在了眼眶上,痛的脾气大作,整间马舍都撞的摇摇欲坠,慕容宋身边捧胡萝卜的小太监吓得扔了满兜胡萝卜、抱着头就跑。
  
  纪南望着远处追着小太监抽鞭子的恶劣少年,头疼的叹了口气,转头问身边的人道:“听说,他前日把授课的郑大学士给气走了?”
  
  “何止气走——他把郑大学士丢进了池塘里,差点没淹死。昨日大学士在父皇书房外跪了一整天,要辞官回故乡去。”慕容岩说着,无奈的摇摇头,“朝中已经没有文臣肯教他功课了,父皇命我暂代一阵。”
  
  “又是你啊?”纪南皱眉,“骑马、射箭、兵法、剑法……现在还要教他读书写字?”
  
  慕容岩弯了唇角,转过头来,低声温柔的说了句:“放心,不是很累。”
  
  纪南顿住,面红耳赤的抗议了一句:“谁担心你累了……”
  
  他不说话,漂亮的桃花眼里流光溢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什么看!”纪南中气不足的威吓,空甩了一记响鞭,又结结巴巴的催:“你……快去挑马吧……”
  
  “你挑。”慕容岩笑吟吟的,又逼了她一句,“今日我也单手,如何?”
  
  纪南曾向他形容过当年大皇子单手驯服烈马的飞扬姿态。那是年幼的纪南对于力量最大的向往,也让她对慕容磊崇拜至今,甚至出征前被他莫名其妙伤了也未曾声张问责。
  
  慕容岩当时听了只表情淡淡,待到这时却又这般提起,想来,他心里还是介意的。
  
  纪南琢磨着他心里的那种介意,连耳根都红透,转身往马场方向跑去,正撞上刚巧经过的紫衣男子,她吓的退到路边埋头行礼,大皇子却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直往前去了。
  
  **
  纪南挑了那匹乌云踏雪。整个马场数它最神气,性子也最烈,她第一眼就看中它,可惜父亲早有严令,不准她与哥哥们出风头驯马。
  
  可其实慕容岩自己,压根不在乎哪匹马最神气。
  
  就像皇帝说的,他性子随他的母妃,骨子里是南国烟雨的缠绵与冷漠,而非大夜儿郎的热血果断。
  军营驯马是大夜几十年的传统了,可今年之前,他一次都没有来过。骏马是大夜好男儿乘风的双翼,可于他来说,那只是四条腿的牲畜,他有一千种方法让它听话为己所用,在他看来用武力才是最下乘。
  
  那匹乌云踏雪方才被阿宋招惹过,此时更比平日里暴躁,马厩的门刚一开,它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一阵风刮过一样飞奔出去老远,仰天长声痛快嘶鸣。
  
  慕容岩上场,信步上前,侧身闪开踏雪连番的愤怒尥蹶,一阵清风一样翻上了马背。
  
  那身手实在是流畅漂亮,引的场边众人一阵欢呼。
  
  从没被人骑过的乌云踏雪大发脾气,用尽了各种方法,试图挣脱背上的人。马背上,慕容岩单手应对着愤怒的烈马,似乎有些吃力,但仍旧很稳。
  
  那马很聪明,原地挣扎无效后,竟开始绕着场地狂奔。地上的尘土被它的蹶子扬起了老高,渐渐马与人几乎都被迷在那沙尘里。
  
  慕容岩一向爱干净,几圈下来白衣沾尘,灰头土脸,颇为不适。终于他不耐烦了,眼中冷光一闪,不悦的低喝了一声,单手揪住踏雪杂乱的鬃毛,直揪的那么大一匹骏马直立起!
  
  踏雪人立悲鸣,背上的人单手环住它,仿佛是被甩下来的一样,绕着它轻飘飘的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马背上去。
  
  那身法快的人眼难辨,只有看台角落里那个紫衣男子将之清楚看在了眼里——慕容岩趁着乱,在踏雪肋骨之间狠踹了数脚。
  
  如此行径,让慕容磊轻蔑的冷笑出声来。
  到底不是纯种的大夜儿郎啊,连对一匹马都不能光明磊落。
  
  “咳——咳……”他心里那样想着,手里便控制不了加大了劲道,阿宋被他捏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差不点就要昏过去。
  
  “你……”他稍稍松开一些,美貌少年得以缓了口气,立刻又生机勃勃的咬牙切齿:“大哥!你方才给那匹马吃的,到底是什么?!”
  
  “哦,没什么,一颗苹果而已。”说完他看了阿宋一眼,果然他那可爱的六弟正狐疑的看着他,眼神颇为不信任。
  
  “只不过,”慕容磊唇角的笑与他苍白的面色一样英俊而诡异,“掺了我几滴血而已。”
  
  阿宋闻言长长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千密族人拥有禁忌之血,大皇子的恐怖非人武力就是由此而来,传说中,千密圣女的血甚至能唤醒一条沉睡的龙!
  
  二哥——慕容宋白着俊美小脸,颤悠悠的看向场上……
  
  踏雪肋下被重踢,疼的口吐白沫,动作之间变得缓和温吞。
  
  众人却都以为它被二皇子的神勇征服,个个兴高采烈的彼此议论纷纷。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乌云踏雪的步伐忽然又加快,只见它如同一阵飓风一般刮过,随即跑出了场地,矫健的四蹄腾空越过场边栅栏,红着眼珠子,直直撞向外场石壁!
  
  慕容岩此时完全来得及弃马,但如果那样做,他就输了。
  
  电光火石间,他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率先冲向石壁,脚蹬石壁借了力往回扑去,一掌挥的踏雪偏了方向。
  
  乌云踏雪被大力阻止,更疯了一般立起,举起蹄就向他踩去!
  
  纪南这时刚巧带了马场的人赶到,她一人当先,奋力甩出去一只绳套,精准的套住踏雪后,迅速收紧向后拉。
  
  饶是如此,也为时已晚。慕容岩后有石壁、前有踏雪,无处躲闪之下,举起左臂遮面,被马蹄重重踢中了一记,顿时发出清脆的一声的“咔哒”——断了。
  
  那厢登时大乱,侍卫们早已纷纷扑上前来,军中闻讯,也跑来不少人帮忙。
  
  马已经不是烈马,而是疯马,绳套断了一根又一根,十几个大汉围着都制服不了它。而慕容岩脸色发白的靠着石壁,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纪南则第一个冲到他身边。
  
  “哈,”慕容磊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低低一声轻笑,“凭你,也想学我……”
  
  “你疯了……真的疯了!”阿宋急得头上青筋直冒,“慕容磊你这个大疯子!”
  
  他心里焦急二哥的伤势,又叫又闹。慕容磊嫌他吵,一松手,将那万千人捧在心口疼爱的美貌少年如同一块废弃的抹布一般扔在地上,然后看都不看他一眼,跨过他,怡怡然走远了。
  
  **
  军医帐中,慕容岩和衣躺在行军床上。已初秋的天气,他额上却密密的布了一层汗,线条优美的唇因为臂上的剧痛而发白,抿的紧紧的。
  
  纪南的脸色也颇为不好看。
  他手上的断处伤势颇重,一个处理不好,恐怕落下个什么残疾,废了二皇子殿下一条手臂的职责谁也担当不起,因此军医们都自谦医术低劣,推让着不敢上前。
  慕容岩在勾心斗角的皇宫内院长大,对这些当然熟悉,没有多说就让他们全都退下。
  她见他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心里说不出的闷,叫人烧了热水上来,她不顾属下频频暗示阻拦,挽了袖子亲自给他清理伤口。
  
  女孩子天生心细,她又见惯了战场上的可怖伤口,并不惧怕,下手快而轻,绕开骨头断处,清了擦伤血污,让一贯爱干净整洁的二皇子心里舒适了不少。
  
  “弄疼你了就说出来。”纪南低声的说。
  
  慕容岩额头汗珠滚落,却吃力的对她勉强一笑,“没有。”
  
  “小将军!”手下匆匆进来,低声禀报:“姚医正已请了来,就快到了!”
  
  纪南站起来点点头,那人出去,她再回过头发现慕容岩已坐了起来。
  
  “你躺下吧,军医不是说骨头断的位置刁钻,不能轻易碰?快别乱动,躺下等姚医正来!”纪南过去扶他,却被他拉住了衣袖,她稍稍一挣扎他就疼的嘶了口气,纪南连忙与他一同坐下。
  
  “伤口处很疼是吗?”她不自觉已皱了眉,“你且忍一忍,姚医正马上就来了。”
  
  慕容岩默默点头,又轻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是好——马没给你训来,倒折了一条胳膊。”
  
  他一向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会儿黑发披散,容貌微乱,没了一贯的从容写意,神色间罕见的有些无奈,这让纪南心头狠狠一软,话未经思考便已脱口而出,她玩笑道:“哈!这是不是就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一出口,慕容岩苍白的唇愉悦的上扬起,半眯着风流桃花眼瞧着她。纪南被他瞧的瞠目结舌,脑中反应过来,连忙又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赔了那匹马,不是说……”
  
  “我知道啊,”慕容岩飞快的接过话去,笑眯眯的,“纪小将军有容乃大,不至于为了一匹马与我计较。”
  
  “当然不!”纪南站了起来,说完又觉得不对,脑中一时分辨不清,乱的只想把自己舌头给咬下去,那人却还紧紧盯着自己看,看什么……看得她都想挖洞跳下去了!混蛋!
  
  “二殿下!小将军!姚医正来了!”帐外先是脚步声,然后有人大声通报。帐门被大力掀开,姚远面色焦急的大步进来。
  
  “我先出去了!”纪南趁机正好便匆匆溜走。
  
  **
  第二日,大半个上京城都知道了二皇子驯马不成反断臂的事,整个上京的少女都担忧的花容失色,茶饭不思。
  
  姚远午膳后过来府上,查看了一下伤处,又加固了两处。
  “殿下这伤,须得当心好好养着,百日之内,左臂决不能使力,否则后果堪虞。”
  
  慕容岩苦笑点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舅舅。”
  
  “我刚从宫里回来——六皇子殿下向慈孝太后禀明了大皇子殿下所为,据闻慈孝太后大怒,上午将皇上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这回一定要为你讨个说法。”姚远走过去关上了竹窗,继续说道:“端密太后闻风,立即着人去宣了大皇子殿下入宫问话,可直到我离开,宫人都没能请来他。”
  
  “我想了一夜,想不出这回他此举的用意。”慕容岩沉下了面色,“难道真如小六所说,他是疯的吗?”
  
  “非也。”姚远摇头,顿了顿,说道:“殿下,臣或许略知一二。”
  
  “舅舅不妨说来参考参考。”
  
  “七年前大皇子殿下军营驯马时,臣也在。”姚远回想起那时的慕容磊:年少开朗、英姿勃发。那是他见过最好最优秀的少年儿郎,“那时候有一个人陪同着大皇子殿下前去,与今日殿下的情形颇为相似:大皇子当时也是为了她而单手驯马,并将那匹被驯服的绝影马赠给了她。”
  
  “顾明珠。”慕容岩立即猜到了答案。
  
  “正是前任千密使。大皇子殿下近年性情大变,与她的生死不明有着莫大的关联。昨日……许是殿下的举动令大皇子殿下想起了她。”
  
  慕容岩一时之间啼笑皆非,半晌,摇头叹息,道:“为了一名女子,竟至如斯境地。”
  
  姚远听他言语之中颇有不赞同之意,顺势笑着问道:“那么殿下呢?可也会有如此儿女情长?”
  
  “舅舅,你明知道我对纪南是别有用心。”慕容岩立刻知道他暗指何事。
  
  如此敏锐与坦白的慕容岩,自从姐姐逝后已经不多见了,姚远想起他小时的一些温馨趣事来,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岩儿,人心是无法操控的,哪怕心的主人是你自己——你既用了心,那终有一日会为她动心。”
  
  “不,”慕容岩正色,“我会娶她,但我娶的是她身后的纪家军,我绝不会为一个女子儿女情长、坏了大局。”
  
  姚远不愿与他深辩,点了点头,道:“愿你无悔。”
  
  “母妃为这‘情’字耽误了一生,我绝不步她后尘。舅舅,大夜欠了我母妃的,我一定要替她拿回来——这皇位,我要定了。”慕容岩轻抚着左臂上的厚厚夹板,低而怨怼的发誓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7
13、第十三章 ...


  第十二章、“昨日气呼呼转身跑掉的是谁?我辛苦装睡躲了蔻蔻一上午,听说你来了立刻就起来,你倒好,扔下我就跑了。”慕容岩低头吹了吹盏中的热茶,垂着眼万分委屈的低低说着,“你可知我被她抓着烤了只全羊,伤口疼了一整晚。”
  
  幼稚傲娇的六皇子,任你是谁也都伤不起啊!
  
  当日慕容宋回宫时,脖子上的掐痕已经显出来了,紫红色的瘀血,清清楚楚是五根手指,印在他白生生的小细脖子上,看着别提多瘆人了。
  温柔娴淑的皇后娘娘一见,“咕咚”就昏了过去。
  
  慈孝太后先前闻讯二皇子在马场摔折了手臂,正心疼的直念佛,宫人这时又来报说六皇子受了重伤,皇后娘娘那边都已经昏过去了。
  太后顿时五内俱焚,匆匆赶过来一看,那掐痕触目惊心,可不就是想要掐死她的宝贝乖孙!当场太后就惊的差点闭过气去。
  
  宫里顿时乱作一团。
  可有人还嫌这不够呢!压着嗓子故意逼出嘶哑粗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哭诉自己如何无意间撞破大皇子下毒阴谋,随后阻止却惨遭大皇子挟持,接着被拖至马场角落,与凶手一起,眼生生看着他家二哥被那小山一样高大的成年雄性烈马踩踏蹂躏,血肉模糊……
  
  那场景已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更兼那旁白卖心卖力,声音嘶哑凄厉,简直声声泣血,把个慈孝太后听的是老泪纵横。
  伤心大哭过后,太后娘娘拍案大怒,着人立刻去叫皇帝前来。
  
  皇帝听了贴身太监的紧急禀报,不顾正在与大臣商议边疆大事,急急的就赶了过来。只见一向活蹦乱跳的六皇子奄奄一息的躺着,慈孝太后正在一旁抚着他脖子上的伤,捶床大哭。
  
  慈孝太后并不是皇后出身的太后,早年在宫中吃了不少苦才养大了慕容天下,因而慕容天下继位后对她极孝顺,几乎是百依百顺。这时见太后哭的如此厉害,不问如何就先跪了下去认错。
  
  事情从皇帝这一跪起就严重了起来。
  
  先是朝中几个大臣联名上奏,为二皇子殿下鸣不平,并指责大皇子居心叵测、图谋大位,请求皇上惩罚凶手。此举一出,朝中上下一片附和之声。
  
  接着慈孝太后与皇后娘娘为二、六两位皇子忧心,两个人都是茶饭不思,先后相继病倒,后宫无主,顿时宫里人心惶惶。
  
  而后端密太后也坐不住了,先发制人,严词要求皇帝彻查此事,并且自己派出了千密使,先行前去调查。
  
  而自始至终,皇帝始终不曾表态。
  
  **
  外面为他闹的几乎翻天,慕容岩却独自躲的清闲。
  
  阿宋趁慈孝太后和皇后都卧病在床,没人再日夜守着他了,不必再装伤重,他就带着小太监溜出宫来玩耍。
  
  二皇子府邸是出了名的环境清幽,随处可见精致小景,绿影掩映。府中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合这地形巧妙的迂回蜿蜒,盘绕了整座宅子。阿宋挽着袖子正沿溪捞鱼,岸上的小太监是那昨日丢胡萝卜被抽了鞭子的,今天不兜胡萝卜改兜鱼了,因为下摆太浅兜不住,有几条鱼蹦的逃了出去,于是他又被阿宋追着踹了一路,摔的狗吃屎。
  
  纪南沿着小溪往里宅走去,老远就听见溪边吆喝和求饶的声音,她走近,及时的叫了一声:“六殿下!”
  
  阿宋扭头见是她来了,高兴的丢了手里正哭脸的小太监,兴冲冲跑了过来,“臭老虎你来了!是来看我二哥的么?”
  
  “要不然呢?来看你怎么欺负下人的么?”纪南颇有些无奈,又问:“你脖子上好了?”
  
  “早好啦!你看!”阿宋欢快的把头扭过来扭过去,灵活如初,“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我是故意装出来讹大疯子的,这回父皇和皇祖母非扒他一层皮不可——叫他下回还敢欺负我和二哥!”
  
  纪南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告刁状这种行为实在不为她所喜,但阿宋此举,更多心疼的是他二哥的手而非他自己,这点她心里也很清楚。
  
  想了想,她还是什么都不说了,直往内宅里慕容岩常住的竹楼去。
  
  “喂!你在这儿陪我玩会儿吧!我二哥那儿现在可不方便啊!”阿宋在身后不甘的跳嚷。
  
  **
  纪南以为六皇子那只是句玩笑话,谁承想,她还真是不方便这时进去。
  
  窗边那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着了一身明艳艳的水红色衣裙,原本那么俗艳的颜色,被她穿的那叫一个风情万种。乌发如云,皓腕赛雪,明眸皓齿,端端正正是一个倾国倾城。小竹楼的窗户支着,外间萧萧落着叶,她却比春光还要明媚几分。
  
  纪南愣在门口,她倒大大方方的迎了出来,打量了纪南一眼,她甜甜笑了起来,问:“这位是纪小将军吧?”
  
  纪南“嗯”了一声。
  
  “啊……我早就听说镇南王的宝贝嫡子貌赛潘安,没想到不止赛潘安,连咱们的二皇子殿下都被你比下去了呀!”
  那女孩子看起来和纪南差不多年纪,声音清脆好听的像是竹窗前的风铃,人长的那么漂亮,说起话来却清清爽爽,不似一般少女那样羞怯扭捏。
  
  “你不认识我吗?”她歪头问纪南。
  
  纪南摇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她若是见过一次,一定不会忘记的。
  
  “也是,听说你八岁就去了暗夜谷,得了白虎令才回来,这两年又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功,想来少有时间结交朋友?”她明艳艳的一笑,大大方方,“我叫蔻蔻,是水丞相的孙女儿,你听说过我吗?”
  
  纪南一愣,还是摇了摇头,上京城里风流人物太多了,流言满天飞着,她一向不甚在意。
  
  “好吧,”水蔻蔻美丽的脸上有了些许无奈,“你还真是孤陋寡闻的。”
  
  纪南招架不住她水汪汪的漂亮眼睛,并不与她争辩,轻声问道:“二皇子殿下不在吗?”
  
  水蔻蔻回到窗前继续整理桌上晾干了墨迹的书与画,笑着指了指里间,“他正在休息,你若有急事找他,我叫他起来?”
  
  她那熟稔的语气,女主人一般,让纪南莫名的心头一滞,默了会儿,她摇头闷声拒绝:“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他手上的伤势如何,既然他睡了……我走了。”
  
  “别走啊!”水蔻蔻放下手里的纸张,移步过来挽留她,“他睡着,我一个人多无趣!你既来了,陪我说说话吧!也留下来一起用晚膳——我刚从夏城避暑回来,带来了几只夏城最出名的羊羔,他这里我也送了一头,晚上咱们几个人自己烤着吃,又香又嫩可好吃了,自己动手又有趣,不好吗?”
  
  纪南刚要想说辞拒绝她,内室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只见月白色衣袍在门口处一闪,是慕容岩来了。
  
  进门见屋子里站着蔻蔻与纪南,他一愣,随而转向纪南,“你来了多久?怎么不着人通传一声?”
  
  “刚到。”纪南垂着眼睛。
  
  蔻蔻侧着脸笑,“殿下,我可是到了好几个时辰了,也早就着人去通报您好几回了。怎么?原来您是听到我来了,故意赖床不起的?”
  
  “岂敢。”慕容岩淡淡笑了声,眼睛却一直盯在纪南身上。
  
  “是了,纪小将军那日可是救了你一命,我不该吃‘他’的醋。”蔻蔻调笑一般说道。
  
  纪南干笑了一声,抬头飞快的看了慕容岩受伤的左臂一眼,又问了个安,才一本正经的问道:“二殿下的手好了些没有?”
  
  慕容岩对她微微的笑,点头说:“没有前几日那么疼,骨头也开始愈合,只要不动它,很快就会好。”
  
  “那就好——我父亲托我向二皇子殿下问安,等他彻查了此事,一定亲自登门说明。他命我对您说声实在抱歉,在军中出了这样的意外。”
  
  “纪南——”
  
  “我还要回去向我父亲禀报,告辞了。”
  
  **
  纪南回到纪府时,在等她的人不只有纪霆。
  
  “这是千密使,来调查二皇子殿下坠马一事。她有话要问你。”纪霆简洁的说完,径直出了书房的门。
  
  今日连一接二的见到绝色佳人,纪南颇有些眼花缭乱。可同样是容貌顶尖,若说蔻蔻是人间绝色,这位则已经不是凡品了。
  
  “千密使请坐下说。”纪南客气道。
  
  “叫我秦桑吧。”美人的声音也格外动听,“纪小将军是刚从二皇子殿下的府邸回来么?”
  
  纪南脸一热,点点头,“父亲命我去探望二皇子殿下的伤势。”
  
  “这回可要为难镇南王了呢,”秦桑语气竟颇为惋惜,“三位都是皇子,都是皇储的热门人选,身后又分别是两位太后,这事怎么处理都是个错。”
  
  她把话说的那么直接,让纪南避无可避,抬起眼直视着她,说:“想问什么问吧,我一定据实相告。这世上黑白对错颠倒不了,人只要做自己应该做的就好。”
  
  那有着一头纯正深紫色漂亮头发的绝色千密使笑了起来,书上总说美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纪南以前总觉得夸大,现在在这个笑容面前,她完完全全的信服了确有此事。
  
  “端密太后当然不希望此事影响到大皇子。皇上心里呢,心疼二皇子殿下肯定是有的,但为了二皇子殿下一条胳膊,他也不至于就将大皇子问罪。至于慈孝太后与皇后娘娘,只要二皇子殿下稍稍劝诫六皇子,这事情也就过去了。”秦桑话语里有种轻慢的节奏,慵懒而漫不经心,让人心生宁静,不由得就信服了她的话,“纪南,我来并不是要问你什么话,也不是挑唆你颠倒黑白,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想速速交差而已。”
  
  “那你找错人了,我不会与你合作,不管你许我的条件是什么。”纪南站了起来,“皇上派来的人也好,两位太后娘娘派来的人也罢,我有问必答,只说自己亲眼所见,绝不偏颇。”
  
  秦桑似乎是没有想到她如此干脆了当,轻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如此我便没有找错人,”她一笑,“……是该去找第二人了。”
  
  “请。”纪南客气的送客。
  
  **
  第二日,果然就有皇上派出的官员来问话,纪南将军中马场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很快就过了。
  
  她从宫里出来时骑着马,迎面有一辆马车过来,想错而过时,她听到车内一声熟悉的低喝“停车”。
  稍一犹豫,她翻身下马行礼,“二殿下。”
  
  小厮跳下车去掀起窗帘,露出慕容岩清俊无双的脸来,“纪南,你着急回去吗?”
  
  一旁好几个下人候着,纪南不敢如私下般,于是恭敬的问二殿下有何吩咐。
  
  “陪我进去一趟,出来后我有话和你说。”他说完往里让了让,纪南无法只好上车去。
  
  随侍的小厮见她进来,接了慕容岩一个眼色便机灵的出去了,只留那两人独对。慕容岩侧了脸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直到她撑不住,皱眉看过来,“有事?”
  
  “水丞相的孙女儿对纪小将军颇感兴趣。”他托着腮看着她,声音很低,“托我问一句,不知小将军觉得她如何?”
  
  “很美。”纪南避开他看着窗外,淡淡的简单答道。
  
  “那么我就告诉她,你也对她颇为心动?”
  
  “你胡说八道什么!”纪南一下子回过头来,低声叱他。
  
  “方才你不是赞她美?”
  
  “赞她美就是对她有意了吗?!”
  
  “那么我连赞她美的话都没有一句,你怎么就判定我对她有意了呢?”有人气定神闲的,终于将话绕了出来。
  
  纪南撇了撇嘴,“我什么时候判定的?”
  
  “昨日气呼呼转身跑掉的是谁?我辛苦装睡躲了蔻蔻一上午,听说你来了立刻就起来,你倒好,扔下我就跑了。”慕容岩低头吹了吹盏中的热茶,垂着眼万分委屈的低低说着,“你可知我被她抓着烤了只全羊,伤口疼了一整晚。”
  
  “你用左手了?!”
  
  “没有。”慕容岩叹了口气,无比抱怨的语气:“什么鲜嫩小羊羔,比牛肉还厚实难嚼,味道比山羊更大,我沐浴了三遍,一不小心撞到了手。”
  
  纪南再绷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他见她笑,脸上哀怨之色也一扫而空,端了那盏已温了的茶到她手里。纪南饮尽,马车也恰好这时停下,他笑吟吟的携了她手:“走吧。”
  
  **
  慕容岩的说辞和纪南的差不多。踏雪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烈马,头一回遭人训练,脾气发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伤伤人,也是有的。
  
  问话的李大人显是受人指使,不断巧妙的诱问一些话,似乎是想把大皇子蓄意谋害的罪名坐实。慕容岩却始终不搭他的调,有话答话,多的一字不说。
  
  果然未及一半,那官员身后的巨大花鸟屏风“嘭”一声大响倒地,阿宋从后面怒气冲冲的走出来,猛的一脚将那不顶事的李大人踹下椅子,自己拿了笔“唰唰唰”的往那案上记录写去。
  
  “阿宋!”慕容岩站起来沉声喝止。
  
  慕容宋扔了笔,踩过地上那官员,走到他二哥面前。他漂亮的小脸涨的通红,眼睛瞪的又圆又大,“你为什么不说实话!那马根本有问题!二哥你怕谁?!有父皇和皇祖母在,你还怕什么!”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慕容岩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快去把李大人扶起来!”
  
  “我不!大哥能操纵千密使诱改证人口供、左右案情,我一样也能只手遮天!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阿宋暴躁的抽出腰间小斧,冲着地上的李大人一顿比划,“你今天不将大皇子问罪,我就砍了你!”
  
  “混账!”慕容岩暴怒,身形快的如同闪电一般,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他已瞬间欺近了六皇子身侧,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将那勇猛挥斧的少年劈昏了过去。
  
  纪南连忙将吓的够呛的李大人扶起,然后招呼下人将六皇子抬去外间二皇子的马车上。
  
  慕容岩面色已恢复如初,上车前他将纪南拉至一旁,低声叹了口气,“不能和你同路回去了,我得送小六回宫去。我堕马受伤一事,须得及早处理,否则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宫里宫外流言不断,总是不安定……若能快快解决好,今晚我去找你,可好?”
  
  “好。”纪南低着头,“我也有话想要问你。”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8
14、第十四章 ...


  
  那人说得很对,这孩子太像他母妃,纵使心中有怨,纵然满身才气,骨子里却终不能幸免是个良善重情的人,这样的人……是主宰不了大夜王朝的。
  
  慕容岩回宫,并未先去皇帝那里,而是带着蔫蔫的小六皇子直奔慈孝太后处。
  
  到了太后面前,他率先“扑通”一声跪下,向慈孝太后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口里自认教导幼弟无方,辜负了太后、皇上、皇后娘娘的期许,请太后娘娘重重责罚。
  
  阿宋见他这般正色凛然,立即便慌了神,连滚带爬,连忙也跟着跪下,老老实实将自己诈病讹大皇子的事、与背后操控此案官员篡改案情的事,统统都说了个干净。
  
  慈孝太后听了直呼荒唐,揪过阿宋去轻打了两下,转头急问道:“岩儿快起来说话——那李大人可牢靠?此事若是被千密使那小丫头揪住,阿宋可就要糟糕!错也全都成了咱们的了!”
  
  “皇祖母放心,一切有孙儿。”慕容岩紧接着便沉声答道。
  
  他如此沉着的模样,让慈孝太后松了口气。
  叹了声气,她亲自上前去将他扶起来,“苦了我的岩儿了,每回都是小六不知死活的惹事,要你来替他收拾残局。”
  
  “明明这回是大哥惹的事……”地上跪着的漂亮少年不甘的嘟囔了一句。
  
  “你还敢说!”太后伸手重重推了下他的脑袋,“要不是你胡闹,这回哀家定能为你二哥讨回个公道!可现在你留下了把柄,若是哀家再执意彻查此事,大皇子固然被罚不假,你可也跑不了!如今是你害了你二哥白白折了这只手,懂吗?!”
  
  少年一愣,半晌眼里起了一层水汽,“二哥……”,他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慕容岩。
  
  慕容岩上前一步,一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温声宽慰:“没事。”
  
  他又转身笑着对慈孝太后说:“皇祖母,既然事已至此,就此罢休吧。父皇为朝中大事日夜担忧操劳,我们兄弟之间芝麻大小的事情,实在不该再惊动他。”
  
  “你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太后携了他手,看上去对这个明理的孙子怜惜不已,“可就是太委屈你了。”
  
  **
  “太后娘娘这番对殿下,想必更是另眼相看了。”晚上姚远为慕容岩换药时,聊及此事感慨道。
  
  那药膏涂在皮肤上一阵清凉,牵的慕容岩嘴角的笑容更冷,淡淡低声说道:“我在她眼里,和大哥是没多大差别的,若万幸有那么点不同,也是因为阿宋依赖着我——太后娘娘有那么多孙子,可只有小六的名是她的姓。”
  
  “也对。不过,此事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理?”
  
  “无须动作。那千密使年纪轻轻,手段却了得,连陈遇白都已经被她请动了,皇上一向信任国师,想必一定会被说服。而端密太后既是要她保大皇子,自然是会竭力平息此事。如今只要我忍气吞声即可。”慕容岩抚着左臂伤处,沉声说道。
  
  “殿下,恕臣直言:此番大皇子与六皇子皆有过错,殿下何必忍气吞声,何不放他二人斗个两败俱伤?”
  
  闻言想到了什么,慕容岩微微笑起来,“我自然不会白吃这个亏。”他缓声说道,“千密使前几日曾到访此处,与我做了一笔交易,条件就是放过大皇子这一回。”
  
  “哦?”姚远好奇,“那么她给殿下的交换是?”
  
  “是……很有趣的东西。”慕容岩笑起来。
  
  “呵,臣大胆一猜——与纪小将军有关?”姚远的笑容里也多了一丝轻松之意。
  
  慕容岩笑而不语。
  
  “看来那东西果真有趣,值得殿下为它放过两位皇子。”
  
  “不,小六是为我才做下那些事,说什么我也要保他的。”想起阿宋拙劣执拗的维护,慕容岩微微的笑起来。
  
  这孩子……姚远对着他那笑容默了片刻,起身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
  
  那人说得很对,这孩子太像他母妃,纵使心中有怨,纵然满身才气,骨子里却终不能幸免是个良善重情的人,这样的人……是主宰不了大夜王朝的。
  
  慕容岩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舅舅忡愣,以为是又想起了母妃,思亲不已。他过去,轻声的问:“舅舅,您想念南国吗?”
  
  “南国二字深刻在我骨血之中,无一刻离开,所以无所谓想念。”姚远背起药箱,拍了拍外甥的肩膀,“放心,我答应过姐姐替她照看你,你没有成家立业安定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等将来……舅舅,等将来我拥有了这大夜的天下,夜国人与南国人必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剑拔弩张。”年轻的二皇子胸中有着无数的抱负与构想,这一切被他自己用温文尔雅的外表压的太深太深,这样偶尔的向最亲近的人提起一次,让他显得格外的憧憬与热切,“到时候,我与您一同回去。”
  
  姚远看着眼前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不知究竟是何心情,他淡淡笑了笑,“这番话若是夜国二皇子所说,臣实在感激涕零。但若是你——岩儿,比起你的雄才伟略,舅舅更愿意看到你如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舅舅……”慕容岩疑惑的喊了声。
  
  姚远察觉失言,自嘲般摇了摇头,亲切提醒道:“殿下不是还有月色之约?臣先告辞了。”
  
  **
  月色之约,恰逢这月最美最圆的月。
  
  纪南似是已到了一会儿,立在那屋檐月前,眼角发梢都散发着这深秋月夜的寒凉之气。慕容岩悄无声息的靠近,本待吓她个措手不及,她却灵敏的一动,回过身来抓了他一个正着。
  
  只见他左手在宽袖里藏着,右手里提了两坛酒,月白色衣袍外罩着淡淡一层月华,笑吟吟的缓步前来。
  
  他走近与她并肩,递来一坛,纪南接过拍开,扑鼻而来一阵醇厚酒香,是难得的上好女儿红。
  
  “姚医正准你喝酒?”纪南径自喝了一口,斜了他包扎厚实的左臂一眼。
  
  “今夜如何还能不准呢?”他轻声反问。
  
  纪南心里一动,颇有些不是滋味,放下了手里的酒,她看着他,“事情……解决了?”
  
  “恩,”慕容岩抬头赏月的目光颇为悠远苍茫,“是我大意坠马,与别人无关。”
  
  “……”纪南嗫嚅了两声,不知说什么才好。此事这样圆过去当然最好,除了慕容岩外,所有人皆大欢喜,连她父亲都不必再为难。
  
  只是此时此刻由他这样淡淡的说出来,让纪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从小被教育为人要公正禀直,而在大是大非面前又要为国为民,置自身于不顾。
  但当眼前这人真真实实的做到了这一点,她又切切实实的为他感到不平。
  
  “小四,”他温柔亲切的叫她,“不要多想,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纪南闷声不吭,接连灌了好几口酒,喝急了被呛到,咳的面红耳赤。
  
  慕容岩笑着看她,拎起她手边的酒悠悠然喝了两口,惋惜的叹了一声:“早知道这酒如此好,昨晚我该偷藏一只羊腿下来。”
  
  纪南斜眼瞥他,“你不是说那羊肉又老又膻?”
  
  “和肉无关,”他嘴角弯弯,“只看与谁对饮。”
  
  他说完特意看她一眼,笑着抿下去一口酒,舒了一口气,“小四,今夜如同咱们还未曾回这上京城时一般,叫我一声二哥吧。”
  
  “二哥。”她改口得极快,与他相视一笑,接下去便说道:“我有话问你。”
  
  “问。”他笑得温柔。
  
  “一年之前,我出征南国那一日,你救了我。”她顿了顿,目光从与他对视转而看向前方,“所以,你那时已经知道了对吗?”
  
  她问出口之后反而有了更多勇气,便回过头去看他的眼,不想恰好撞入那一片潋滟眸光之中——他在笑,笑着轻声问她:“当然,否则这一年我成什么了?小四,我虽然偶有不庄重,但‘轻薄’二字,可不是随便对谁都使得的。”
  
  他语气那样轻柔,暗示的那般明显。纪南就算再有如何的不得已,也只是个未满十六的女孩子,即使战争与兵器日夜磨砺着,她胸膛里跳动的仍然是一颗柔软的少女之心……“二哥,”她万分艰难的说出口:“不必。”
  
  慕容岩眯了眯眼,原本眼中温柔闪耀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纪南喝了一口酒,定了定心神,才接着说下去:“你一定知道我家的事情:若是没有了我这个嫡子,我母亲不但没有了正妻的位置,瞒了这么多年,事已至此,她恐怕还会因此背上个欺君的罪名,而我父亲与我也逃不了干系……所以我必须一直是镇南王的嫡子、纪家的小四少爷、大夜的将军。我早就想好,这一辈子我为大夜、为纪家而活,不为自己。”
  
  她知道在南国那边,女子若是被男子看了肌肤就得嫁给他,否则为了名声只好去寻死。但她是夜国人,大夜的女孩子洒脱勇敢,敢爱敢恨,不拘礼法。何况她又更有别于普通的大夜女孩,他实在不必要对她负责。
  
  她也根本无法给他负责的机会。
  
  “二哥,你和我所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我从小崇拜的人都是我父亲那样的大英雄,我有三个武功出众的哥哥,我见过大皇子单手制服暴怒的神驹,还有暗夜谷里,我遇到过那么多武林高手,人人力量非凡。但那么多大人物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遇事不靠武力,不动声色就能解决好多事情。你和所有人都不同,难怪有那么多的好女孩都喜欢你。”纪南说着这些便想起好多事情来。从他教她练剑,到暗夜谷回上京的一路,再到这两年里的相处,她忽然发现那些点点滴滴,她一处都未曾忘记。
  
  她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担心身份泄露,我没有几个朋友,你是为数不多的之一,我真心希望你过得好。所以今夜我们把话说开,你不必再有顾虑。”
  
  她显是早就想好了这番说辞的,流畅的让人插不上话。说到这里,慕容岩终于大皱眉,颇有些无奈的打断她:“小四,你并不是我的顾虑。”
  
  “可你是。”纪南截过话去,“二哥,你让我无所适从。”
  
  月光这时更亮,纪府地处开阔,这处屋檐又是全府最高所在,两人几乎就在这圆月跟前相对着。纪南年轻光洁的脸上,神色执拗,眼神里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坚持。慕容岩平素里口吐莲花的一个人,这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世上竟也有人能让他说不出话来的,这么多年的潜心磨练,竟也有对付不了的人。
  
  “唉,”他酝酿半晌,最后只垂着眼叹了口气,“喝酒……”
  
  “多谢。”纪南低声说,竟是就当他已默认了。
  
  慕容岩只好一声苦笑。
  
  **
  后半夜的月更大、更圆、更亮,深夜的风也更凉了。慕容岩站在自己家竹楼前的小院里,单人对月,独斟独饮。
  
  那孩子,可真特别啊。他想起纪南那双单纯的凤眸,心中如此暗叹了一声。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拒绝呢。
  
  也好,虽然娶的是她身后的纪府与纪家军,但是人生那么漫长,一个有趣的伴侣总比无趣的要让他心情愉悦。
  
  提及“有趣”,有人眯起了那双魅惑众生的风流桃花眼,因为他想起了那位比上京第一美人水蔻蔻还要国色天香几分的千密使。
  
  那夜她来时,慕容岩正练字,一帖临完他搁下笔,回头对那不速之客一笑,“久等。”
  
  “无妨,我方才在纪小将军那里等了更久。”秦桑微微一笑,竹楼内顿时满壁艳光。
  
  “无功而返?”慕容岩也微笑起来。
  
  “也不算是——起码她比慕容宋要聪明,虽然也和她一样贴心贴肺的关心着您。”秦桑眨巴着眼睛,将他脸上的神色一点不漏的尽收眼底,“殿下,你我之间明人不说暗话:大皇子完全心不在此,不如您高抬贵手放过此事,也好省省我的力气。”
  
  “你这差,当的可真是马虎了事。”他缓声说道。
  
  秦桑笑意更深,“那么究竟如何呢?”
  
  “不要说他心不在此,我压根也并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但,这不代表我须得忍气吞声。”慕容岩收了笑意,抚着左臂,淡淡的说,“况且这回,并不需要我费什么心力不是吗?”
  
  “我就知道,”秦桑叹了口气,“殿下其实远没有坊间相传那般和善好说话。”
  
  慕容岩并不用在她面前伪装,懒懒一笑。
  
  “殿下,您还记得一年前国师让您吃的那个亏么?”秦桑狡黠的笑起来,“虽说您已得到了想要的真相,可您心力难道没有觉得一丝蹊跷么?镇南王夫妇和千密一族毫无瓜葛,他们生出来的女儿,怎么会流着让大皇子失常发疯的血呢?”
  
  她说到“女儿”两字时,慕容岩的神色就已经变了,等她话音刚落,他就森森开口:“秦桑,你最好别在这上面打主意——正如你方才所说,我并没有坊间相传那般和善。”
  
  他那被踩到痛脚的神情,让秦桑掩嘴轻笑起来。
  
  “开条件吧。”他已不耐,冷冷的说。
  
  “您助我平息此事,我好向太后娘娘交差去。”
  
  “可以。”
  
  “殿下真是痛快!”秦桑站了起来,行动曼妙之间有股似兰非兰的神秘香气散开,她走到慕容岩身边,声音压的极低的说道:“镇南王妃当年求子无门,是我助了她,那味求子药的药引是我的血,所以纪南的血里有着千密圣女才有的千密花香味——你知道的,顾明珠也曾是千密圣女,她的血与我的并不容易分辨,而大皇子对于一切与她有关的事物,都会失去理智的。”
  
  慕容岩眯起了眼……原来如此!
  
  “当年为了让纪南的女儿身不被发现,我又给了王妃一种药,抑制了纪南体内的气血运行。但那对她的身体有些妨碍,这两年王妃频频托人找我,问询应对之策。”青葱般的手指间捻了一粒丹药,交到他手上,她笑的开心,“为了感谢殿下助我早日交差,我会将此药拿给王妃。”
  
  慕容岩闭着眼就能闻出那里面的材料来。如今月色清寂,天地之间只他一人,他又从腰间摸出那丸药来,扣在掌心默默摩挲。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也让他越来越期待。
  
  为那外间风评而压抑了许多年、修身养性的人,这时唇边的笑容恶劣的像是十几岁的小男孩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8
15、第十五章 ...


  纪南正忍俊不禁,忽然那温柔声音叫了她的名字:“纪南,你过来我这里。”
  
  大皇子投毒伤了二皇子一事,就此压下不提。
  
  两宫太后处,各有庇护也各有心思,俱都很平静。
  而皇帝那里,虽然被国师大人说服不再追究,但教训自己儿子总还是要的。大皇子被撤了闲差又罚了俸禄,还将上京郡守一职强加给了他。
  用慕容天下的话来说,他是要用这出了名事务繁杂的官职,来好好约束大皇子那散漫的性子。
  
  然而慕容磊压根不在乎,他府上养着那么多门客呢,个个争着抢着出风头替他筹谋策划,他将大多数事情扔给这些人处理,每一件都办的又快又好。大半个月过去,他不但没有为此受累,倒是将这差当的极好,百姓与朝中都对他赞扬声一片。
  
  至于小六皇子,因为事情未发就被慕容岩掩盖下去了,皇帝并未深究,呵斥了他两句,罚他闭门抄书一个月。
  
  可在有人看来,被罚闭门不出、抄那读都不利索的书,比罚俸禄可要严重的多得多!
  
  所以他满心满肚的不服,怨气冲天。因为出不了门,只好在宫里折腾,一干奴才下人自然被他整的鸡飞狗跳,就连慈孝太后与皇后娘娘都是不能幸免。
  最后太后不堪其扰,只好祭出了万能灵药:二皇子殿下。
  
  “不成!岩儿的手需得好好养着。小六那里,朕已在物色接替岩儿的师傅人选。”皇帝拒绝了慈孝太后的要求。
  
  太后叹了口气,“除了岩儿,哪个师傅还能治得了小六呢?”
  
  “治不了就打!朕不信罚不怕他!”皇帝沉了脸。
  
  “唉,皇上不必在哀家面前说狠话。哀家心里知道,皇上这是怪哀家宠坏了小六,”慈孝太后顿时红了眼眶,“也对,全都是哀家的不是……”
  
  “母后……”母亲落泪,皇帝立即低声告饶。
  
  慕容岩见火候差不多了,上前去宽慰太后,低声劝道:“皇祖母,小六正是顽劣的年纪,实在不必介意。”
  
  “岩儿……”太后哽咽起来。
  
  “孩儿的伤也恢复了六七分了,明日起还是天天的进宫来。小六既被罚闭门思过,正好借此机会导他勤奋向上。”慕容岩温声缓缓说道,“只是我恐怕只能教他读书写字——左臂虽已拆了竹板,到底行动不方便。”
  
  “好好好!武功咱们找别的人教!只要岩儿肯在一边看着他就好!”太后忙破涕为笑,感激涕零的拍着他的手。
  
  慕容岩温柔一笑,“不知孙儿举荐一人可否?”
  
  “岩儿快说!”
  
  “镇南王家的纪小将军,与小六年纪相仿,两人私交颇好,从暗夜谷相识至今,相处融洽。另外小将军身兼白虎门令主,少年老成,武功也颇为不俗。再加上纪家军军纪严明,十分适合约束小六的性子。”
  
  “此人再好不过!”太后大喜过望,“就这么定了!”
  
  **
  纪南第二日便奉旨进宫,小六皇子听闻,特意远远迎至宫门口处去接。
  
  “臭老虎!”阿宋见她来,差点直接扑过去,他实在是高兴,“你真的来了!我以为皇祖母是嘴上说说的呢!”
  
  “抗旨要杀头的。”纪南无奈的说。
  
  她实在是理解不了,好好的一个男孩子,怎么连练武这么有趣的事情都要指定师傅才肯?她会走路起就学扎马步了,家中父亲和哥哥们耳提面命,纪家军里凡是懂武的都是她的师傅。
  
  阿宋显然不知道她正在腹诽他,他天生就有完全性罔顾别人想法的特长。一路回他的朝阳殿,他嘴里嚷嚷的全是结伴玩乐的计划。
  
  纪南默默的听着,等他的话稍稍告一段落,她“嗯”了声,接下去说道:“六殿下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阿宋眼中精光四射。
  
  “只要你打得过我,全听你的。”纪南轻飘飘的补上一句。
  
  “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美貌少年撇了撇嘴,“要不是怕你输了不陪我玩,我现在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纪南一身不吭的开始卷袖子,阿宋立刻往后退了两步,“那个……我今天早膳时没吃饱,你打我就是趁人之危!”
  
  两人斗嘴打趣,不多时就走到了朝阳殿外。
  
  别的皇子成年之前是与母妃一块住,只有这个人太能闹腾,皇上体恤皇后娘娘天生喜静,另拨了这朝阳殿与他独自居住。
  
  朝阳殿占地极广,殿内亭台楼阁、水榭湖泊一应俱全,沿途的装饰也是无限奢华。阿宋屏退下人,亲自领着纪南一路游赏。
  
  行至他住的主殿右侧,纪南笑起来,指着那一大片的竹林说道:“你这朝阳殿里,处处写着你的名字,唯独这里没有。”
  
  “为何?”阿宋兴致勃勃。
  
  “这片竹……应该要在二皇子殿下府上的。”纪南想起那个清雅如竹的人,不禁微笑着说。
  
  阿宋但笑不语,一把抓了她手,径直往那竹林深处去。
  
  纪南以为他藏了什么宝贝在那里,两人快步进去,只见竹林后原来别有洞天,是一大块方方正正的空地,空地上错落有致的摆了桌几等物,有一人长身玉立,背对着他们,正在那竹下桌前,凝神临帖。
  
  听到脚步声,他提着笔转过身来,见是他俩,便温温柔柔的笑了一笑。
  
  纪南几乎是立即便屏了气,那反应她事后想来简直莫名其妙。
  
  阿宋在旁嬉皮笑脸的高声叫道:“二哥!我的师傅到了!”
  
  “纪小师傅。”他也跟着胡闹。
  
  纪南热了脸,低头向他问了安。
  
  慕容岩浅笑着摆手,“这里只有师徒,没有君臣。纪南,皇上与太后既选了你,那就按照你的规矩来——纪家军中训练新兵,是从哪一步开始?”
  
  “扎马步。”纪南答完,恍然大悟,颇为同情的看了身边瞬间石化的小六皇子一眼。
  
  “好。”慕容岩颇为赞许的点头,对一旁侍女吩咐道:“去给你们六皇子拿几炷香来。”
  
  “不要啊!”阿宋哀哀的叫了声,正欲赖皮不依,却被慕容岩冷冷扫了一眼。当即他不敢再多话,乖乖走到竹林边上,愁眉苦脸的扎了个塌腰软脚的马步。
  
  纪南走过去,尽心尽责的替他矫正姿势,末了点了一支香在他边上,“这一炷香燃完就可以起来稍事休息。但若是偷懒,有一罚十。”
  
  “那么,去再给六皇子搬一筐香来,”旁边那温柔声音适时响起,“以备不时之需。”
  
  此言一出,原本哭丧着脸不甘不愿的人,如遭雷击,而后立刻挺胸收腹,精神抖擞,不敢再有半点的懈怠。
  
  纪南正忍俊不禁,忽然那温柔声音叫了她的名字:“纪南,你过来我这里。”
  
  “殿下。”纪南过去,迟疑的轻声称呼,见他脸上并无不悦,她胆大了些,偏头去看他写字,一阵风过吹乱了桌上他正临的帖,他左手不便,她便伸手替他正了正,压好镇纸。
  
  慕容岩看她一眼,笑着低问道:“你平素里除了兵法布阵,还看什么书?”
  
  “武器和山川志看得最多……人物传记、各朝各代的史书与野记,故事小说也看。我母亲爱看书,我不用操练的时候常陪她待在书房里。”她轻声的答,“殿下呢,爱看什么书?”
  
  他大概没想到她能有答有问,顿了顿笔,才又往下写去,嘴里淡淡的说道:“最爱诗词与歌赋——可大夜的男儿大多不喜这些,所以我常在一个人的时候才看。小将军大概也不爱那些扭捏文字吧?”
  
  “……小时候喜爱一本竹枝词,我母亲一篇篇的教我,边临边学。后来被父亲发现了,他不好说母亲的不是,但加了我每天一个时辰的马步。”
  
  她说得沉闷,他却听的笑起来,直起身,递过手里的笔来,“来,写来给我看看。”
  
  纪南歪了歪头,认真的默想了片刻,当真接过他的笔在竹桌前站定,凝神提腕写了下去。
  
  那么久之前的记忆了,竟然还是鲜明如初。她流利的默背着写着,甚至能记起那时书房外寒梅初放的香。
  就像是打开了一个盒子,纪南看到里面原封不动的、多年前仍然还是个孩子的、柔软弱小的自己。
  
  “这里。”低而温柔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她回过神来,慕容岩靠的极近,几乎就贴着她的身侧,并已执了她手,手把手的为她改正了最末的一句。
  
  改完他径自拿起来,大致的看了一遍,自顾自笑了起来,“是首郦州古曲呀……你记性可真是好。”
  
  纪南在满腔竹与墨的清香里不敢抬头,胸膛里一颗心跳动之快,比上阵杀敌时更甚。
  
  竹林这头,深秋的阳光温暖和煦,高瘦青竹间光亮斑斑点点,两人写写停停,不时轻声低语几句。
  
  竹林那头却是昏天黑地,美貌细嫩的小六皇子满头满脑都是汗,瞪着那柱过了这么久才燃了不过三分之一的香,欲哭无泪。
  
  **
  二皇子殿下与镇南王家小将军一起为六皇子教课的消息传了出去,没几日,朝阳殿便有客到访。
  
  阿宋有慕容岩多天调教的好底子,人又机灵无比,机要之处领悟极快,简单的一个马步远难不倒他,几日过去就已能轻松坚持很长时间。纪南于是给他双臂与腰上都加了沙包,增加难度。
  好不容易熬出头的阿宋叫苦不迭,纪南正吓唬他,眼角忽然瞥见远远的一抹鲜亮的水红色一闪,即刻,那边慕容岩身旁便有侍女恭敬的禀报:“二殿下,水丞相家的蔻蔻小姐来了。”
  
  “请。”慕容岩看了不远处纪南一眼,淡淡吩咐。
  
  水蔻蔻还是鲜活漂亮的像刚从画上走下来,她怡怡然走进竹林,见阿宋苦着脸扎着马步,她好奇的停下,问边上的纪小师傅:“纪南,你就教他这个呀?”
  
  “对……二殿下说按照纪家军的训练方法,所以第一步学扎马步。”纪南答。
  
  “噗……”蔻蔻忍俊不禁,“你知道么?上京城里如今都在说:二皇子殿下文采斐然,上京第一;纪小将军军功卓越,少年英雄。有这两人一文一武、联手教授,必定是点石成金的。这两日,朝中的王公大臣们都在绞尽脑汁,争着抢着想把自己的儿子们也送来这里,沾一沾六皇子殿下天大的面子,随你和二殿下学习呢!”
  
  她说话灵动有趣,纪南也禁不住笑起来,“我是没有关系的,军中训练那么多人都是一样。”
  
  蔻蔻往那竹桌前写字的月白身影看了眼,凑近纪南,压低声音笑着说:“你没关系,那位可有的很——几年前我曾连着一个月,天天清早登门拜访,求他教我一曲失传已久的琴,最后都搬出我爷爷来了,他硬是没答应。这个人呀,看着最和善亲切不过,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傲,从不轻易教人的。”
  
  纪南听她说着,想起了暗夜谷里月下的那套繁复剑法,垂了眼含糊“嗯”了声。
  
  “喂……”一旁阿宋咬着牙关,颤颤巍巍的提醒两人:“你们……别只顾自己啊……也说给……我听听,好歹提提神……我……快、坚、持、不、住、了!”
  
  “你自找的!”蔻蔻向来不怕他,随意取笑道。
  
  相比她纪南倒是认真而和蔼:“没关系,坚持不住就休息一下,过会儿从头再来。”说着她指了指他脚边的竹筐,那里面堆满了计时的香。
  
  阿宋痛苦的闭了闭眼,心想早知如此,天借他胆子他也不敢那么胡闹啊,现在惹来了两个煞星,苦海无涯哟……
  
  **
  蔻蔻当然是来找慕容岩的,她故意与纪南说笑耳语,可他那厢一点反应没有,她无奈,只好仍是自己过去与他搭话。
  
  “咦?你今日怎么不临帖了?”她笑着问道。
  
  慕容岩目不转睛,淡淡“嗯”了声。
  
  “纪小将军真是可爱。”她拿起一边正待晾干的一张,看似漫不经心的赞道。
  
  谁知慕容岩竟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话:“是啊。”
  
  蔻蔻被噎的说不出话,半晌暗自叹了口气,扯开了话题:“二殿下这写的又是什么呢?”
  
  “竹枝词。”他停下笔来,亲自理了理已写好的那一厚叠,通篇的蝇头小楷,字迹清楚,工整端正,是他近年少有的用心之作了。翻阅着,他不由得面有得色,“还有十二首就全了。”
  
  “集这个做什么?”蔻蔻不解的问。
  
  他一笑,又提起了笔,简单的回答道:“送人。”
  
  “谁?”倾城少女笑的有些不自然,“要二皇子殿下费如此心思?”
  
  “值得费如此心思之人。”他笑的更暖,但明显不愿往下再说,而是话锋一转:“你是随水丞相一同进宫来的?”
  
  “恩,皇上召爷爷密谈西面边疆的战事——这一个月来西里人频频大举进攻,军报不断告急,皇上准备再派一支大军前去支援。”蔻蔻是典型的夜国贵族少女,大方爽朗,与男儿一样关心国家大事,“来的路上我对爷爷说,就该把大皇子派去那里,他可比西里人野蛮多了!”她轻扯他左袖,不满的抱怨。
  
  慕容岩闻言皱了眉,转头低声叱她:“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
  
  蔻蔻得他一句“小孩子”,竟高兴了些,明艳艳的对他一笑。
  
  远处,纪南听不见他们对话内容,偶尔看过去时,只见慕容岩的侧脸那么英俊温柔,而那美丽少女仰脸看着他,正笑的开心,想必他一定言语温柔关切。
  
  他一向对人都是温柔关切的——纪南在心里小小声的对自己这样说道。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9
16、第十六章 ...


  勇敢的炼石小少女跑远了,风里隐隐的还留有栀子花的淡淡香味。慕容岩眼前浮现出一条两旁载满了栀子花的路,沿着那条路走到底,就能见到那个无喜无悲,谪仙一般的男人。想到那张冰冷而无表情的俊脸,他不可抑制的低低笑了起来:“陈遇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蔻蔻口中所说的西里,位于夜国的西边,是一个有着悠久游牧历史的草原民族,族民骑射俱佳,彪悍异常。
  
  作为邻国,多年以来西里对大夜一直虎视眈眈,这几年更是猖狂,频频于两国边界作乱扰民。两年前纪东便是领兵去了那里,可是这两年以来,他不仅久攻不下,反丢了一座城池,折兵损将,状况颇惨。
  
  艳阳公主曾试图私下逼迫皇帝调纪东回来,不想此事被纪霆察觉,事情没能办成,她回去反倒挨了一顿训斥。
  长公主心里有火气是憋不住的,所以为了西里,纪府里已经闹了不知道多少场了。
  
  近日西里攻势猛烈,边关战事吃紧,纪东也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家书回来,艳阳公主担心的不得了,茶饭不思,人消瘦了一大圈,镇南王妃整日的陪着她宽慰她。
  
  可回来王妃却悄悄的对倩姨和纪南说:她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似乎有不怎么好的预感。
  
  不幸的是:镇南王妃的预感奇准。
  
  那日纪南照例正在朝阳殿里,忽然有宫人领着她家一名下人匆匆的走进来,她那时正随慕容岩练字,听到禀报声一抬头,手腕不知怎么一颤,顿时一大滴的墨掉下来,污了那篇她好不容易才写完的字。
  
  “什么事?”她搁了笔问道。
  
  “四少爷!奴才是来传王妃话的:请您速速回府去!”那下人犹豫了片刻,又接下去说道:“大少爷……说是大少爷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纪南大惊,即刻又强自镇定下来,问道:“是不是前线军中来消息了?”
  
  “是!说是大少爷带兵出营,奇袭西里人,但至今未归……生死不明。”
  
  纪南脑袋里“嗡”的一声大作。
  那是战场,非生即死,哪有什么生死不明?何况已半月有余了,至今未归的话,恐怕只有一种下场——
  死、不、见、尸。
  
  她顿时喉头紧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来人,备马!”她身后,慕容岩已替她扬声吩咐。
  
  “纪南……”他又上前一步,小声提醒她。
  
  纪南咬着牙点点头,与他一同快步出殿,两人齐齐翻身上马,快马出宫。
  
  **
  纪府倒并不像想象中的乱成一团,门房照例守着,见他两人到了,殷勤的跑出来牵马。
  
  待进到府中,便可见下人们匆匆而过时,脸上大多神色焦急,异于往常。
  
  慕容岩还有闲工夫暗自打量这些,纪南却脚步匆匆,直奔西边院子而去。
  
  那是艳阳公主的住处。
  
  一进院子,就已听到从房内隐约传来的哭声,纪南心里狠狠一紧,推开门大步的走进去,慕容岩紧随其后,却不防她忽然的半途停住了,他险些些便撞了上去。
  
  “怎么了?”他也停下,托了托她手肘,低声问。
  
  纪南脸色很是不好的跪了下去,毕恭毕敬的轻声叫道:“父亲。”
  
  慕容岩抬头一看,正堂之上端坐着的,可不就是大将军纪霆?
  只见他神色依旧沉稳坚毅,可那虎目之中,沉沉的是平日里绝没有的空凄与悲痛。
  
  戎马都快一生了,他比纪南更了解战场的残酷——他的大儿子,他这辈子第一个孩子……
  
  纪南跪下去,纪霆便缓缓站了起来,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你进去帮你娘劝劝她……军中有事,纪西纪北暂时赶不回来。”
  
  “是!”纪南答,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去。
  
  慕容岩不好就这么跟进内堂去,只得留在纪霆面前。他宽慰了大将军几句,便起身告辞。纪霆心头纷乱,也未多挽留。
  
  纪府慕容岩已来过多次,出去时并不用人带路。
  
  从西院一路走出去,他只身一人,并未有多少纪府下人认出他来。
  
  行至偏院门口,忽然斜里跑出来一个小小身影,与他擦身而过时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伸手一扶,那个人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即反抓住他手臂,紧张的低声求道:“救命!救命啊!”
  
  慕容岩稍一打量,发现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的倒是清清秀秀的,只是身上穿着一件古怪可笑的道袍,将那青葱一样的小身板遮掩的更无半分看头。
  
  “有人在追你?”他问。
  
  纪小离直点头,满面惊恐。
  
  有淡淡香气随着她那点头的动作传过来,慕容岩觉得似乎曾在哪里闻到过,当即他心下一动,微微一笑:“那么我把你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你,好不好?”
  
  小姑娘闻言又是猛点头,那表情简直已感激涕零。
  
  **
  刚把她藏好,便有两个老嬷嬷就东张西望的找了过来。
  
  两人俱都半张脸黑乎乎的,平素一丝不苟的宫装头此时乱糟糟的蓬着,衣服上破破烂烂好几个大洞,浑身狼狈不堪,脸上的表情则是恶狠狠的欲吃人一般。
  
  “喂!那人站住!有没有看到——”其中一个见慕容岩低着头经过,厉声喝住,可待他抬起头来看清,两人却都吓了一大跳,双双“噗通”跪倒,“老奴参见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赎罪!”
  
  “两位嬷嬷请起。”慕容岩停下,温和的笑着说,“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两人支支吾吾的否认,显也是心虚自己没干什么好事。
  
  “我刚从艳阳姑母那里来,内院眼下人多,我也不便进去,未能当面为姑母宽心几句。还请两位回去,代为转达。”他也不继续问,仿佛没看见两个人的狼狈样子一样,温声说道。
  
  两个嬷嬷想是还不知道纪东一事,这下听他说起,急忙磕头不止,爬起来后慌慌张张的相扶着离开了。
  
  待那两人影都已不见,慕容岩才抬头叫道:“好了,她们走远了。”
  
  他身后的假山顶上,小小的少女伸出一颗脑袋来,长舒一口气的轻松表情,“那请你放我下来吧!”
  
  纪府门庭高阔,府内各处的装饰也俱都大气沉稳,透着大将之风。连这假山也做的逼真,山势险峻,最高处离地怕有七、八米高,纪小离往下看一眼都已是头晕目眩,自己当然不敢就这么跳下来。
  见慕容岩只仰着脸笑,毫无放她下来之意,她不由得急了,捂着眼睛弱弱的哭起来。
  
  “别哭了,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立刻就放你下来。”慕容岩不急不缓的说。
  
  她一听立即不哭了,抽抽噎噎的说:“那你……倒是快问啊!”
  
  “你身上的栀子花香,是哪里来的?”方才他觉得熟悉的香味,是一股新鲜的栀子花香,可这时早就过了栀子花的季节了。
  
  “是——”正欲脱口而出,她却停下,想起送她栀子花那人的话来,扁了扁嘴又哭起来:“不能说啊……呜呜呜……说出来会被他毒死的!”
  
  慕容岩一笑,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而且那答案实在让他愉悦极了,于是他的声音更加温和:“好,那我们换一个能说的好不好?”
  
  “……好!”
  
  “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辰?”
  
  “知道!”这下小少女欢呼一声,干脆利落的说了。
  
  “很好。”慕容岩和蔼的夸赞,负在身后的双手迅速一掐,算无遗漏,顿时他笑容更暖。
  
  接了纪小离下来,才这么短短片刻,她已停下不哭了,抹了眼泪,反倒怯生生的对他做了个揖,“谢谢你把我藏起来!”
  
  “那两个嬷嬷,是被你伤成那样的?”慕容岩笑着问。
  
  “不是!”纪小离一脸委屈,“是她们自己要乱扔我的宝贝,炸掉了一颗炸到她们自己了……”
  
  慕容岩莞尔,“别担心,此刻她们已顾不上你了,你放心回去吧。”
  
  她点头,走出去两步却又跑回来,拿出一枚淡黄色鹅卵石模样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递到慕容岩手里,“这是我炼了很久的宝贝,送给你一个!你要是遇上了危险,就拿这个扔坏人吧!‘嘭’一声就炸了!不过不会炸死人的,你放心吧!”
  
  “这样啊……”慕容岩捧着那连人都炸不死的“宝贝”,硬忍着笑,认真的对她点点头,“真是多谢你了。”
  
  “不客气!”
  
  勇敢的炼石小少女跑远了,风里隐隐的还留有栀子花的淡淡香味。慕容岩眼前浮现出一条两旁载满了栀子花的路。
  沿着那条路走到底,就能见到那个无喜无悲,谪仙一般的男人。
  
  想到那张冰冷而无表情的俊脸,他不可抑制的低低笑了起来:“陈遇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
  纪府西院里,整整一天艳阳公主痛哭不止,滴水未进。等晚上纪西和纪北从军营赶回来时,她已虚弱的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好半晌才认出了他俩。
  
  “儿子……”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想起大儿子与他俩相仿的音容笑貌,她顿时又是伤心欲绝,两行眼泪顺着她艳丽却苍白的脸庞滑下,凄切的让人不忍直视。
  
  “我要我的儿子啊……”她放声大哭,可却又一次晕了过去。纪西眼疾手快拥住了他娘,嬷嬷与奴仆们顿时乱作一团,又是给她喂水又是往她嘴里塞参片的。
  
  “小四!来!”纪北见自己插不上手,便趁乱将纪南拉到了外间的庭院里,“大哥真的……到底是怎么说的?”
  
  纪南将他拉的离窗户的位置远一些,方才闷声说道:“据说是西里人派兵夜袭,烧了我们不少的粮草。大哥一怒,立时便带兵出营追击……从此再无消息。军中已经派了好几支队伍去寻他,可是非但他不见,连那么多士兵都一个没能回来。”
  
  纪北如同她第一次听到消息时一样,脸色一下子刷白。
  “我要去找他回来!”他白着脸,恶狠狠的低声发誓。
  
  “纪北,前几日我在宫里时,就已听到消息:皇上有意再派一支大军前往西里援助。”纪南沉声说,她已经考虑了这些一个下午,“如今纪东下落不明,我想此事大概立即就会执行了。”
  
  “我去请命!”纪北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去找大哥!一定将他找回来!”
  
  “不,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纪北疑惑的问道。
  
  “西里前线的主帅——大将军吴乾,他在最新送来的军报中,参了大哥一记,说纪东自从出征,时常行事不与他商量。身为副帅,自作主张,屡屡不从军令,终酿恶果。”
  
  “大哥绝不是这样的人!”纪北跳了起来,失声反驳,恨的面容都扭曲,“吴乾仗着他干爹撑腰,一向将咱们纪家军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回他定是趁机报复,污蔑大哥!”
  
  “所以我打算明日一大早进宫面见皇上——纪北,咱们三人一同前往,哪怕不带兵也行,一定要去一个人找到大哥!”纪南低声说道,“一会儿你进去,悄悄与纪西说。此事千万别让爹娘与二娘听到!”
  
  “恩!”纪北重重点头,正欲回身而去,却忽又觉得奇怪:“小四,你是怎么知道吴乾的军报上写了什么的?”
  
  纪南不防他会这么问,顿时一愣,支支吾吾半晌,灵机一动催道:“……你赶快进去吧!二娘好像醒了。”
  
  纪北果然不再多问,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纪南松了一口气,手不由得紧了紧袖中那封信。
  
  吴乾在军报中参了纪东的事,就写在那封信上面,是下午慕容岩派心腹悄悄送来给她的。
  他信上的原意,是恐怕朝中吴乾的党羽接下去便会借此生事,针对纪家军与纪府,要她有所防备。并劝她审时度势,不要请命前往西里,留在上京为好。
  
  纪家世世代代,一心守护大夜,竟也会被人如此诋毁。深秋凉薄的夜里,纪南抬头望了眼天边凄冷的月,叹了口气,这朝中的事情,她的确一窍不通。
  
  **
  纪南对月叹息的时候,慕容岩也正在竹楼窗边,负手遥遥的赏着那月。
  
  “夜深露重,殿下当心身体。”姚远捧了一盏热茶,在他身后悠悠说道。
  
  “西里这仗,不好打。”慕容岩仔细的辨着星空中繁复的星子,叹道:“简直是凶险极了。”
  
  姚远正低头喝茶,闻言放下茶盏,笑了起来,“殿下,西里越是凶险,越是能牵制大夜兵力与粮草消耗,这对殿下成事可是大有好处的。”他的笑容颇有深意,“这是好事啊,不知殿下却反而在担心什么呢?”
  
  “我是在想,那吴乾是端密太后的人,如今他有意对付纪家,或许是端密太后已经对我和纪南有所怀疑?”慕容岩轻皱眉,说道。
  
  “殿下多虑了,”姚远低头品了口茶,“端密太后此举,应该只是为了排挤纪家,从而促成大皇子领兵去西里一事。”
  
  “不,”慕容岩摇头,冷冷不屑的笑,“自从顾明珠失踪,大哥就已形同废人了,端密太后应当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殿下如何能用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太后娘娘的?”姚远不赞同的笑着说道:“千密族人痴狂成性,可万万不能以常理衡量——大皇子是端密太后唯一的希望,不到最后,她是不会放弃他的。”
  
  “都是疯子。”慕容岩抚着尚未完全康复的左臂,厌恶的低声鄙夷。
  
  “所以臣认为,殿下应当促使纪小将军领兵,而不是让大皇子有机可趁。”
  
  “我心中有数。”慕容岩淡淡的说,语气虽是笃定的,但那眼神中还是极快的闪过了一丝犹豫。
  
  “我的确有办法能让她领兵前往西里。”半晌,他转过身来说道,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我也应当……让她去。”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39
17、第十七章 ...


  身后慕容岩还站在风里,纪南打记事以来,头一回掉下了眼泪。
  
  第二日天未亮,纪西纪北两兄弟与纪南悄无声息的起身,齐齐于纪府后门处会和。
  
  “父亲起了吗?”纪南最晚,猫着腰出来,轻声的问。昨夜纪霆宿在艳阳公主的西院里。
  
  纪西摇头,“我娘昨夜惊醒好多次,整屋的人都被她闹的不敢睡,父亲在旁照顾了她一整宿,方才刚睡下呢。”
  
  “那就好!”纪南放下心来。
  
  “可他迟早会知道的……”纪西性格老实,也最怕威严的父亲,“不经主帅自行从事,最轻也要打五十军棍……”
  
  纪南也早考虑过这一点,抿了抿唇,她低声说道:“顾不了这么多了,若能求来圣旨,五百军棍也值!”
  
  “既已下定决心,别再多说了!我们得赶在早朝前入宫求见皇上,迟则生变!”纪北低声说道,“快走吧!”
  
  “走!”三人翻身上马,在晨光依稀里,往皇宫方向飞驰而去。
  
  纪南因为日日进宫给六皇子授课的缘故,太后特赐她腰牌一块,可以任意进出。凭着那腰牌,他们三人顺利进得宫去。
  
  沿路纪南找了一个相熟的宫人,上前私问,得知皇上此时刚起身。
  
  “正好赶得及!”她低声对纪西纪北庆幸。
  
  纪北点头,“去寝宫外求见!”
  
  于是纪南引路,赶在早朝之前到了慕容天下的寝宫外,三人不由分说,一字跪下。
  
  **
  那三双膝盖叩响皇宫的青砖地面,就在同一时间,慕容岩也叩响了国师府的门。
  
  国师早起,此时正在院中练剑。门刚被推开,剑便已到了慕容岩眉间不足一寸前。
  
  “师弟真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啊。”慕容岩谈笑如常。
  侧头堪堪避过那气势如虹的一剑,他宽袖之中的右手微动,两根手指便将那玄黑色剑尖牢牢夹住。
  
  他的手指有着玉石一般的好颜色,映衬着那寒光潋滟的玄铁剑,更显修长莹润,将他自己都看痴了去。
  
  只可惜持剑的人是陈遇白,他可丝毫不介意将那两根碍眼的手指削下来。
  
  所以他趁着慕容岩分神欣赏自己的完美无瑕的手指时,内力暗注,手上猛的一转,剑锋竖起,削铁如泥的玄铁剑堪堪划过那两根碍眼手指,惊险至极。
  
  “嘶……”慕容岩虽应变极快,还是被划了指甲长的一道口子,痛的他直皱眉。
  
  玄铁剑见血,蜂鸣不止,国师大人掏出手帕来仔细为它擦拭,边又开口冷声问道:“有事?”
  
  “若是没事,何必找上门来受你一剑?”慕容岩苦着脸答。
  
  “你的嗜好一向特殊,”欣赏着雪亮的剑锋,陈遇白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比如说——自讨苦吃。”
  
  慕容岩内外皆伤,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沉默片刻,国师依旧在一丝不苟的擦他的玄铁剑,并不继续发问,他于是只好自己开口:“今日上朝时,劳你力保纪南出征西里。”
  
  “我从不干政。”
  
  “但你一定有办法。”慕容岩往前几步,与陈遇白相距不过十步,他意有所指的笑着道:“那位新任的千密使,比顾明珠更加美——好像也比顾明珠更难缠?”
  上一回大皇子下毒惊马之事,就是国师大人劝服了皇上息事宁人。而这,就发生在千密使夜访国师府之后。
  
  “是更卑鄙。”陈遇白冷声答道,说完点了点头,看向他,“不过和你,倒是伯仲之间。”
  
  他句句话都比手中的玄铁剑更利,但慕容岩有求于人,奈何不得,叹了口气问道:“就快到上朝的时辰了,遇白,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陈遇白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若不帮,你奈我何?”
  
  “唔,”慕容岩居然认真的沉思了片刻,然后粲然一笑,缓声玩笑道:“炸死你?”
  言毕,不知何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枚淡黄色鹅卵石模样的东西,正在那方才被玄铁剑划破了的右手里把玩着。
  
  玄铁剑“锵”一声出鞘,陈遇白这时的神色,倒真是铁了心要把那整只手给斩下来的。
  
  慕容岩并不应战,仗着轻功无双,轻飘飘的躲闪。顿时国师府清雅出尘的院子里,满院只有慑人刀风,四下皆是那月白色身影。
  
  “着!”陈遇白冷声厉喝,慕容岩那描金绣龙的华贵衣袖应声而裂。
  
  “喂!”他面色一紧,右手顿时举高,作势欲扔。
  
  大夜国堂堂一国之师,就被这炸不死人的“宝贝”吓住,生生收回了刀势。
  
  “啧……”慕容岩皱着眉,对着左臂碎裂的衣袖叹气,抬起头惆怅的感慨:“遇白,师门之中如今除了你便是我,可为何咱们每见一回面,总是这般打打闹闹?”
  
  陈遇白动作流畅的收剑入鞘,一声冷笑:“因为你求死无门?”
  
  “不,这是因为师弟你还是和小时候一般调皮。”捏牢了国师大人痛脚的人,显然心情好的有点过了头,“一眨眼,师弟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啧,真是白驹过隙啊……”
  
  “慕、容、岩,”年轻的国师面如寒冰,周身黑衣竟无风自动,“你真的以为,每一次我都会被你要挟吗?”
  
  “我并不想要挟你。遇白,自己的命运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你我如今都清楚个中滋味了。”慕容岩见真的惹恼他了,连忙不着痕迹的转了弯,“何不精诚合作,各取所需呢?”
  
  “各取所需?”陈遇白极冷的笑起来,“你想要的是什么?纪南,还是夜国?”
  
  “全部。”
  
  “只许一样。”
  
  “后者。”
  
  “好!”陈遇白清脆一击掌,“慕容岩,来打个赌如何?若是我输了,我许你三次效劳机会。若输的人是你,从今以后我所到之处,你避开十里。”
  
  “赌什么?”如此条件,慕容岩毫不迟疑。
  
  “赌你为了纪南而失这天、下!”陈遇白一字一句,“你敢与我赌这一局,出征西里一事,我就如你所愿,可好?”
  
  “好。”慕容岩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掠过一丝慑人亮光,“不过,怎可只以我一人为局——我要加注。”
  
  “你说。”
  
  “纪小离——我赌遇白你,为了她失去你、自、己。”慕容岩也是咬字极重,“我输,不说十里,避你于千里之外,今生再不踏足夜国一步。你输,从此以后唯我之命是从。如何?”
  
  陈遇白认真的看了他这师兄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缓缓竖起左掌,“成、交。”
  
  啪!啪!啪!
  
  一场盛世豪赌,两处风云叵测。
  
  **
  从国师府回来,天已大亮。
  
  慕容岩左臂尚未复原完全,右手方才又被玄铁剑划破,此刻两手都控不得缰绳。反正今日无事,他索性弃了马,一个人在道上慢慢的走着。
  
  上京已入冬了,晨起的花与树俱都披着一身露水,在冬日初起的温吞朝阳之下闪闪发光,漂亮极了。
  
  他母妃拥有许许多多的首饰,其中她最爱的那件,名字叫做“朝露”。
  那是买来一百零八个情窦初开的鲛人少女,采集她们第一滴为情所流的泪,由五百名顶尖工匠通力合作,费时整整八年,才终于制成的,世上仅此一件。
  
  他的父皇当年就是用这件“朝露”,赢得了他母妃的心。母妃于是背弃了家门,甚至还有她自己的国家,万水千山为他而来。
  
  临终时她泪流不止,慕容天下那时人在战场,舅舅夜晚不能留宿后宫,于是她身边就只有年幼的慕容岩整夜守着。
  “母妃,”他在寂静的深夜里为她拭泪,轻声安慰:“父皇打赢了仗,很快就能回来了,您一定要等到他!”
  
  面容苍白的母妃缓缓摇头,那双曾倾倒南国无数贵族才俊的丹凤眼中,满满的都是怜惜与不舍,“岩儿,”她冰凉的手抚着他的,声音轻而颤,“对不住……母妃对不住你。”
  
  那句“对不住”,慕容岩那时候并不懂。
  
  后来,当渐渐意识到,无论他表现的多么优秀,都不足以盖过他身上那一半南国人血液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母妃临终时候的那句话。
  
  她知道,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儿子将永远不被夜国人完全信任与接受。
  那句“对不住”,是一个为爱情放弃了全部的女人,临终时最惶恐、最凄凉的歉意——她的爱情最终化作了荆棘,铺在了她唯一的儿子一生的路上。
  
  他的母妃,就是那样流着泪死去的。
  
  而这一切:她芳华短暂的一生、他与生俱来的苦难,慕容天下通通都看在眼里,也只是看在眼里——他母妃直至最终死去,都只有一个妃子的名分。而他直到现在,付出了别的皇子千万倍的努力,也依然活在猜忌与怀疑之中。
  
  不过,没有关系,好在他已经长大了,别人不能给、不肯给的,他可以自己动手,抢也好夺也好,算计也罢杀戮也罢,他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
  纪南蹲在二皇子府邸外墙转弯处整整一个时辰,才等来了他。
  
  他看上去并不好:平素那春风一般的笑容不见踪影,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寒彻入骨的冷漠,仿佛若这天地此刻倾覆他也毫不在意一般。
  
  纪南见过神秘难测、无所不能、意气风发、无奈宠溺、温柔多情、甚至是私下里、不正经调笑的,各种状况下反应不一的二皇子慕容岩,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周身都散发着厌世的冷冷暴戾气息。
  
  “殿下……”他甚至没有看见她,抿着唇冷漠的看着前方的路,笔直的经过了她身边。
  
  得她一声轻唤,慕容岩仿佛从某种无形束缚中挣脱,停下回头来看了她一眼,他有些迟缓却温暖的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平常的那个二皇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他走近纪南才发现更多的怪异:他的左袖,被人划了一个长至肘部以上的口子,整个的裂了开来,在这清晨的风里翻飞摆动着,如同白蝶的两片翅膀。
  
  “你……”纪南一时之间,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岩却淡淡一笑,卷了左袖背到身后,温声问她:“怎么不进去等我?蹲在这里做什么?”
  
  纪南低着头,眼神一直注视着他的左袖,听到他问也不答话,只摇头不止。
  
  “怎么了?”慕容岩上前了一步,离她又近了一些,伸手摸摸她垂着的脑袋,“小四?”
  
  纪南猛的抬起头,一夜未眠,她气色有些差,眼眶却狠狠的泛着红,她一眼不眨的盯着他,那眼神极复杂,却也极单纯。
  
  “啧,”慕容岩的声音低而柔,“我们纪小将军,这是要哭鼻子了吗?”他轻松的调笑,而并没有对她此刻的凝重表情表示惊讶。
  
  可这样的贴心温柔,让纪南鼻头更酸了。
  
  “刚才早朝时,皇上已下旨了,命我带领十万大军前往西里,援助吴乾将军,夺回被侵城池,扬我大夜国威!”她说着那样振奋人心的消息,语气却还是低而压抑的,“多谢你……殿下,多谢。”
  
  “谢我?”慕容岩笑着反问,“国师说了什么?”
  
  纪南摇头。
  
  “那你为何要谢我?”
  
  纪南踌躇片刻,轻声说道:“皇上已在朝上说了:殿下立了军令状——若派我领兵,殿下愿自请为监军,一同前往西里,不胜不归。”
  
  监军、不胜不归……一瞬间,慕容岩嘴角的笑意全部隐去。
  
  陈、遇、白!
  
  “殿下,”纪南还是低着头,依旧是那低而涩的声音,“还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的。”
  
  她今天轻便装扮,头发简单的束着,前额落下几缕,因为她低着头的缘故,随清风不住抚在她脸上,使纪小将军难得一见的有些柔弱之感。
  
  “但说无妨。”慕容岩本欲噬人的心,不由得也随之软了下来。
  
  许是他声音比方才更为温柔,纪南终于抬起了头来。眼眶比方才更红,她勇敢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口便说道:“对不住。”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慕容岩心头一震。
  母妃临终前的眼泪,与眼前纪南红红的眼眶交相重叠,他的心莫名的疼了起来。
  
  “你……”他少见的语塞,片刻才恢复,勉强笑着问道:“你什么地方对不住我?”
  
  纪南抿唇,看着他,却并不回答。
  
  慕容岩看着这样的她,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好了,不愿说就不说了。回去吧,出征在即,你好好准备一下。”他声音温柔亲切,负在背后的双手却紧捏成了拳。
  
  “还有,小四,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对不住,我都谅解。”
  
  两人眼神交汇,只片刻,纪南却已觉得漫长不已。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方才她并没有说出实情,皇上嘱咐她不能告诉任何人:早上她与两个哥哥一起跪在寝宫外求见,却只有她被宣了进去。皇上那时正在更衣,伸着两手堂堂的站着,身边站着跪着,围了一堆的宫人。
  
  纪南也不管,迎面就跪下拜倒,大声将来意禀明。
  
  皇上笑了,随口问了句话,却让纪南当场吓的几乎魂飞魄散,他说:“二皇子不是已经告诉你,吴乾参了纪东一本,你不听他的劝告留在上京保护纪府,竟还是要请命去前线?”
  
  纪南闻言,脸色刷的惨白,背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她仍是直挺挺跪着,倔强而沉默。
  
  皇帝也任她那样跪着,他更衣漱口,如常的做着早朝前的准备。
  
  眼看离上朝的时辰越来越近,纪南心急如焚,可也就在这时,宫人进来报说:国师求见。
  
  “宣。”皇帝似乎丝毫都不惊讶,又对地上的纪南说道:“纪小将军,朕的二皇子真的是很有本事啊——你看,他一个时辰前才造访的国师府,这么快国师就已被他说动,为他来替你说项了。”
  
  “皇上……英明!”事已至此,纪南无话可说。
  
  “为了二皇子一番苦心,这回朕也得让你带兵。”皇上语气越来越轻松,说到这里简直已经像是在与她闲聊了,“纪南,朕有些好奇:他这样处处帮你,事事为你办到,可是欠了你什么?”
  
  纪南嘴里一阵苦,涩声答道:“未曾。”
  
  “哦?”皇帝意犹未尽的挑了挑眉,但国师已经到了,他也只好打住,“好了,你下去吧,具体派兵之事,待会儿早朝时再议。”
  
  年轻的国师这时已走了进来,一身玄黑色冰绸,冰冷着谪仙一般的颜,没有一丝温暖气息,这让纪南不由得在心里想起了另一个人:她所见过的最最温暖的人。
  
  那么温暖那么好的他,她不能爱——所以,殿下,对不住。
  
  身后慕容岩还站在风里,纪南打记事以来,头一回掉下了眼泪。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40
18、第十八章 ...


  第十八章、离了纸醉金迷的上京,他虽然还着那身翩翩月白衣,却渐渐已不是上京城中那个永远微微笑着的温柔皇子。军中日子简单,人心直率,上京城里他日常惯用的那套,在这里不再被需要,渐渐放下,他终于找回自己。
  
  几日后,大军整装出发。
  
  纪府内,下人们忙碌的来来往往,为纪南做着出征前的准备。纪南此时人在镇南王妃房中,被王妃与艳阳公主一左一右的拉着手。
  
  “小四,”艳阳公主嗓音沙哑,人病仄仄的,就这么几日就已瘦了一大圈,“求求你,将纪东好好的找回来,我日夜都盼着能再见到他……”
  
  “二娘请放心!”纪南握紧她手,温声的安慰,语气里很是肯定,“此行尽我所能,一定能找到大哥的!”
  
  “小四……”艳阳忍不住哭了出来,用手帕掩着面,她竟于王妃与纪南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姐姐,”她仰着脸流着泪,哀哀的看着王妃,“我半辈子嚣张跋扈,从不把你放在眼里……是我心有不甘,是我不懂事是我糊涂,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如今我只愿我的孩子能平安回来,只要他能回到我身边来,我此生若对你再有半分不敬,叫我天打雷劈、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不要说了!艳阳,你快起来!”王妃也是眼圈红红,连忙的下来扶她,“我们是一家人,纪东是小四的大哥,这是她分内之事,你千万不要再说这些傻话。”
  
  艳阳公主与她执手相顾,痛哭出声。
  
  一旁纪霆看不下去,抬了抬手,命人扶艳阳公主回房休息。
  
  人一走,屋里安静下来,王妃竟也控制不住的掉了泪。知道出征前忌讳这个,她默默无声的靠在窗边塌上,低头悄悄的拭。
  
  纪南走过去拉拉她袖子,小声的叫她:“母亲。”
  
  王妃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哽咽出声:“你二娘有三个儿子,尚且如此,我只有你一个啊,小四,若你有半分差池,我该怎么办?”
  
  纪南轻拍她背,良久,她轻声的答:“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是纪家子孙至高的荣耀,若我真有那么一天,母亲,请您为我骄傲。”
  
  王妃顿时泣不成声,“好……”她答,声音已经颤的几乎是语不成调。
  
  “纪南,”纪霆开口打断母女俩,“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纪南又抱了抱母亲,低声安慰了两句,这才走到父亲跟前,跪下聆训,“请父亲教诲。”
  
  纪霆低头看跪在脚边的女儿,她是如此像年轻时候的他:英勇、果敢、正直不阿,甚至一样的没有自我。
  只是,他那时是心甘情愿为大夜奉献一切,而她是因为她父亲的自私软弱,从生下起被剥夺了自我。
  
  世人只知道这是他最疼爱最看重的孩子,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该说的,你从小到大我都已经对你说过许多遍了,战场对我们军人来说是宿命,我知道你不怕。”他坐着,微低着头,声音沉沉的,“我只盼你早日凯旋。”
  
  “是!”纪南肃声应道,“父亲,”她抬起头,那目光清澈的让纪霆不忍直视。
  
  “父亲……孩儿还有一事要求您。”
  
  “你说。”
  
  “那日是我撺掇纪西纪北一起入宫面圣,大哥生死不明,剩我们三人骨肉同胞,理应同进同退,请父亲看在二娘还病着的份上,放纪西纪北出来吧!”她一鼓作气的说完。
  
  那日她从慕容岩处回来,纪西纪北已经连军棍都挨过了。她因为有皇命在身,即将出征,纪霆罚不得她,就只把纪西和纪北两人拎到祠堂里关了起来,至今都还没放他们出来。
  
  “他们此刻已经在前面等着为你送行了。”纪霆沉声说,他早知她会趁着今日提出来,“纪南,家中一切事情有我,你在外不必挂念。”
  
  他这话意有所指,让纪南想起那日慕容岩信中所说,顿时她心里狠狠一揪,不禁语噎。最后她向父母又磕了个头,起身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去。
  
  **
  点将台前,十万大夜铁血男儿集结成军,他们个个铠甲轩昂,手中兵器之上锋利刀锋泛着冷冷的光,那寒光衬着他们坚毅的年轻脸庞,顿时场上万千肃杀之气凝聚成一股,豪迈直冲云霄。
  
  点将台上,国师礼毕,皇帝颁令:出征!
  
  纪南一身银色盔甲骑在马上,正在队伍的最前方,她高举方天戟,顿时底下十万男儿齐声怒吼:“杀!”
  
  那声音简直如炸雷一般,滚滚声浪卷着沙尘,震的慕容岩衣袂飘飘。他就在纪南身边,十万铠甲之中,唯独他穿着那描金秀龙的华丽月白衣,闲适优雅,分毫不像是去战场的监军。
  
  可他那般的气度从容,与纪南的威严谨慎,两相对比,竟成为大军中的一颗定心丸——主帅有勇,监军有谋,这仗想不胜也难!
  
  路上走了十几日,二皇子殿下已俨然风靡了全军。他素来有着好名声,人又温文有礼,丝毫不拿捏架子,军中人人都喜欢他。纪南的四个副将更是与他打成一片,若不是他身份尊贵,几乎要称兄道弟。
  
  这天晚上纪南巡查军营,负责点人数的士官上前汇报时,支支吾吾的,面有难色。她顿时心中了然,不动声色的出了帐,提一口气迅速的掠了出去,穿过军队扎营地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果然被她发现:在林子那一头的草地上,燃着一堆旺盛的篝火,四个副将齐聚于此,正在火旁的一处临时沙盘上推演,他们四人一拨有商有量,慕容岩一人手执树枝,两边正对阵着。
  
  纪南悄无声息的靠近,却被他发现,四个副将得他提醒,见是主帅驾到,顿时齐齐噤声,不待她发作,全都灰溜溜的回去了。
  
  “小四——”他拉住抬脚欲走的她,却被她回首狠狠瞪的忙不迭松开了手。
  
  “殿下,恕臣冒犯:军中有军规,在这里您该叫我声‘将军’。”她认真的对他说。
  
  慕容岩笑起来,“小四。”他又叫了一声,比刚才更为温柔轻和。
  
  “你把他们吓跑了,剩下的局,你替他们吧。”他居然还敢邀约。
  
  “殿下,”纪南吸了一口气,按耐住心中不满,言辞婉转:“军中有严格的作息,每个人都应当遵守。四位副将与我父亲同辈,还请殿下别逼得我对长辈不孝,不得不当众责罚他们!”
  
  “呵……你一到军中就变了一个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慕容岩轻声说,隔着一栏篝火看着她,他目光平和,带着些微审视的意味,“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但似乎,这才是真正的纪南。”
  
  他的话很平静,纪南听了,抬起了头来,“在这里我是主帅,除此以外没有也不能有任何其他身份。”她此刻的眼神很是认真,“殿下,真正的战场和您脚下这沙盘完全不同——单单只靠一个人是赢不了的,哪怕这个人再厉害也绝无可能。一支军队的成功最重要在于: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各司其职,彼此之间相互配合,精诚合作,而这一切的行动规章俱都依赖着军规的约束。所以即使是作息这么小的事,都必须严格尊章执行。”
  
  “原来是这样啊,”慕容岩恍若大悟般点了点头,“受教了,不知小将军还有何指教?”
  
  “殿下,”纪南默了好久,幽幽的叹了口气,“战场凶险,还请万万小心。”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殿下是因为我才卷进这局中的,此行我说什么也要保护您周全,所以委屈殿下配合我,一定打赢这场仗。”
  
  篝火“吡啵”作响,瞳中印着火花的漂亮桃花眼,微微的眯了起来……她方才的意思是:他这个监军走个过场就好,最好是躲在她身后,一刻别出头,等她打赢了仗,高高兴兴一起班师回朝,对那纸军令状有个交代就行。
  
  自年幼时他母妃逝后,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有人将他置于需要被保护的地位上,而这个人,是个扮作男子的小少女,甚至还未成年。
  慕容岩觉得脑中似乎“嗡”了一声,全身血液顿时逆行起来,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新奇感觉,用尽词语也描绘不出:似乎是想把眼前的她用七七四十九种致命格杀过一遍,捏的稀巴烂,可又想立刻伸手把她拉过来,紧紧搂在怀里,不顾一切。
  
  他眼神几番变化,神色变幻莫测,但他惯常披着的那层温柔外衣已消失不见,纪南能清楚的感觉出来。
  “夜深了,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她说完,抬脚欲踩灭篝火,却被他拦住。
  
  “我还想再待会儿。”他淡淡笑着对她说,在那火边坐了下来,“既然是最后一次违背军规了,就让我再放纵片刻吧?小将军请先回去吧。”
  
  他真是好说话,就这么答应了她从此晚上不再擅自离营。
  他既已许诺,纪南也无可挑剔,可走出去才两步,不知为何,她心里越来越感觉不安。
  
  脚步声去而复返,慕容岩望着重又立在眼前的人,略略惊讶的抬着头仰望着她。
  
  “我陪你坐会儿吧。”她轻声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随手捡了根树枝,代替那四位副将与他推演那残局。
  
  慕容岩在火光照映下更显得轮廓清俊,他束着手不动,笑了声问道:“这回来的可是小四?”
  
  纪南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闷闷的:“是。”
  
  “那可实在太好了,”他闻言仿佛松了口气似地,连语调都轻快了一些,“纪小将军年少英雄、不同凡响不假,但如此良辰美景,还是与小四相对更为惬意。”
  
  他说得好像真的那是两个人一样,表情生动极了,纪南嘴角微微上扬,手中树枝敲了敲他的,与他在沙盘上对阵。
  
  “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她垂眼看着地下,轻声的说,“你曾在信中劝我不要离开上京,但又为了我能出征西里而暗中奔走,为什么?”
  
  战局正值关键处,纪南接连几步妙着,一扭之前副将们的下风,甚至已经压过了慕容岩这边。慕容岩不甘,正全神贯注,她问完好久他才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说:“因为即使我不帮你,你也会去西里的,哪怕孤身一人前去,你也不会放弃。既然如此,不如赌一赌。”
  
  “我赌你赢,赌你大胜而归,赌你们纪家不会就这么轻易被端密太后斗倒。”他轻声的说着,手下树枝划的飞快,“我相信你。”
  
  他后起直追,纪南略微一分心,已经又落了下风,没几步就大势已去,输得彻底。她意兴阑珊的拨拉着沙盘旁的野草,径自沉默。慕容岩安静的坐着。
  
  “我听说你是国师大人同门师兄,和他一样能从天上星星的分布中看出玄机,预测后事。”纪南忽然转头过来问他。
  
  慕容岩立刻摇头,“我可要比他厉害一些。”
  
  噗……纪南笑了出来,出来这么久,他终于看到一次她笑了。
  “小四,”他轻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这世上哪有人能做到真正完全的心无杂念?主帅又如何?会笑会害怕的小四一样能战无不胜。”
  
  纪南笑的埋下头去,环在双臂中轻轻的点了点。
  
  慕容岩点到为止,至此不再继续说下去。
  夜这时已深,这里离西里已是不远,初冬就已十分寒冷,更何况是如此深夜。他将篝火挑的更旺了一些。
  
  极西之地是传说中的天之涯,星空与地面相吻,伸手可摘星。慕容岩想起这个说法,抬头观星,发现这里的夜空似乎的确比上京离得他更近。
  
  “小四,那颗星就是你。”他轻拍她背,指给她看代表了她的那一颗星子,“年轻、闪耀、冉冉升起、熠熠发光……你会是大夜最传奇的将领之一的。”
  
  纪南按照他说的方法仔细辨认,但她丝毫没能看出,那一点遥远的亮光与周围其他有何不同之处。
  半晌她还是摇头,“看不出来。”
  
  慕容岩笑了,难得一见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能看出来。”
  
  纪南侧目,他也已自觉失态,笑着看过来,说:“到了军中之后,我好像也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了?”
  
  纪南点头,“与你方才所说是一样的,殿下,现在的你更像真实的你。”
  
  离了纸醉金迷的上京,他虽然还着那身翩翩月白衣,却渐渐已不是上京城中那个永远微微笑着的温柔皇子。军中日子简单,人心直率,上京城里他日常惯用的那套,在这里不再被需要,渐渐放下,他终于找回自己。
  
  纪南看着他的眼睛,“这样的你很好。”
  我更喜欢了。
  
  慕容岩哑然失声,定定的看着她。
  
  篝火上火舌上下跳跃着,火光映在两张侧脸之上,颜色温暖。天上的星安安静静,方才慕容岩指给纪南看的那一颗,此刻星芒闪烁,动人万分。
  
  这世上哪有什么观星术呢?观的不过是人心而已。
  
  所以,动心则乱。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40
19、第十九章 ...


  
  第十九章、这真的是他见过最干净纯粹的人了,从她脸上他能读出她心底的任何情绪,她的爱与恨都是鲜明而强烈的,而不像他的,必须模糊,必须隐藏,必须不为人知。
  
  夜国与西里交界的地方叫做衡州,纪东还在时就已被西里攻占。如今吴乾的军队驻扎在与衡州城紧邻的夏城。
  
  纪南带领的十万援军,在离夏城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遭遇了西里人的埋伏。
  
  “全、灭!”银色头盔在纪南脸上投下细微的阴影,她清晰的吐出这冷酷的两个字。这是大夜国境之内,西里人竟敢如此嚣张!
  
  副将得令,带了一支一百人的小队,轻装上前,仅一个时辰不到,就将那三百多名西里伏兵全数歼灭。
  
  “报!”副将飞奔来,下马大声禀报,“凡有抵抗者已格杀勿论!俘虏一百余人!另有自称西里使者一名,求见将军!”
  
  “不见。”纪南在高高的马上冷声断然回绝。
  
  副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他说……有大公子的消息。”
  
  纪南右眼狠狠跳了一下,控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捏紧,片刻她松开手,仿若未闻,语调平平的命令道:“把他们押到后面去,多派几人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到了夏城后交给主帅定夺。”
  
  “是!”副将领命而去。
  
  慕容岩一直在一旁看着,这时上前,轻声的问她:“为什么不见?”
  
  纪南咬了咬牙,低声答道:“我想这并不是埋伏——西里人不会蠢到用五百人来伏击我十万大军。他们如此特意带来的必定不是好消息,我大哥恐怕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若真是如此,他们定是来威胁我的,所以我不能在吴乾之前见那个使者,否则必定落下口实。”
  
  慕容岩一愣,不由得用一种新的眼神打量她一番,“没有想到……孺子可教啊!”
  
  “纪府与殿下的安危系我一身,不得不三思而后行。”她低低的说道。
  
  慕容岩默了片刻,轻点头道:“若你设想确实的话,纪东对他们还有价值,眼下必定安全无虞。”
  
  纪南叹了口气,“但愿。”
  
  **
  寂静无声的夜。
  
  看押那名西里使者的军帐外,接连传来两声闷闷的重物倒地的声音——两名值夜的士兵无知无觉的昏倒在地,一道白影轻烟般一闪,进了军帐。
  
  那西里使者正在温暖的干稻草里睡觉,忽然被揪了出来,他张嘴欲喊,胸前正中被来人重重一点,随即再怎么喊也出不了声了。
  
  “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闯进军帐的那白影,竟说着一口流利的西里话,“但是要当心,点错或者摇错,我都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有着不容忽视的强势与杀气,西里人天生对这两样东西异常敏感,当下不由得膝盖发软,连连点头。
  
  “纪东还活着?”
  
  使者点头。
  
  “你们想拿他来交换衡州?”
  
  使者点头,又摇头。
  
  那人仿佛了然,冷笑了一声:“还有夏城?”
  
  使者猛点头。
  
  “你接到的命令也包括了离间夜国将领,陷害纪南?”
  
  使者顿住。
  
  那人并不催,只一笑,自言自语般:“如果我现在杀了你的话,这一仗就不得不打了,耶里费尽心思也没用……恩,这主意不错。”
  
  使者闻言愣了片刻,随后拼了命的摇起头来,然后又狠狠点头,回答了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月光从身后照进来,慕容岩松开了手,淡淡的笑起来。足尖轻踢他睡穴,眼见地上的人晕厥过去,他返身往外。
  
  **
  纪南与四名副将商议了整晚事情,送走他们,她正要歇息时,帐门忽的一动,然后她眼前一花,竟被人从身后抱住,就地滚了一遭,双双翻上了床。
  那人身手敏捷,指风一挥,书台之上烛火应声而灭,他再一扬手拉起了被子,与她面对面蒙在了被下。
  
  “你干什么!?”纪南又惊又怒的问,刚一出声,唇上抵上来一根手指,她只好不再做声。
  
  军帐的缝隙中透进外间火把的亮光,帐中光线微弱可见。纪南被他抱着,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过几寸,他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被放大了数倍在她眼前,除此之外周围全是黑的,天地之间所有的光亮都在那里面,她的神魂几乎都要被吸进去……
  
  而慕容岩,手指抵着她柔软的唇瓣,呼吸相闻间少女幽幽的芬芳充盈于鼻端,让他同样也是一阵的失神。
  
  她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真的是他见过最干净纯粹的人了,从她脸上他能读出她心底的任何情绪,她的爱与恨都是鲜明而强烈的,而不像他的,必须模糊,必须隐藏,必须不为人知。
  
  被中一方天地,两人相对失神无语,外间却渐渐喧哗起来,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有士兵在外高声叫喊:“将军!将军!”
  
  纪南看了慕容岩一眼,翻身坐起,扬声问道:“何事?”
  
  她一出声,两名士兵立刻进来,单膝跪在帐门口禀告:“启禀将军!方才有人闯进了俘虏帐中!”
  
  “那个自称西里使者的,死了没有?”
  
  “没有!他被打晕了,但并没受伤。”
  
  “那就行了。再加派几人看守。”小事一桩,纪南淡淡的吩咐。
  
  “是!”
  
  脚步声远去,纪南忽然像被针扎一样跳了起来——她方才坐着的地方,慕容岩悠悠翻身坐起。
  
  “你……”她一时气急慌乱,话都说不利索,半晌指着他:“你就不能换身行头再去夜探军营吗?!”
  
  漆黑夜里穿着这身打眼白袍晃来晃去,当她纪家军都是瞎的吗?!
  
  慕容岩很无辜的看着她,低声辩解:“我轻功很好的。”
  
  “那怎么还被发现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人,心里过意不去,下手不觉就太轻了,其中一个提前醒了。不过他没有看见是我,你放心。”
  
  纪南不知说他什么好,抚额叹气,“殿下该先同我商量一下的。”
  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
  
  慕容岩仿佛知她心中所想一般,轻笑起来,“与你商量,你不会让我去的。”
  
  纪南抬头,愣在那里。
  
  “小四,你懂得三思而后行当然是好的,可是有时候,先机就是胜机。”慕容岩拥着被坐在虎皮褥子上,看上去十分惬意,“纪东还活着,西里人要拿他与你交换,逼你在战场上放水,将夏城再让给他们——你不见那使者是对的,一日没有你的答复,纪东便能多活一日。”
  
  纪南走近他,俯身蹲在虎皮褥子前,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才道:“多谢,殿下。”为避外间巡夜耳目,她声音很轻,轻而温柔,温柔到无奈,她无奈的扬了扬嘴角,“但请以后不要那样做了,比起我,您的处境更加不容易,这样屡屡为我犯险,我实在无以为报……殿下,请您保重自己。”
  
  帐中光线依旧微弱,他的眼睛却比方才被中时更加明亮。纪南原先以为天地间的光华都在那里,可如今,连整片星空都在了。
  
  慕容岩笑的很无奈,“小四,”他把手从被中抽出来,支着下巴,看似困惑的看着她,“你为何总想保护我?”
  
  “因为殿下是为我而来。”
  
  “只是这样吗?”
  
  纪南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两人对望着,她无语,他无奈。
  
  半晌,他伸手出来,隔着她颊边的散发捧了捧她的脸,叹了口气说:“听着: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你有多么希望我平安无事,我就有多么想要护你周全。你说得对,这里是战场,你比我更熟悉,但是,也一定有我精通而你并不那么熟悉的事情——就像今晚,若不是我,你去哪里找一个会说西里话的翩翩公子,迷惑那西里使者?”
  
  他说得正义凛然,理直气壮,纪南忍不住微笑起来。
  见她笑,他的眼神不由自主愈加温柔,接着说道:“这场仗……确实不好打。还未到前线,我们就已经有了把柄在西里人手里,纪东要救,仗要打赢,我知道你心里很担心。但是,西里人也不是毫无弱点的——他们领兵的大将军里耶,与西里王的独子敌对已久。西里王子一派,向来不主张与大夜交恶,这场仗里耶打了两年都没能打赢夜国,王子借此不断向西里王进言,所以里耶如今可谓腹背受敌。这也是他为何如此心急,不惜以埋伏你来做掩护,派出使者与你谈条件的原因。”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纪南听得心惊不已。西里的情报军中有不少,但如此详细隐秘的,她闻所未闻。
  
  慕容岩摊手,笑容狡黠,“夏城不仅靠近西里,也靠近——暗夜谷。”
  
  “你调用‘白泽门’的人了?”她恍然大悟。
  
  “青龙、白虎两门令主联手抗敌,他们怎么能袖手旁观?”他笑吟吟的,“你看,总有你没有想到或者做不出来的事情,我能为你办到。”
  
  纪南默,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人,要保护她呢。即便她是未来的将军王,即便她是白虎门主,命中注定守护大夜,却也有人于一旁,全心全意护着她。
  
  在这黑暗里,在他眼底的璀璨星空之前,她喉头哽咽,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前所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却又莫名欣喜。
  
  “是啊。”片刻后,她终于能开口,声音低而涩。
  
  她的一句肯定,真是来之不易,慕容岩虽有意为之,也不由得颇为欣喜,笑了一声,他从她的床铺上站了起来。临走前,又嘱咐她:“到夏城之后,把使者交给吴乾,然后务必找机会放他逃走。他今晚将我认作潜入军营的王子心腹,等他回去,告知里耶,里耶必定以为王子也有意与你接触……他们彼此之间斗的越激烈,对我们越是有利,纪东也更安全。”
  
  “知道了。”纪南点头,“殿下……您也要一切当心。”
  
  “放心,”慕容岩轻笑,伸手拍拍她脑袋,“我会留着命等你报答。”
  她方才说:“无以为报”,他可完全不是那样想的……
  
  **
  深夜。
  
  虎皮褥子温暖舒适,纪南蜷在上面,昏昏沉沉,却迟迟无法入睡。
  
  被上有她熟悉而陌生的味道,萦绕不去,那属于他,那个全世界最好的男子。
  
  从十三岁暗夜谷初识,一晃已将近三个年头了,三年里她长高长大,学会更多技艺,出征打仗,到了那么多地方,见过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人。但她心里的某一块,始终停留在与他初见的那个年纪,不生不长。
  
  谁也不会知道,她偷偷地把大夜国的二皇子锁在了那里。
  尽管慕容岩无所不能,无微不至,他也永远不能够知晓这个秘密。
  
  她没有未来,却牢牢的锁着曾经……那么美好的,与他有关的曾经,此生足矣。
  
  风吹过这寒冷深夜,帐外照明的火把在风里发出细微的忽忽声响。在这极西极寒之地,入十万人梦的只有刀枪血肉、铁马金戈。而帅帐之中的小小少女浅浅入睡,梦里却是独一无二的白衣公子。
  
  **
  就在纪南闭上眼,昏昏睡去的时刻,军帐上方浓黑的夜空里,悄然的滑过了一抹灰色的影,速度是那样的快,即便有人凝神细看,也只以为是自己眼花。
  
  那是一只小巧精悍的信鸽,此时停在慕容岩肩上,歪着脑袋,仿佛与他一同打量着自己带来的信。
  
  “端密如君所料,蠢蠢欲动。纪府岌岌可危,除之?护之?”
  
  姚远的字一如其人,温正守礼。慕容岩低头看着,捏着信纸的手指不自觉发紧,垂着的眸子里此刻不见半分光亮。
  
  除,也简单。他人在军中,随意使个手段,纪东必亡,吴乾必败,待班师回朝皇帝追究,纪府难逃一劫,他立下的军令状虽不至于要他命,只怕得消沉好一阵。
  
  护,也简单——打赢西里。
  
  除掉纪府于他以后举事有利;护住纪府,能替他引开端密太后矛头。两者皆可为。
  
  千思百虑的考量着,下意识指腹摩挲着信纸,那触感让他忽然想起纪南柔软的唇瓣,慕容岩眼前掠过方才被中,她懵懂却清澈的眸。
  
  他自己的眼睛一向最为人赞颂,可他更爱她的。
  
  她……很想赢吧?
  慕容岩在深深的夜里,浅浅的笑起来,手中内力暗注,信纸顿时悉悉索索碎裂成屑,如一群白蝶般散入风里不见。
  
  那么就助她打赢这场仗吧,算计她这么多,也该做点让她高兴的事情,对不对?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41
刚早到的 《卿本佳人》番外之遗憾


  云贵妃在后宫是最不起眼最本分的妃子了,偏偏她生的那一子两女,在众多皇子皇女中最为出挑,尤其是艳阳与骄阳两位公主,皇帝爱她们,如同爱自己的一对眼珠子般。

  但那两位公主之间,从小关系之恶劣,更甚于与其他同父异母的姊妹:今日艳阳若练了一支舞,骄阳一定立刻学一套繁复的剑法,两人于父皇面前演练,不争个高低决不罢休;反之骄阳若是从哪里得了一匹稀世好马,艳阳第二日一定要去买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引众人更加艳羡。

  后来的很多年里,艳阳回想起这些年轻时候的事情,除了恍如隔世的唏嘘外,总要反反复复的后悔,有什么好争的呢?

  可惜时光从不许人回头,哪怕她是大夜第一长公主。

  那日,仍旧是与骄阳无聊斗气,骄阳吃了她的亏,大怒,亲自带着整队的亲信禁卫军逮她,她仗着轻功好,与那队禁卫军捉起了迷藏,包围圈越缩越小,她情急之下躲进了入宫那条大道上的一辆马车里。

  听得人声渐远,艳阳得意的从车里跳出来。

  许是太得意了吧,那一纵身格外的远,着地时,堪堪扑入了一人怀里。

  那便是艳阳与纪霆的初见。

  纪霆那时从皇帝那里领了封赏出来,刚走近自家的马车,忽然凭空的跳出来一个小小的少女,他是躲惯了兵器的人,不知为何那时竟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接,温香柔软的少女扑进他怀里,光洁柔嫩的额头撞上他硬实的胸,低而娇的“哎哟”了一声。

  趁着背后荷花池中半池的艳阳,纪霆低头看怀里的少女,那容貌无双,比那池中新冒的荷花骨朵更水嫩,少女活泼的体香从鬓发衣衫之间调皮的扑进他鼻端,纪霆顿时脑中“轰”的一热。

  艳阳撞痛了额,下意识举手去摸,臂膀却被铁钳一般的两只手钳着,她恼怒抬头,边脆生生喝道:“大胆!还不放开本宫!”

  那是她最后一次对纪霆用“本宫”这个称呼,后来的几十年里,哪怕是最激烈的争吵甚至动了手,她在他面前从来自称“我”。

  那一身铠甲的高大少年仿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是迎着那夕阳的,光线在他冷峻面容边上镶了艳艳一圈金光,他深刻的眉眼在脸上投下黑黑的影,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亮的像天边的星辰。

  大夜第一长公主,红了脸。

  “你……”半晌他仍不动,手中力道不知轻重,艳阳疼的眼里已经滚了薄泪,声音也轻了下去,“我的手……快要被你捏断了。”

  纪霆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的松了手,又觉抱歉,按上去轻轻的揉了几揉。美貌无双的长公主咬着红润润的唇,明艳艳的看着他,纪霆方觉不妥,僵直的收回了手。

  “我是艳阳,”她搓着他方才触碰的地方,轻声的说,“你是谁?”

  “纪霆。”

  艳阳漂亮的眼睛极亮的一闪,好看的弯了起来,“是你啊。”

  上京城中最英勇也最寡言的少年将军,原来如此年轻,也如此……英俊。

  她这一笑一语,纪霆那原本只有铁马冰河的单调世界,从此艳阳不落。

  **

  得知那便是圣上最爱的艳阳公主时,纪霆心里又是喜又是沉——她有世上最好听的名字,但也有着最显赫的身世,眼下的他是配不上她的。

  第二日他下了决心进宫,打算求皇上派他去攻打西里。

  离着殿老远,就听少女清亮的呼喝夹杂着摔东西的声响,引路的宫人讨好这位圣眷正隆的少年战将,悄悄告诉他:“是艳阳长公主……李家那位小将军得了暗夜谷一个门主令,拿着那令牌向皇上提亲,本是属意艳阳公主的,谁知骄阳公主……这已经闹了一个早上了,皇上一点法子都没有,正头疼呢……”

  纪霆听了,心想圣上平日杀伐果断,怎么会拿一个公主一点法子都没有呢?

  可是转念一想,那是艳阳公主,谁又……舍得拿她有什么法子呢?

  纪霆进殿时,迎面飞来一方镇纸。

  他偏头,伸手牢牢捏住。

  艳阳本一脸怒气,此时见是纪霆来了,不知怎的心里一轻,忽觉被骄阳截了那李家小将军去,除了有些没有面子外,完全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皇帝见一向跋扈的长女居然在爱将面前有所收敛,心头大喜,连声的唤纪霆进去,纪霆捏着那余香尚温的镇纸,向艳阳公主微微低首行了礼,走了进去。

  “艳阳艳阳,”皇帝疼爱的柔声呼唤爱女,“快来见见朕的爱将——纪霆刚从南边战场下来,立了不小的功,朕正打算立他一个大将军!”

  艳阳闹的鬓发微乱,金步摇颤颤的拨在了一边,不甚端庄,却别有一番生动惊艳,她拖着那华丽的长裙一步步走过来,美的让纪霆不敢直视。

  “纪将军,听闻府上代代英杰,暗夜谷白虎令世代相传,可有此事?”她理直气壮的问,声音脆的像玉珠敲在金砖地面上。

  纪霆心里一动,闷声应:“确实。”

  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大女儿这是仍气不过骄阳,骄阳许了个暗夜谷门主,她便也一定要纪霆去拿那白虎令。

  “纪霆,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纪霆一顿,抬头,字字有力:“回皇上:臣告假……家父命臣入暗夜谷学艺。”

  皇帝大笑。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沉默的少年将军平素铁面无情,如今到了他美丽的女儿面前,竟这般知情知趣。

  艳阳看看父皇再看纪霆,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

  暗夜谷,纪霆一待就是两年。

  每一个夜晚他从夜澜山顶望出去,遥远的上京是看不见丁点轮廓的,但他一闭上眼,就能清晰的看见那明若艳阳的少女。

  等我,他轻声的说,微微的笑。

  第三年的破夜试那天,有贼子趁谷中忙乱,入谷寻仇,南蝶门主飞身替纪霆挡下毒箭,门主独生女亦被射中小腹,善毒的玄蜂与善医的白矖两门倾力救治,纪霆一身血汗的站在南蝶门院中等消息。

  白矖门门主与他素来交好,出来轻声说道:“老爷子是眼看没救了的。可惜了小蝶姑娘……怕是此生无法生育了。”

  纪霆如遭雷击。

  “纪霆!”玄蜂门主在内院大声唤,“老爷子叫你过去!”

  纪霆大步进去,心下已知到老爷子要托付何事,那夜他在夜澜山上遇到月下练目力的小蝶,两人一同下山,老爷子无意撞见之后脸上的笑容很是耐人寻味。

  果不其然,被他猜对了。

  “纪霆……我能把小蝶托付给你吗?”南蝶门主并不知道女儿此时的情况,“我知道你家世显赫,但我的小蝶、小蝶是好孩子,你、不要负她!”

  白矖门主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纪霆已闷声答应道:“您放心。”

  玄蜂门主也是常与纪霆把酒言欢的,知道他在上京有着心爱少女,此时大惊,与白矖门主默默对视了一眼,心头俱都戚戚然。

  老人出气多进气少,紧紧攥着纪霆的手,仿佛握住了女儿幸福的以后一般。纪霆眼底已是血红色,心头更甚。

  但纪家子孙从不食言。

  只是……从此再无艳阳天。

  **

  镇南王夫妇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听闻儿子带回来的姑娘是他救命恩人之女,什么也没问便答应了婚事。

  他们回到上京的第二天,皇帝急急命人将纪霆招进了宫。

  入得殿内,等着他的并不是皇帝,而是三年未得见的艳阳长公主。

  她眉眼俱都长开,身段也更加婀娜,比三年前更美了许多。只是她的此时两颊艳红,正是怒火万丈的表情。

  “听人说,你从暗夜谷带了个女人回来。”她强压心头火气,冷冰冰的问。

  纪霆点头。

  艳阳又等了许久,可他就只是默默站着,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艳阳忽觉委屈,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倔强的看着他,无声的哭泣着。

  纪霆抬头,迎着她的泪艰难的开口道:“公主保重。”

  艳阳流着泪,哑声道:“我不计较,我当做不知道,纪霆,你快把她送走!”

  “恕难从命,”他沉沉的缓声道,“婚事已经在筹备了——我要娶她。”

  “你、敢!”艳阳咬着牙,恨的想扑上去把他撕碎,又想投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两种迥然而强烈的情感折磨着她,她瑟瑟的抖着,“纪霆,你若敢娶她,我要你一辈子后悔!”

  纪霆沉默。

  一辈子后悔……算得了什么呢?他在心里的默默的想,比起此生再无艳阳,算得了什么?

  这话他永远不会对她讲,宁愿她恨他一生,也好过她明白他的心,而后一生遗憾。

  恨与爱一样浓烈,轰轰烈烈的来与去,遗憾却是淡而飘渺的烟,从来抓不住,也永远不消散,将人生生的痛苦折磨一辈子。

  既此生注定无法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唯愿她高飞,忘记他,忘记不曾说出口的约定,了无遗憾,一生无忧。

  留他一人在这遗憾里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七月一号结局之后,原想放松两天就来写番外的,谁知道家里忽然去世了一位长辈,顿时兵荒马乱的,大小两个侄子都扔给我照顾,大的只要给吃的和盯做作业就好,小的刚两周岁,啥东西都捡起来塞嘴里,不管电还是刀都勇敢的伸手抓,一天几十次缠着我哭闹,一天下来累的我校长都骑不动,实在没有心力码字。


下一个番外更小白,后天或者大后天更,还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点点看,要是撞上我的灵感,一定写。


纪霆是我写过最有感情洁癖的男人,更甚于小白甚至秦蕴,他爱了艳阳一生,但是因为不能给她全部的自己,从不肯说。


艳阳逼皇帝指婚那段我没有写,那对一个女孩子的自尊来说实在太惨烈,我负荷不起,写不出来。


有同学问过我纪霆既然心里有艳阳,为啥一直冷着她,那大概是因为他了解艳阳,若是被艳阳知道半点他的心,没有了对王妃的歉疚感,依艳阳的脾气,是绝不容不下王妃的,更多的是纪霆内心深处的一种歉疚吧,他知道自己不爱王妃,所以下意识的补偿她多一些。


欢迎各种讨论,但请不要相互攻击,观念不同而已,不是啥深仇大恨的哈!
作者: ccqing111    時間: 2011-11-9 00:41
《卿本佳人》番外之聘礼
  角落四散的稀世夜明珠幽幽发着光,剔透白玉的光洁地面被照亮,满室低低重重的黑色冰绸在玉暖洁的光亮里静滞。
一室的极简极奢中,床帏后传出那小女孩的啜泣与低喘,仿佛带着某种幽靡的香气。
  转过道道叠叠辍着金线的奢华冰绸帷幕,寒气四溢的千年寒玉床上,大红色的喜衣凌乱铺着,两具未着寸缕的躯体纠缠其上,精瘦修长的男子严严实实覆着,那小女孩只露出雪白纤细的四肢挂在他身上,哭声断断续续。
  “不许哭!”陈遇白边发泄的狠狠顶,边重重的吻她小脸上滑下的泪。
哭声立刻收小,疼的昏昏沉沉的女孩蒙着眼睛,小声的呜咽:“可是好疼啊……呜呜呜陈遇白你欺负我……”
  陈遇白冷哼了一声,扯下她遮在眼睛上的手,“胆子那么大,敢不听我的话,这点疼还哭?不许哭!”
“呜呜呜……”
  “还哭!纪小离,今日我若不来……你当真就嫁了?”
 “呜呜呜你不来……二皇子殿下也会来的嘛呜呜呜……”
纪小离一听他要对付秦桑,吓的一激灵,主动勾起了腿,笨拙而卓有成效的勾引他,陈遇白心里更恨,可又偏偏抵挡不了,眯了眯眼,按着她更狠的蹂躏……
  纪小离又疼又倍觉奇怪的酥麻,呜呜咽咽只知道哭。
  “不准哭了!”
 他一向冷硬,这时暴怒且气极且急色,语气自然更恶劣,她眼眶里转着眼泪,咬着下唇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不敢哭,却更想哭了。
  喜服之上,抢来的新娘子鬓发尽乱,赤着白玉一样的身子,濡红着栀子花一样纯好的脸,这样要哭不哭的看着他,腰上还勾着她一条白生生的嫩腿,陈遇白只觉得那团火从心到腰一路燃烧至下腹,“哄”一下升腾起更暴虐的热。
 一向谪仙般冷静自持的国师大人,红着眼伏向那骨纤肉丰的小身子,欲将她揉进身体一般剧烈的动,从来丝毫不乱的呼吸此时粗且喘,方寸大乱,□大动。
 “你这一生除了我,休想嫁别人!”他吮着她口中幼甜,低低沉沉,一字一句。
 纪小离腿间被磨的着了火一般,哭着往上缩去,却被他钳住了肩膀,困在身下动弹不得。他一记一记鞭挞,她一声一声哀哀哭叫,眼泪淌的头发都湿了一片,他还不肯停下,只迷乱的在她耳边轻声哄:“不哭……乖小离,抱紧我……”
  还要怎么紧?!纪小离哭红了鼻头,凄凄惨惨的伸手搂紧他的脖子,他顺势将脸埋在她颈侧,滚烫的呼吸悉数扑在她耳畔
  那么冷的人,总是威胁要毒死她,极少才有一个笑容,居然也会有这样火热的时候吗……小离渐渐没有那么疼,在热热麻麻的一片里半昏沉着想。
 他终于尽兴,狠狠顶了她几下,顿住僵直身体片刻,大汗淋漓的倒在她身上。
小离终于被放过,累的垂着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片刻那寒玉床的冷意从喜服下渗来,她刚冷的一哆嗦,下一刻就被他抱着翻起。
  “这个,给你的聘礼。”他忽然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
纪小离缓了半晌才抬得起手,只见是一枚黑不隆冬的令牌,她扁了扁嘴。
陈遇白一看就知她心中所想,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暗夜谷的门主令,也是大夜国师象征,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她这才提起劲将那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说:“小四哥哥也有一枚这样的令牌。”
  陈遇白“嗯”了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乃大夜五大守护神,纪南是未来的第一战将,理当掌白虎令。”
 纪小离恍然大悟,“难怪小四哥哥的令牌上有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陈遇白,你的是什么?”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奇的问。他一向最爱她天真烂漫,不禁莞尔,语气也不自觉温柔许多:“玄武是上古神兽,意寓龟卜。”
  “哦……”她笑的脸红扑扑的,“原来你是乌龟啊!”
  陈遇白瞬时脸沉的几乎滴下水……
  窗外院中这时又远远的传来宫仆怯怯的声:“国师大人,皇上传你立时入宫觐见……立时入宫觐见……”
“滚!”陈遇白惊雷一般的怒喝,将那宫仆吓的跌倒在地,随即窗户被一道指风弹开,沉重的玄铁令牌飞出来砸在他肩上,顿时肩膀碎了一般的疼。
“拿回去交差!”
  宫仆双手捧着那玄武令,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屋内,纪小离撑在他胸口往窗户张望,被恼怒的人一把扯下来重压在身下,她一面挣扎一面喊:“你怎么把给我的聘礼扔掉了!”
  “……”陈遇白嘴角一阵抽动,压抑的哄:“给你准备更好的!”
 “我就要那个!”
  “纪小离!”他终于忍不住黑面,按着她,咬牙切齿的:“我究竟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不知道……可是,你也不知道吗?你不是算命的吗?”她睁圆了眼睛看着他。
  身下的千年寒玉床都被男人此刻散发的寒意冻的吱吱响。
“我是国师!国师!不要再叫我算命的!”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从小白的第一人称换到小离的第一人称再换到国师府管家的第一人称,最终全都推翻,还是用第三人称,前前后后,写了近十遍。最终决定以这样轻松的、简单的、满满都是爱的方式完成这个番外。网络版到这里全都更新完啦,等到纸书上市,就把纸书版加的那章添到这里来,写的是慕容二和小四隐居雍州,生了孩子后的一些事,轻松简单的圆满。
如此,多谢相伴至此啦!新文九月开,现言,宠
作者: hsyxyx    時間: 2011-11-9 09:36
不是很有意思
作者: 木头番薯    時間: 2012-4-19 12:23
沙发坐过
作者: 1538719634    時間: 2012-4-28 10:53
好贴还看啊
作者: yuzijiang    時間: 2012-4-28 11:17
不是一个老三级港片的名字
作者: lz666    時間: 2012-4-28 11:28

呵呵 天
作者: rr1uu1    時間: 2012-4-28 11:31
你也有喜欢小说的啊,有空看看你这个小说,收藏先
作者: wgdjw    時間: 2012-6-7 22:02
好东西要分享呀
作者: chiliujii    時間: 2012-6-7 22:04
太优秀了  能把同志文写的如此经典
作者: reping    時間: 2012-6-10 13:41
细细的阅读下
作者: weisuo123    時間: 2012-7-10 10:57
ding顶一下  只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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